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停云楼与朗州的别无二致,背山临水,能将整座都城尽收眼底。在都城新建如此浩大楼宇颇为不易,正是有月玲相助,这停云楼才能修筑得如此顺当。
月玲下了马车,随手把令牌扔给看门的守卫。守卫见是她,令牌看也未看,便叫人来相迎。
“不用进去了,你们楼主人呢?”
“呃。”守卫一僵,摩挲着令牌翻来覆去,显而易见的心虚,“楼主他……一早出去了。”
楼主向来神出鬼没,啊呸,无迹可寻,往日他的行踪根本无人知晓,但坏就坏在今日楼主交代他黄昏时分去寻柳巷接他。
虽说这是楼主的一点小癖好吧……但他做属下的怎能说嘛!
他还不想死。
月玲冷笑一声,“是去寻花问柳了吧?”
“月姑娘……您,您怎知道?”他心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条可能,凭着日日耳濡目染香艳奇闻的奇特直觉,最终认同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并且信以为真。
他暗自咋舌。
果然啊果然,楼主已经为金钱出卖了色相。
坏了!
他就说呢!月姑娘这般来势汹汹,楼主怕不是有难了。
“楼主说黄昏时候便回来,要不月姑娘您等等?”
他内心为自家楼主默哀半晌。
楼主啊您就自求多福吧,这可是月姑娘自己猜出来的,同他半吊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厢他还在胡思乱想,那厢月玲已然气急。
“果然是。”她咬了咬后槽牙,此人自打见面起就没个正行,连商议要事都将位置选在青楼里。若不是他嘴里说的好听,便是有再多地契,她都不会分给他一张。
停云楼算得上是都城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若是在战事未兴之前,这寸土寸金之地哪能排得上他巫停云。
月玲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了笔亏本买卖。她早该看出来的,若这巫停云真有本事,何至于化缘化到她头上。
“我月家给你们楼主这块地,可不是为他养些不必存在的人。”
属下心知他多说无益,何事都不如她亲眼看见更确凿可信,但心里又想为自家楼主辩解几句,“月姑娘,我们楼主并非传言那般。”
传言为哪般?
风流浪子,薄情寡义,辜负过的女子足以绕朗州城一圈。
月玲瞥了他一眼,“行了,巫停云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带路!”
她才不管巫停云是人是鬼,若坏了她的事,她明日就将这停云楼给铲了。
“若是楼主怪罪下来……”
他攥着马鞭,惴惴不安立在马车旁。他功夫太浅,看不透楼主的想法。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人,今日却偏生要同他说一句,似乎是笃定会有人来。他一个打兵器的,非叫他今日看门,总觉是楼主设了个套给他钻。
月玲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道:“若他怪罪,你来月家就是。”
月家有的是钱,养个把闲人绰绰有余。
“好勒。”他利落上马,驾着马车就往寻柳巷而去。
寻柳巷一个烟花之地,同寻常的秦楼楚馆大同小异,往往到夜里才会显出行人如织,花天锦地的繁华面貌。
虽然快过哺时,寻柳巷两侧商铺大门却都紧闭着。行人寥寥,更不见马车经过。马车惹眼,容易引人猜疑,月玲在巷头便下了马车。
“你们家楼主的癖好可真够奇特的。”这巷子两侧酒楼不少,像她眼前破成这样的还真是独一无二。
在这地方办事……她虽有几分不解,但表示尊重。
“行了,你上去将巫停云唤下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她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恢弘的楼阁,“去连城阁寻我便是。”
连城阁是月家产业,过去也是都城叫得上名号的青楼,不过她看不上这等行当,就叫人当酒楼经营了。
“月姑娘,您,您还是同我一道上去吧。”
月玲双手抱胸,感到匪夷所思:“你此话何意,难不成你们楼主办事还要生人看着的?”
