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透过窗前的一排向日葵，却被厚布帘拦住去路，阴阳相隔。
粗喘声中，夹杂着细碎的嘤咛，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完全干扰不到院子里正在劈柴，准备做饭的男人。
□□不堪的音调持续了数小时。
男人生火、洗菜、切豆腐，将食材扔进滚水里煮。
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线衫，瘦得颧骨突出、面颊凹陷，两眼空洞地盯着那一锅青菜豆腐汤。
适时，木门“哗”地被推开了。
嫖客提上裤子，满意地给出相应费用。
女人形销骨立，扶门浅笑，顾不及遮掩胸前袒露的春光，接过薄薄两张票子，弯腰九十度道：“欢迎您下次再来。”
“向井田！”
一位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院门外，愤怒地朝父亲大呵。
他眼神偏向一边，始终不敢对视自己的母亲。
“太翔啊，你回来得正好。”男人有气无力地说，“赶紧把你妈刚挣的钱拿去换成吃的吧。”
“向井田！你怎么可以……”
太翔忍无可忍之际，父亲摇摇晃晃地把钞票从妻子手里拿到了他跟前。
“哥哥，我去吧？”
见太翔不接，身后的妹妹扯了扯他的衣袖说。
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到干燥地面，溅起几丝灰尘。
穷人的世界里，哭是最没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太翔拼命克制情绪，用手背奋力擦去那廉价的眼泪，抓过父亲手里的钱，转身飞快地朝商店跑去。
嫖客玩味地看着这一家子，走到院门口，发现妹妹长得白嫩小巧，忍不住色眯眯地盯着瞧。
小葵敏感地察觉到一张油蜡蜡的大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吓得一口气冲进屋内。
大约一刻钟后，哥哥太翔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将两小盒饭团和四颗鸡蛋放到桌上。
父亲满怀期待地探了一眼，继而失落道：“我还以为会有肉，或者是能吃到饱的东西。”
“大部分货架都空了，只抢到这些。”太翔十分愧疚地解释。
母亲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坐到桌边，给自己盛了碗清汤，打入一颗鸡蛋，咕噜几口喝完。
待热流顺顺当当地完全涌进胃里，她方起身回房间，淡淡招呼了声正在写作业的女儿：“小葵，出去吃饭。”，便躺到地垫上睡觉休息了。
小葵想着刚才的事，仍惊魂未定，默默地走到桌前坐下，和狼吞虎咽的父亲哥哥一起吃东西。
原本量不多的食物几下就被吃光了。
可是，肚子还是一个坑凹着，没指望它能鼓起来，至少变平也是好的。
向井田唉声长叹，茫然地看了看兄妹俩，又望向屋外。
一个穿工作制服，手提公文包的男子在院外探头探脑。
向井田倏地起身，把推拉门反锁，大气儿都不敢喘。
他定了定神，快步走进房内，推搡正半睡半醒的妻子说：“美惠！不好了！银行派人来收房子了！”
“啊？在哪儿？”
美惠皱眉，朦胧中看着丈夫指向窗外，神情紧张。
她将信将疑地爬起来，从窗帘缝往外瞧，四五秒后，回头没好气地说：“你看错了，那是高桥家的小儿子良介，去年考上了事业编，工作体面又稳定。”
“太翔和小葵要是能像良介一样，再怎么辛苦也值得了。”
带着憧憬，美惠准备再次进入梦乡。
“是吗？”
向井田说着，小心地拉开一点布帘，想确认是不是良介。
果然，男子朝斜对面的高桥家走去。
向井田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美惠啊，我大概是饿昏头了，只要看到穿正装的人在门口，就觉得是来收我们家房子的。”
他滑到地上，瘫在墙边靠着，对妻子说：“我们多久没交贷款了?说不定这周或者下周，房子真的要被收走了，我们会被赶到大街上，没食物吃没衣服穿，要么饿死要么冻死。”
“我不是在想办法挣钱吗？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想?”美惠道。
“呵！不可能好了。”向井田摇摇头说，“经济崩盘，彻底变天了，你辛辛苦苦赚的钱，能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要不……我们干票大的！让小葵接待一些有钱的客人，没准能还清贷款，吃上肉！”向井田提议。
“小葵才11岁，你疯了吗？！”
美惠倏地爬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丈夫说出来的话。
“只要有我一口气在，你休想！”她怒气冲冲地吼道。
妻子的一番话浇灭了向井田眼里的光辉。
“美惠，我求求你，短时间内实在没有其它办法了呀！”向井田烦躁地捶了捶地板说。
“向井田！你个懦夫怎么不去死！你不配当小葵的爸爸，不配当男人！”美惠掀开被子骂道。
“美惠，请你……不要逼我！这种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们分开过吧，太翔跟你，小葵归我。”向井田咬咬牙说。
“你不能带走小葵，除非我死！”美惠站起来，移步到丈夫的对立面。
“这可由不得你，我去申诉，就说你□□出轨，法律会把小葵判给我的。”
向井田的眼中又闪过一抹精光，想着带小葵出去先试探下门路，结果妻子拦在房门口，死活不让。
“让开！贱人，快让开！”
他极不耐烦，一拳又一拳地挥打妻子。
太翔听到打斗声，第一时间拉开门帘，制止父亲的暴行。
“小葵！快跑！太翔你别管我了，带小葵跑，跑得越远越好！”母亲趴在地上大喊。
“阿爸，哥哥，别打了！”
小葵惊恐地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所措。
太翔顾着保护母亲，让父亲从一边溜了。
向井田趁机拽紧小葵的胳膊往外拉。
“阿爸，去哪里啊？”小葵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
父亲没有回答她，似乎是赶时间，拖得她胳膊生疼。
“阿爸，你为什么要打阿妈和哥哥?为什么要拉我出去?！”
“放开我！我要跟阿妈和哥哥在一起！”
小葵意识到不对劲，努力想抽回臂膀，几番不成，本能地咬向父亲的手。
“啊！！”
向井田惨叫，气急败坏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倒在一旁的尖石头上，随手拿了根带钉子的柴火棍就打，边打边骂：“臭丫头！帮家里做点事都不愿意，养这么大有什么用！?白眼狼！饭桶！废物！不如趁早打死，省些口粮……”
耳边翁鸣作响，刹那间，小葵只觉四周旋转，白茫茫一片，剧痛铺天盖地袭来。
没过多久，眼前骤然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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