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裂冰启征帆

“轰!轰!轰!轰——!”

冰层破碎的巨响连绵不绝,如同大地崩裂!巨大的战船在浮冰群中硬生生犁开一条布满了翻滚碎冰、汹涌暗流和死亡陷阱的狭窄水道!破碎的冰块在船身两侧堆积、翻滚、撞击,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和碎裂声,又被后续涌来的巨浪无情地卷入幽深的海底。靛蓝色的蟠龙战旗在狂暴的风雪、冰屑与水雾中猎猎狂舞,旗帜上那条银龙仿佛活了过来,在绝境中开辟着一条通往生还的血路!

“破浪艋”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无比的撞击和随之而来的混乱冰浪推得几乎倾覆!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甲板上站立不稳的水手被狠狠甩飞出去!裴玉清凭借非人的力量和平衡感,在剧烈倾斜的甲板上稳住身形,双脚如同磁石般吸附着湿滑的木板。他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穿透弥漫的水雾和冰屑,精准地射向旗舰船艏楼上那个迎风傲立的身影——闽谷雪!

无需言语!两道同样坚韧如钢、同样燃烧着决死意志、同样为了守护而甘愿粉身碎骨的目光,在这片混乱的冰海之上,在生与死的边缘,猛烈地碰撞在一起!那目光中传递的信息,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比任何命令都更加坚决!

裴玉清猛地拔出佩刀!“呛啷——”一声龙吟,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刺目欲盲的寒芒!他高高举起战刀,刀尖直指那条由靖海水师用钢铁舰船和血肉之躯硬生生在冰封地狱中撕开的、布满了致命碎冰和咆哮巨浪的、狭窄得如同咽喉般的水道!他的吼声带着撕裂喉咙的血气,带着焚烧一切的决绝,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咆哮,盖过了风浪、冰裂与炮火的轰鸣:

“水师断后!破浪艋——”

“启征帆——!!!”

“启征帆——!!!” 舵手和水手们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勇气,从绝望的泥沼中挣脱出来,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嘶吼着回应!早已绷紧到极限、如同蓄满力量肌肉的船帆,在狂风中被猛地调整到最佳角度,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丝推动前进的风力!

“破浪艋”这艘黑色的利箭,借着后方水师巨舰破冰带来的瞬间推力与混乱水流,船头如同俯冲的猎鹰般猛地一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极限速度,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尖啸,向着那条翻滚着死亡碎冰、咆哮着致命怒涛的狭窄通道,义无反顾地、决绝地冲了进去!

就在黑帆船如同离弦之箭冲入水道的瞬间!旗舰船艏上的闽谷雪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放下沉重的号角,抄起身旁一面巨大的、绣着蟠龙纹的猩红令旗!他目光如炬,如同最精准的猎鹰,死死锁定水道两侧那更高、更厚、犬牙交错的冰墙阴影深处——那里,数艘悬挂着狰狞佛朗机旗帜、船身涂成灰白色伪装成浮冰的快速战船,如同潜伏在暗礁中的毒蛇,正悄然升起黑洞洞的炮口!冰冷的炮管,如同毒蛇的獠牙,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死死瞄准了刚刚冲入水道、如同砧板鱼肉般毫无防护的“破浪艋”!

“左舷!冰壁阴影!敌袭——佛朗机炮舰!” 闽谷雪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撕破了水道的混乱!

“接敌——!!!”

靖海水师巨舰上,所有弩炮瞬间调转方向!绞盘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粗大的、如同长矛般的弩箭被巨大的力量推上滑轨!随着令旗狠狠挥落!

“嘣!嘣!嘣!”

机括释放的沉闷巨响连成一片!粗大的弩箭带着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破空声,如同复仇的雷霆,狠狠射向冰壁阴影中的敌船!一场惨烈到极致的接舷战,在浮冰与巨浪构成的死亡角斗场中,轰然爆发!刀光剑影,炮火轰鸣,怒吼与惨叫交织,滚烫的鲜血与冰冷的海水混合,瞬间将这片狭窄的水道染成了沸腾的修罗血海!