“月姑娘放心,这里不是青楼,您去了就明白了。”虽说他也不明白为何楼主要时常来此地,但既然是楼主的安排,想来有他的道理。
月玲面无表情道:“若是骗我……”
他连忙作揖,不迭道:“岂敢岂敢。”
月玲进了这破楼,外头如此破败,他便以为这里头也好不到哪儿去,谁知居然别有洞天。屋内陈设雅致,窗明几净,熏香袅袅,不像是青楼,倒像是哪位文士的书房。
台上站着个说书先生,醒木拍桌之迹,赢得台下坐客阵阵喝彩。二楼有三两墨客闲坐,对着屏风上那一只青鸟吟诗作对。
下属嘿嘿一笑,“月姑娘可信了,我所言非虚。”
“既然如此,这楼外头为何如此破败。”
“呃……楼主许是图个清净。”
月玲一眼拆穿,“是没钱了吧。”停云楼高耸如云,外壁所用的都是三年以上的木材,耗费巨大难以计数。这楼内陈设崭新,必是开张不久。若不是无钱可用,她才不信巫停云那铺张的性子会不肯修缮。
他话音一转,指着屋檐一角道:“哎呀,果真是许久没来了,这地方都结蛛网了,得打扫打扫……”
他刻意装糊涂,月玲也并未再问。在楼上坐着等巫停云。
月玲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只有其间小厮上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
她倚在围栏边上,百无聊赖地听台下的说书人讲着一些老掉牙的红尘往事。日头渐渐地低了下来,已接近日入时分。
月玲指尖敲着桌子,正要从台下收回视线,忽然望见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走了进来。
月家在梅山百年,寻常月家子弟皆要习武,她虽一介女身且是月家旁支,儿时家中仍然浸染着武学之风。
眼前这两人明显是个练家子。面容有过矫饰,从骨相身材来看,似乎不是大诏人。
难道他们就是那两个逃走的大澜刺客,可是……哪能她一出门就碰见了。
月玲在原地待了半晌,思虑片刻给愫愫传了信。
那两人捡了一处靠门的位子坐下,凑在一起窸窣了许久,其间余光始终在扫视着周围。
“大哥,就是这里。”
“你说……这人真能让我们回去?”
“我们给得起钱,听说这停云楼楼主是江湖中人,不参与朝政,只爱钱。”
“可若是这是他设的一场计,我们岂不是要搭在此地了?”
“穷途之人,没有别的选择,且等上片刻,若见势不对,我们立刻就撤。”
月玲抬起眼,看向方才出声的青衣男人,眉心微拢。
巫停云双手倚在桌上,眸子看着月玲,眉梢微扬。
他一身青衣,身似修竹,腰间坠着一个青白玉佩,玉穗飘摇,无声而有声。
“如何?月家主难道不打算谢我?”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相隔如此遥远,怎可能会听清,定是唬她。
“无妨。”他笑意未散,直起身,看向楼下两人道:“这两位,是要我动手,还是您动手?”
“听他们这口气,你不是向来厌恶这些事情么,怎么?如今也要来插上一脚。”他们这些江湖人,说的比唱的好听。平日里高谈着为国为民,实则国家一出事南逃得比谁都快。
“月姑娘,在下不比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别一棍子打死。”
月玲抬眼,打算听听他给自己编出什么花来。
“正如他们说的,作为一个爱钱如命的人,怎么能放过这等好事。只可惜他们出的钱不够多,比不上月姑娘您的地契。”
月玲垂眸,似笑非笑,“怎么?我还要谢你不成?”
她知道这气出得无凭无据,但被他晾了快一个时辰,心中不免有些不吐不快的怨气。
巫停云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既然如此,待我将人抓人再向姑奶奶你赔罪如何?”
“不必了。”月玲看着门口进来的人,笑颜顿展,瞥了身后人一眼,“哪儿凉快那儿待着去吧。”
被她当抹布一般丢开,巫停云却也不恼,吩咐小厮换了壶茶水过来,打算坐下看戏。
不愧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位子,战况一览无余。
愫愫得了月玲眼神知会,提着剑二话不说就冲上去。
“什么人!”
两人很快便反应过来,拔剑出鞘,迅速迎下愫愫一击。
她偏了偏脑袋,剑锋破风而过,落叶斩花,力达千钧之上,身似云燕,剑指三寸之下。
两人心下齐惊,在剑锋将至的瞬间堪堪避过。喉间一热,竟是破了一层皮肉。若再深几分,必然丧身在此剑之下。
见他二人避过,愫愫不禁高看了他们一眼。
这两人功夫很是不错,一招一式不显山露水,却沉劲有力,如同风过屋檐,了然无痕。
“杀!”
“麻烦。”愫愫叹了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闲庭信步。两人正面迎敌,再抬眼,剑锋一寸之地的对手却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肩头骤疼,齐齐跪倒在地,捂住的伤口血流如注。他们惊恐回望,终于望见了那个如同神明一般的女人。
她高然立于楼阁之上,剑锋指向两人,剑上血滴一滴一滴淌下。
“方怀之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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