杨铭从未想过自己要出国的事情竟然办得这么顺利，本来以为杨启刚这边是一场硬仗，可一场谈话就结束了。
他出了门就给余敏发了消息，余敏只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回到家和沈云年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沈云年更高兴了一些，他也没想到，事情一来二去，竟然要和沈云年一起出国了，几乎都有些忘记了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他和陆时一的接触越来越少，最后的两次月考都没碰到，他也不再去实验楼503，不再在出操的时候去寻找那个剃成了圆寸的人，也不再在校门口驻足。
他在将自己慢慢从陆时一的生活中剥离出去。
幸好出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前期的准备非常复杂，自己又报了法语班，原本要备战高考的精力调转了一个方向，可也没有放弃高三的学业，双重压力下，杨铭睡得越来越少，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有的时候上着上着课就要睡着了，但他也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排名，一直没有跌出前10，他不能让陆时一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这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
高三一周才出一次早操，这天从操场回教室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差点直接头朝地，幸好条件反射双手撑了一下，才稳住了自己，可惜左手小臂擦破了一大块皮，看起来有些吓人，班主任让他先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伤口看起来大，却不怎么疼，直到校医拿蘸了双氧水的棉球在破皮的地方擦过的时候，杨铭才浑身抖了抖，疼得额头上都出了细密的汗，面积很大，却不深，再用碘伏涂过了之后，校医就让他回去了。
只是刚刚出了校医务室门口，就被一只大手拉走了。
陆时一拽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直接踢开了就在不远处的体育器材室的门，又砰地一大声关上，怒目圆睁的，似乎生气到了极点。
“你没带脑子来上学！？”
一直刻意躲着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小心摔的，没啥事，校医就说是擦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
陆时一丝毫不怜惜，又拽起了他手上的手腕往上一翻，就露出了一大片黄色的印记，大片碘伏的颜色。
“这么大一片，这叫没啥事？！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睡觉？！光复习命都不要了？！”
“你别管我了。”杨铭不知道该如何在陆时一面前自处，只想尽快离开。
“杨铭！”陆时一在背后叫他，杨铭却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走。
“杨铭！我数三个数，你不停下来，我他妈就当不认识你！”陆时一还在喊，杨铭的脚步却没停，“一！”
“二！！”
陆时一牙都咬紧了，就是不喊第三个数，而是换成了另一个称呼，“老婆！！！”
杨铭的脚步定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自主地回过头看陆时一，满脸都是惊讶，“你说什么？”
“我叫我老婆。”
陆时一犯浑了，他这个劲儿杨铭太熟悉了。
“什么？？”
“老婆！老婆！你他妈是我老婆！！”陆时一对着杨铭重复了好几次，一声比一声大，声音大得到最后杨铭不得不走到陆时一面前，捂住他的嘴。
“别乱喊！被人听见了！”
陆时一直接拿开了杨铭的手，“谁让你说不听的。”
杨铭拿下了手，垂到了身旁，头低了低，没敢看陆时一的眼睛，心里乱得已经跟一锅烧糊了的粥一样，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你最近都复习得很晚么？”陆时一对着他问，满心满眼的都是温柔。
“……有一点。”杨铭不敢说实话，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瞒着陆时一的事情也太多了。
“别这么晚睡，好不好？”陆时一抚上了杨铭的脸颊，“你不会考不好的，考不好也没关系，到时候分数出来了，我们再商量。”
陆时一温柔得杨铭想哭，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情绪，两个极端的情绪互相在身体里撕扯着，他太高兴了，竟然喊自己老婆，太难过了，他就要离开陆时一了。
“嗯。”
陆时一又握回他的手，拿了起来，对着他受伤的地方吹气，“吹吹痛痛就飞走了。”
杨铭强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咬紧了牙关，语气尽量轻松地说：“你哄小孩儿呢？”
陆时一瞟了他一眼，“哄我老婆。”
“谁是你老婆，喊老公。”
“老婆。”
“……”
“老婆？”
“滚。”
“老婆我想你。”
“……”
“老婆——”陆时一直接把脑袋都放到了杨铭的肩膀上，“还有一个月了，紧张吗？”
“紧张。”
“别紧张，”陆时一吻了一口杨铭的脖子，“我永远跟你在一起。”