---

“破浪艋”在狭窄、危机四伏的水道中亡命穿梭!两侧是高耸入云、犬牙交错、随时可能崩塌倾覆的冰之绝壁,脚下是翻涌咆哮、布满着致命碎冰如同刀山般的怒涛!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像是死神挥舞的镰刀擦着脖颈掠过。闽江月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护着纪如年,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上,自己的身体却如同破麻袋般被一次次甩向舱壁,旧伤未愈,又添新创。透过剧烈摇晃、布满水痕的舷窗,他看到了后方冰海上爆开的冲天火光,听到了那震耳欲聋、如同地狱交响曲般的喊杀与刀兵撞击!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兄长闽谷雪那靛蓝色的身影在敌船上如同猛虎般腾挪跳跃,手中长刀化作道道匹练寒光,所过之处,血花飞溅!那无畏无惧、顶天立地的身影,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瞳孔深处,刻进了他的灵魂骨髓!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兄长!那是为他、为纪如年、为这艘船开辟生路的守护神!

剧烈的颠簸和极致的寒冷,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冰刀,持续切割着纪如年深陷于无边黑暗的意识深渊。舌底那最后两片珍贵的参片早已化尽,但那丝微苦之后回甘的清凉,似乎还顽强地残留在意识的最深处,成为一丝微弱的锚点。掌心中,那枚暗金残角传来的暖流变得更加清晰、稳定,仿佛一颗微弱却执着燃烧的心脏。腕间那抹淡青的旧痕,搏动的频率和力度也在不断增强,如同枯竭的河床下涌动的暗流。更有一股浓烈到无法忽视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的呛人、海水的咸腥、以及冰寒刺骨的死亡气息,穿透了层层昏迷的帷幕,狠狠刺入他濒临溃散的感知!

无数混乱的感知碎片如同狂暴的海啸,再次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冰冷刺骨、如同冰窖的船舱;闽江月压抑痛苦到极致的喘息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来自他不断撕裂的伤口);船外那震天动地、仿佛要将灵魂都震散的喊杀与金属撞击的锐鸣;掌中金角那如同生命火种般的微温;以及…一股强烈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共鸣的、属于裴玉清的凶悍、决绝、永不屈服的气息!这股气息如同无形的、最坚韧的缆绳,在黑暗的惊涛骇浪中,死死地定住了他即将彻底沉沦、消散的意识!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力量,一种医者面对死亡永不低头、守护苍生的至高意志,在这冰与火、生与死的绝境熔炉中,被彻底点燃、引爆!他不能死!他答应过那个人要活着回去!裴玉清还在那片血与火的冰海上战斗!闽谷雪在用生命为他们断后!还有邺城无数在瘟疫和压迫中挣扎的活民需要他去拯救!他的菌谱,他的医术,还未曾真正泽被苍生!

在闽江月惊愕到几乎失语的目光中,纪如年那只枯瘦冰冷、一直如同失去生命般无力垂落的手,竟猛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颤抖,却带着一股石破天惊、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只手如同濒死挣扎的野兽,在虚空中摸索着,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精准,死死地抓住了怀中紧抱的、那承载着他毕生信念的紫檀木药箱!

“纪…纪先生?!您…您醒了?!” 闽江月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纪如年没有回应。他紧闭的双眼眼睫剧烈地颤动,如同风中蝶翼,额头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牙关紧咬,下唇甚至被咬出了血痕!仿佛在承受着超越极限的巨大痛苦,又像是在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烛火,凝聚着残存的所有力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沉重的药箱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无数珍稀药材、菌类孢子、以及岁月沉淀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舱内的血腥与硝烟味。他枯瘦如柴、沾满冷汗和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探入药箱深处,没有去碰那些价值连城的瓶瓶罐罐,而是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决绝,径直伸向最底层——那里,静静躺着一卷用特殊鞣制、历经岁月洗礼而变得深褐坚韧的皮革包裹着的、厚重而古老的册子,《渡厄菌谱》!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粗糙、带着历史尘埃感的皮革封面,动作竟奇异地稳定了下来,不再颤抖。下一刻,在闽江月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纪如年猛地低下头,张开毫无血色的、干裂的嘴唇,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力量,狠狠地、决绝地咬向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

“噗嗤——!”

一声清晰的皮肉撕裂声!鲜血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熔岩,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浓烈的、带着滚烫生命热度的鲜红,如同断线的血珠,滴落在《渡厄菌谱》那深褐色的、不知名古老兽皮鞣制的封面上!

