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白兔蓉在大学里发生的事,是个秘密。学校里的某个最高领导,挪用了学校里的大量资金,导致学校的很多计划完全搁浅,本来学校是要振兴落寞的落魄的城市,但现在,那些城市,只能继续落寞了。而那个领导,是被白兔蓉揭发的。白兔蓉不是回老家过暑假,而是被学校处理了,只能回老家。

从高中毕业开始,白兔蓉就几乎没再好好看过她的老家,十八岁后她都不怎么回来,拼命在脑海里心灵里淡化老家的存在,而这一次,她被迫与老家面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白兔蓉只觉得满心暴躁。可是,她不能让白兔妈知道,她真的忍得很辛苦,她就是讨厌这个地方,厌恶这个地方,嫌弃这个地方,她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可她无处可去。这种困境,是最令人崩溃、发疯的困境。

白兔蓉实在想不通柳理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是,有了一个知道了她的秘密的人,她觉得,很舒服,尤其是那个人是柳理。这样一来,就好像这个密不透风的绝境,开始通风,开始变大变高变宽,让她不再憋闷得难受了。

白兔蓉花了几天时间,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柳理和她的“前后因果”。她真的不认识柳理,在老家见到柳理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可柳理,是认识她的。

太神奇了,简直像在做梦。

难道是上天看她因正义之心而受到磨难,所以特意派柳理来疗愈她的?

那她也太幸运了!

白兔蓉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已经想要举报那个领导,可她忍到她当了老师,有了一定力量后才真正付诸行动。她已经尽了全力,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起码,她没有背叛、伤害自己的心灵。

出卖灵魂的人,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幸福。虚假的东西,一定会坍塌。

白兔妈已经开始正式售票演出,白兔蓉每天伺候着她,忙得气都喘不匀。她和柳理,又没了能单独相处的机会。

白兔妈本来就漂亮,本来在出演这出戏剧之前,追求、骚扰她的人都很多,可奇妙的是,白兔妈在出演这出戏剧之后,那些苍蝇都远离了她。明明,她更加富有魅力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演出后,一些隐士一般的人开始和白兔妈打招呼,开始主动和她攀谈。

白兔蓉从没见过她妈咪这么舒心开心过,好像她的一个心结也随着她妈咪的快乐而解开了。她放下了很多沉重得压得她总在心里流泪的东西,呼吸都畅快了。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的暑假才真的有了点假期的意味。

白兔蓉哼着歌,晃晃悠悠地一边吃着雪糕,一边沿着街边散步,穿着拖鞋、短裤、背心,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纯净的小女孩。她在笑,好像她的人生中只有喜悦。好像,那地狱般的几年时光,并不是她所经历的。好像,她只是一只小小的飞鸟,在人类社群的街边,享受这夏日的安宁。

柳理站在对面的行道树下,静静地看着白兔蓉,马路很干净,她们都站在桥上,桥下,不管是什么,都像是一片海,不停开过的巴士,也很干净,而且,来回经过的巴士并不多。这样就像,她们,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能在陆地上走动的人类。好像,其他的一切,都在那桥下的海里,与她们无关。

清理这里的道路,是柳理来到这里后做的第一件事。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这三年的炎热的夏日时光中,她都在渴望着白兔蓉的出现。但,其实,她并不是单单在这里的这些个夏天渴望着她,在其他地方的其他夏天她也渴望着她。

可是,她并不知道。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两个陌生人坠入爱河,只有一个人知道,爱,并非巧合。

可是,柳理并不允许自己陷入与任何人的纠缠的情感中,所以,她爱也不爱,喜欢也不喜欢,就当她是一个修行者好了,她修的是“无情道”。

柳理并没有向白兔蓉走过去,隔着一条干净如银色长河的宽阔的马路,她只是跟随着另一边的白兔蓉的脚步,静静地散步。淡淡的喜悦像是星星与河流,从白兔蓉那边流淌过来,温柔地将柳理包裹其中。柳理低着头,颊边带笑,双手背后走着路,偶尔一蹦一跳地,如果白兔蓉像是个小女孩,那她,就像是个小小小小小女孩。

从她能静下心来后,白兔蓉终于慢慢发现了她的老家“云乡镇”,与往日有多么不同了。

以往,白兔蓉走在外面总能闻到酒味,那是一种腐烂的呕吐物般的味道。所以,她非常讨厌出门,宁可把自己憋出病来,憋成疯子,憋到崩溃,也不肯出门。

然而,如今的云乡镇,空气清新无比,清爽至极,让她爱上了出门闲逛。她活到今天,如果用一个字总结,那就是“累”!因此,这样闲适放松的心情,毫不夸张的说,是她平生第一次好好地感受到。光是这样,就已经相当于她放了个大假。

还有,白兔蓉发现小镇上的人,都越来越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穿着打扮也变得“美化”起来。以往当做口头禅的脏话也几乎都消失了,开始腼腆羞涩但是坦荡明亮地与人直视。

前面说过,白兔蓉就是讨厌这个地方。她也不喜欢他们盯着她看。可是,现在,她能将这种讨厌置之不理了。

以往,她因为讨厌别人盯着她看,甚至希望能隐形,因为过往她收到的目光很多都是充满恶意的。但如今,她开始抱有希望,希望从现在开始,她可以大大方方展现自己。不管在哪里。

以往,她总会在心里说:我好想吐!总是很想吐!这个破地方,与我格格不入!