杨铭的心里下起了雨，他的陆时一好像因为高考的临近而显得兴奋，活跃得好像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但重重的刀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也即将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后，大力挥下。
他禁不住陆时一就在身边时候的诱惑，杨铭用力抱住了陆时一，已经无所谓这里是不是学校，会不会被人看到，是否还会有闲言碎语，如果仅仅只能拥有一刻，那这一刻也是幸福的。
“陆时一，答应我，你要好好考。”
“我会的，上次不就说好了么。”
“嗯，不许食言。”
“知道了，妻奴永不起立。”
杨铭笑骂了他一句，“傻逼。”
“傻逼爱你。”
“再说一遍。”
“傻逼爱你，我爱你，陆时一快要爱死杨铭了。”
“再说一遍。”
“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我爱死你了杨铭。”
“我也爱你，陆时一，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
“高考完那天老子就带你去开房。”
“……倒也不必。”
“不行，老子要干死你。”
“你是真有病。”
“老子没病，干净得很。”
“……不是那个有病。”
“给我干吗？”
“给给给，快出去吧。”
两人在器材室门口就分头走了，陆时一满面春风脚步轻盈，杨铭却拐进了男厕所，打开了一个隔间，再也压抑不住那股想哭的冲动，一瞬间泪流满面。
手臂上的伤及不上心里的千分之一，他觉得自己锈掉了，不然怎么一动浑身都脆，还有那些稀稀落落掉下来的碎片，他实在无法控制住心里的情绪，直到听见有人进了洗手间，他才重重地抹了一把眼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直到听见人走开，才走出隔间，洗了把脸才往教室走。
最后一个月的所有人都进入了无我的境界，所有人都恨不得把头埋进书里，争取着最后一点点的时间形成肌肉记忆，有些同学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做起了减法，不让更多难题占更多时间，而是去把保住自己熟知的内容。
杨铭有一次在厕所碰到陈斯嘉，见他闭着眼睛放水，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就拍了他一下，陈斯嘉吓一跳，差点都尿歪了，对着杨铭一顿输出问好。杨铭就问他念叨啥呢，他叹了口气说还不是语文的背诵，就这个最让他头疼了。
一句羡慕的话憋在嘴里杨铭没说，但细想了一下天赋型选手也有自己的短版，心里也是舒服多了。
擦破皮的手臂慢慢结痂，可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他每天看着沈云年忙东忙西的，甚至还邀请了秦逸来带自己去法语班，每次想拒绝人家自己去，可又怕他妈转头跟他爸说让杨启刚接送，他实在不想再让杨启刚出现在他妈面前，省得余敏又说话不算话，比起这些，他更担心那天杨启刚惹毛了余敏，她不遵守和自己的约定直接一封举报信发出去。
十八岁的杨铭，只能用自己已知的小小力量，护着自己的软肋。
意外的是，他语言天分很高，法语学习得很快，连法语老师都会跟沈云年夸他，每每这时候，沈云年总是很开心，似乎在为要和自己儿子开启一段新的人生而感到幸福，杨启刚也逐渐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决定，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眼底那抹异样的神色。
杨铭觉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努力高考，佯装成一个高三的学生，融入这股大流一起拼搏，另一半在为出国做准备，读语言、备考、研究专业和学分制度，艺术设计学院的分不是很高，何况他文化科本来就很好，在这一半，他已经算是毕业了。
入学的事情杨铭一直没让沈云年辅助，都是自己操办的，他今天从网站上打印了表格，放到了书桌上，手里捏着黑色水笔始终没有打开笔帽。
焦虑是从指尖感受到的，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恐慌，他突然有些捏不住手里的笔了，直接扔到了桌上，椅子往后挪了几步，他甚至感觉眼前的报名表会把他直接吸进去。
他不敢想象，陆时一在满怀希望勇往直前的时候，自己不管不顾地重重踩了一脚刹车，不，不是刹车，是自己临时跳车了，他会不会暴怒。
还是失望。
可一想到，如果自己不这么做，他家可能就要天翻地覆，以至于他会被迫临时叫停……
为什么结局是一样的。
为什么他们的悲欢，要我们来承担。
心里的厌恶刚刚想往余敏身上放，杨铭就放弃了，他心肠太软，只是想到余敏和他说的那些话，又想到杨乐，心里的那股恨意怎么都堆砌不起来，可当自己看见、感受到自己亲爸对自己的付出时，他也无法讨厌。
归根结底，是自己愿意，愿意为难自己。
如果谁都不想为难的话，也只有为难自己。
快完结啦[让我康康]有点不舍[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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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86章 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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