一滴、两滴、三滴…殷红的血珠并未如常晕开,而是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志,在封面上迅速蜿蜒、游走!诡异而震撼的一幕发生了!那古老封面上原本黯淡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如同老树根须般的木质纹理,在接触到滚烫鲜血的瞬间,竟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符文被骤然激活,骤然亮起微弱的、近乎不可见的暗红色光芒!鲜血沿着这些被点亮的、如同血脉经络般发光的纹路快速流淌、渗透、蔓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用这滚烫的生命之血,绘制一幅神秘而古老、指引方向的图卷!

闽江月看得目瞪口呆,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如此景象!那暗红的纹路在鲜血的浸染下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竟渐渐勾勒出一幅繁复到极致、又充满奇异美感的图案——扭曲缠绕如同活物的藤蔓、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光的菌类轮廓、还有…如同星辰般点缀其间、明灭不定的奇异光点!这图案,竟隐隐与阮存绪之前埋头研究的、关于纪如年腕间菌丝光引导特性的图谱,有几分令人心悸的神似!更令人灵魂震颤的是,在这血绘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图案中央,一条由最浓稠、最滚烫的鲜血构成的、蜿蜒曲折的轨迹,正顽强地、清晰地指向正南方!仿佛在冥冥之中,为这艘深陷冰海绝境、命悬一线的小船,标注出一条穿越死亡迷雾的唯一生路!

随着鲜血的持续流失,纪如年本就微弱如游丝的气息瞬间衰败到了极点,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苍白如纸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但他那只染满了自己鲜血的手,却依旧死死地、如同铁钳般按在《渡厄菌谱》的封面上,按在那幅用他生命之血绘制的、指向南方的神秘航图之上!仿佛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指引,是他对生命最悲壮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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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外,裴玉清如同被战神附体,全身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盘绕,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破浪艋”在碎冰与巨浪的死亡通道中做最后的、疯狂的冲刺!他猛地回头,隔着剧烈摇晃、布满水痕的船舱小窗,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木板,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如同实质般落在了那本染血的《渡厄菌谱》上!他“看”到了那暗红发光的、如同活物般的诡异纹路!他“看”到了那条由最滚烫鲜血绘制的、直指南方的生命轨迹!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瞬间攫住了裴玉清的心脏!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通过无形的、超越生死的羁绊,狠狠撞击在他的灵魂深处!那不是视觉的看见,而是源于他们共同经历的生死、共同守护的信念、共同对抗的命运而产生的血脉共鸣!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佩刀,指关节因极致的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嘣”爆响!刀刃上,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赫然在目——那是刚才为格开一块如同磨盘般飞溅砸来的巨冰留下的,是他作为靖海水师统帅,在这片冰海绝境中刻下的首道杀敌痕!这带着铁血与硝烟气息的伤痕,与他焚毁玉玺时的决绝,与他此刻灵魂深处感应到的纪如年以血开路、向死而生的意志,产生了奇异的、震撼灵魂的共鸣!

“南——!!!” 裴玉清猛地抬头,血红的双眼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死死盯住那条血光指引的方向,发出一声足以撕裂苍穹、震撼灵魂的野兽般咆哮,声音穿透了风浪的嘶嚎,压过了后方惨烈的喊杀,“全力向南!冲破它——给老子冲出去——!!!”

“破浪艋”的船头,如同最锋利的矛尖,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开最后一块拦路的、如同城门般巨大的浮冰!冰块在船艏的撞击下四分五裂!前方,依旧是怒海狂涛,铅云低垂,但那条由纪如年生命之血绘制的南方之路,却仿佛穿透了铅灰色的死亡帷幕,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带来一丝渺茫却无比坚定、足以照亮整个灵魂的希望之光!

黑帆鼓荡如垂天之云,船艏劈开墨色巨浪,承载着焚毁枷锁的余烬、守护的利刃、以生命之血绘制的航图,以及靖海水师用钢铁舰船和血肉之躯断后开辟的血路,向着冰浪翻涌、杀机四伏却又孕育着唯一生机的南方,裂冰启征!征途的尽头,是爪哇的雨林,是渺茫的生机,是医者与战士共同的、不屈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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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林海
连载中风掠岭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