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浓稠的血腥味混杂着墨锭焦糊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漫、发酵，刺激着鼻腔，也侵蚀着理智。裴玉清那句斩钉截铁的命令——“封锁贡院！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彻底粉碎了此地残存的生机，只余下沉闷压抑的呜咽和卫兵甲胄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冰冷声响。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渊渟岳峙，矗立在血泊与冰冷的尸体之间，玄色劲装上沾染的暗红污迹仿佛凝固的墨点。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禽，牢牢钉在靠墙而坐的纪如年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外氅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得没有一丝人色，薄唇紧抿，不见半分血色。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沉静地迎接着裴玉清审视的目光，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清晰地映着这满目猩红与墨黑，不起波澜，却又让人感觉深藏暗涌，蕴藏着难以窥测的秘密。
“将那本册子取来。”裴玉清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指向血泊中沉浮的那本《太祖谱》。
一名年轻卫兵脸色发青，强压下喉头不断翻涌的恶心感，用厚实的油布仔细裹住双手，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他屏息凝神，几乎是怀着朝圣般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探手入那污浊的血墨混合物中，将浸透了暗红与浓黑、散发着刺鼻腥气的册子缓缓捞出。蓝布封面早已被深重的污渍完全覆盖，辨不出原本的纹理与颜色，粘稠的深色液体正顺着书页边缘无声滑落，在地面砸开一小朵一小朵令人心悸的暗花。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重铁锈与陈年墨汁的腥腐气息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卫兵捧着这本污损不堪的册子，如同捧着千斤巨石，又似捧着灼人的烙铁，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万分谨慎、近乎虔诚地将其呈到裴玉清面前。
裴玉清没有立刻去接。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先在污秽的书册上刮过，随即又落回纪如年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带着不容回避的质询：“陈国玉牒？你如何认得？” 他刻意加重了“陈国”二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像冰冷的针，刺探着对方每一丝可能的破绽与关联。
纪如年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近乎嘲讽的疲惫。“南靖宫旧档…见过拓本。”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气息短促不稳，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挤出喉咙，却又异常清晰，字字如冰珠落地，“封泥纹饰…繁复的螭龙盘云纹…篆体字形…那种特有的古拙与锋芒…别无二致。”他微微阖上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仅仅是回忆这些细节，就已抽干了他所剩无几的精力。腕间缠绕的幽蓝菌丝，此刻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极其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显得异常艰难。
裴玉清眼神微凝。南靖宫！又是南靖宫！这个神秘的前朝遗脉，如同幽灵般缠绕在纪如年身上。他不再多言，伸手稳稳接过那被油布包裹的《太祖谱》。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因为污渍和液体的重量，更因它所承载的、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与血腥。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被深色污秽浸透粘连的书页，泛黄的纸张脆弱不堪，朱砂书写的名字、封号、生卒年份大多已模糊一片，或被厚重的污渍彻底覆盖，只能从边角缝隙间，勉强辨认出“陈”、“太祖”、“东海”、“闵”等零星字眼，以及一些代表血脉分支、如今却显得支离破碎的树状线条。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腐朽气息，仿佛从书页深处、从那些被血污掩盖的名字中渗透出来，缠绕上指尖。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调息、仿佛已隔绝外界的纪如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细针刺中。紧接着，他腕间那原本微弱搏动的幽蓝菌丝，骤然间变得极其不安！它们不再是规律的搏动，而是如同受惊的蛇群，猛地绷直、颤抖！其中几缕纤细的菌丝，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来自玉牒方向的巨大吸力所牵引，极其细微地、却又带着一种身不由己的挣扎感，朝着裴玉清手中的玉牒方向，猛地探出了一小段距离！然而，仅仅一瞬，那几缕菌丝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或是被极寒冻伤，瞬间蜷缩、倒卷而回，光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黯淡、灰败，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濒临枯竭的灰白！纪如年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生气，唇间溢出一丝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裴玉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异样和纪如年瞬间加重的痛苦状态！他握着玉牒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看向纪如年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复杂，探究、惊疑、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交织在一起。这菌丝…竟对前朝玉牒有如此强烈的、近乎痛苦的反应？！它们之间，究竟存在着何种诡异的联系？
“裴大人！” 负责清理现场的卫兵队长，一个满脸络腮胡、神色刚毅的中年汉子，此刻也难掩惊惶，匆匆跑来，脸色凝重如铁。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物，仿佛捧着极其危险的东西，“在…在颜大人…遇刺处附近，发现这个！被血污和杂物盖得严实，方才挪开尸体清理时才看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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