可是,现在,她的肠胃很舒服。

白兔蓉开始好奇,云乡镇这种落寞的落魄的被遗忘的小破地方,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的变化起来。她去问她妈咪,白兔妈用看着智障的表情看着她,问她平日里和柳理在一起时都聊些什么,不会一直是她胡说八道,柳理只负责听吧?

白兔蓉懵了,这怎么也能和柳理扯上关系?白兔妈嫌弃她嫌弃了好半天,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充满怜爱地告诉她,柳理是谁。

“柳理是来帮这个小镇制定和实行新发展计划的,她其实已经提交了策划,上面让她直接来试点,她那是针对一个城市的策划和试点,可是她自作主张,决定先从这个小镇考察和开始实行。”

“柳理想让这个小镇变成避暑胜地,养心之地。”

“你不是去过柳理家吗?柳理现在住的地方,是她买下来了一个荒废的房子改的。完全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但就是非常凉爽是不是?柳理就是想将云乡镇变成那个样子。”

“还有,柳理也不是完全听上头的,她有自己的企业和公司,融资时,那些大人物,其实都更看重柳理的想法。”

“柳理的职业,官方名称,好像是人类社群规划师。但好像又叫城市设计规划师。我是搞不懂有什么不同了,反正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意思。”

“还有,你别看柳理年轻,但她在她的领域中是绝对的大人物,她获得过数次金奖,最近,更是好像,获得了她们那个领域中,最大最大的一个金奖。具体是什么奖,你妈就不知道了。人家柳理从不炫耀这些,你妈能知道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了。”

自从成为了“大明星”,白兔妈就越来越拽。

白兔蓉无奈,却又很开心。

“啊,对了,还有!柳理这次拿下这个金奖后,好像,不知使了什么办法,把一个什么罪大恶极的贪官给彻底拉下去了。”

白兔蓉听到这里,开始耳鸣。

白兔妈还在说:“听说那个贪官儿,早就被举报和揭发过,但就是没下台,这下好了,这些坏东西,报应总会来的!你说说,他们贪的那些钱,要是都用到城市发展本身,那我们这个世界得多好啊!谁都能活得体体面面,哪里还会诞生这么多人间惨剧呢?”

白兔妈非常感概,但也就是随口感慨一下。

“你就说我们这个云海市,那么多的钱,要是能如数都用在发展经济上,怎么可能会像今天这样落魄?年轻人通通外流,老年人都跟幽魂似的,连个十八线城市也评不上。”

“啊,还有,柳理这一次提出的规划和设计理念,我记得好像是叫,「建造周围」。所以,她才会在文化宫里工作。要将周围建造起来,首先,得先让人们,能够保持住「修养」,这样,后续做的一切努力,才能不停地走上正向提升和循环。”

“柳理还说,得先让人们的精神像花园般成立起来,这样,改变,才能有效和迅速。并且会很自然而然,不会大动干戈,能节省不少各种各样的成本。还能避免不合理的消耗。也能避免小人使坏。”

白兔妈颇为完美地复述了一遍柳理的理念,骄傲得不得了。梗着小脖子,骄傲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完全没注意到白兔蓉的模样。

“妈,柳理拉下来的那个贪官,是不是叫高城?”

“我不知道啊。高城……等会儿,这不是你前几年总提起过的你们的一个什么老师吗?同名吗?”

白兔蓉没回答了。

不是同名,就是同一个人。

那么,柳理之前说的,前后因果,看来,比她想的,要复杂得多。

做了许久许久的思想准备后,白兔蓉找出被她“深埋”起来的旧手机,充电、开机,好多信息,还有,崭新的邮件……

白兔蓉被“召回”了“皇宫”,“皇帝”“大赦天下”,她终于被“无罪开释”了。

上头将她的工作还给她了。她又是那所她最爱的大学的家园中的一份子了。

并且,这一次,她真的被批了暑假。也许是上头还有点人性,所以产生了那么一点点愧疚和心虚,所以,她真的获得了一个假期,还是官方认证的那种。

白兔蓉连续几天都在不停地疯狂地做梦,她既亢奋又沉郁,情绪跌宕起伏,整个人随时处在崩塌和爆发的边缘。白兔妈都不敢惹她了,能离多远离多远,见到肯定绕道走。

这实在是太像一场梦了……

本来以为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她“重生”了。

于此同时,柳理也在做梦,她在梦里,不停地在高城面前发狠地发誓:“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

“即使要搭上我的命,我也一定要让你彻底毁灭!”

“即使要我的灵魂下地狱,我也一定要你完全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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