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北疆

北疆。

眼下正是深秋,边地漫天飞雪。一地血色里,唯有那与生俱来的白发最为惹眼。

意识迷蒙间,她隐约听见了,远方的呼声,来自援军。

“顾惜文……”

最后的那一刻,她看见自己剑穗上太平花落地,染上了鲜明的红。

“洛衔霜!”那人迎着晨曦而来,向她递出了手,带着暖意。

凛冽的风,带给了他洛衔霜最后的执念:“是粮草……”

眼前突然一阵晕眩,洛衔霜没有落在马上,而是即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分明是深秋的夜晚,她却还是惊出一身汗。

洛衔霜撑起身,明了蜡烛。片刻后侧殿的那位女官注意到了动静就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衔霜。”

洛衔霜这才回过神,抬眸看向来人:“寂殊。没事,你好好休息吧。”

那位女官却没有立刻听洛衔霜的话,还是站在殿内,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是做噩梦了吗?”言寂殊犹豫片刻,还是关心道。

“是。”洛衔霜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也不急着让言寂殊离开了,想起来这几日没听着动静,索性又问,“对了,彦阳那边……如何了?”

言寂殊摇了摇头,道:“还没听到消息。”

洛衔霜垂眸,白发似是一年前北疆那场雪,那场埋了近乎整个洛家的雪。

三日后。

是又一批南归的雁,飞过了皇城。洛衔霜撑着头坐在太平花树下,手里拿着本什么书,但分明没看进去,由着书页被风翻动。

言寂殊自殿中而来,到了洛衔霜面前才略一行礼。洛衔霜顷刻之间便睁开了眼,她看着言寂殊,说:“都说了不要搞这些虚礼了。怎么了?”

“彦阳的消息。”言寂殊赶紧说道。

言寂殊知道,这位皇后出身北疆,和眼下在彦阳城身陷困境的顾家关系甚笃,尤其那位少将军,据说是救过她的。

洛衔霜立刻放下手,攥紧了衣袖,一面期待着捷报,一面又担心会出事。在言寂殊和她沉默的那一刻,她忽然之间想起了边疆的雪地。

洛衔霜突然看见了,漫天飞雪下厮杀的将士们,最后撑着等待援军的人也被模糊了身影。

“赢了,但是……顾家无一生还,军报有误。”言寂殊时刻看着洛衔霜的反应,此刻明显看见洛衔霜手指收紧,指尖泛出白。

“衔霜,你……”

洛衔霜只觉耳畔的声音远去,她只能听见身侧传来轻微的喘息,混杂在彻骨的风里,听不真切。她忽然又沉入自己先前的梦境了。她看清了,雪地里孤立无援的人,是曾飞掣而来拉起她的人。

“军报有误啊……瞧瞧这熟悉的手笔。”洛衔霜收回神,突然笑了起来。她抬头看着窗外的一树太平花,又转头问言寂殊,“我来,也才不过一年吧?”

言寂殊也仰着头,看一树太平,看叶间落下来的日光,轻轻呼了一口气:“嗯,十个月。”

洛衔霜被顾惜文救走后,就去了彦阳修养,养了将近一年吧,她等来了封后的诏书。

从那时的所谓安抚边疆,迎洛衔霜为后,洛衔霜进京开始,到如今,正好十个月了。既然是所谓政治婚姻,她向来只做个名义上的皇后,其余的事一概不管。宫墙之下,也就只有言寂殊始终与她为伴。

“寂殊,平熙二十年到现在平熙二十三年,多少冤魂都葬送在他的猜忌和那些人的弄权里了,你说……凭什么啊?”

“你在问我的时候,就该有答案了吧?”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一时之间感同身受与同情都弥漫在心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权势之争,向来如此,从最开始秦家出事,到洛家,如今顾氏……”

“陪我去走走吧。”

“嗯。”

御花园。

洛衔霜和言寂殊并肩而立,站在宫墙之下,言寂殊突然说:“今日是十五,想出宫看看吗?”

洛衔霜看着红墙外的一抹流云,也是到此刻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出去看看了。久到,她已经要忘记宫墙外该是什么样子了。

上一次出宫,还是顾惜文回来,捎信问她要不要出宫看看上京城的春,她和言寂殊才一起溜出宫,看了这一年的第一抹春色。

彼时正是春季,言寂殊和顾惜文买通了守卫,也与这坤宁宫的宫人交代好了,才带洛衔霜出去看看。那时顾惜文身份不便,就由言寂殊陪她逛了逛人间三月。

言寂殊拉着她,什么新鲜的都要带她去看看,从烙饼到糖人,从街边小吃,一路到了山海楼。

“娘娘……”言寂殊习惯性称呼刚出口就觉得不对,赶紧又改口说,“衔霜,快过来。”

“怎么了?”洛衔霜快步过去,侧边步摇略微随风而动,幅度不大——这是困住春色的深宫教会她的。

言寂殊已经挑好了一支发钗,转身看着洛衔霜,略微一比划,皱了皱眉,又换了另外一个试试。言寂殊说道:“别动,我看看合不合适,好不好看。”

洛衔霜含笑看着言寂殊,她们也算是深宫里唯一的依靠了,一向不那么拘束,所以她也只是说:“别看我,给你自己挑一挑啊。”

言寂殊却说:“那不一样,我给你挑,你再帮我挑一个。”

“好好好。”洛衔霜由着言寂殊挑,自己则用余光挑选摊上摆着的发钗,她最后说,“不然我回头给你做一个可好?”

言寂殊已经挑好了一个,钗上的花很像太平花——不是深宫里那样,是边地里迎风而立的白。她道:“那多过意不去?”

“那有什么,说定了,但我做出来未必很好看啊。”

言寂殊给了钱后,回头看着洛衔霜,伸手将发钗别上,一边略微调整着,一边又说:“好,我又不介意。”

“嗯,走,往前面转转?”

“好啊。”

那时,阳光很好,被禁锢的雁终于冲破了牢笼的束缚,飞向了向往已久的天际,看见了满天下的春,似乎也要看见北疆的春色。

出宫这类事向来一回生二回熟,交代好宫内的事,言寂殊和洛衔霜就又站在了宫外,这一次,她们看见了寂寥的秋。

站在山海楼,二楼窗前,外面是从北而来的江,亘古不息。

言寂殊抿了口茶,说:“这就叫……秋水共长天一色。”

洛衔霜总算轻轻一笑,她说:“落霞与孤鹜齐飞呢?”

“总会有的,就像所有被埋藏的冤魂,都将在将来的某一天重见天日,看见他们的春。”

“未必要是春啊。秋风萧瑟里,等雪再次落下,掩盖曾经种种不甘与冤屈,在天地间焕然的白里,他们迎风而立,也未尝不可。”

“会有那一天的。”言寂殊看着洛衔霜,伸出了手,却在将要碰到洛衔霜时略微停顿,最终隔着袖子拍了拍洛衔霜的手。

“嗯。”

等菜上齐她们才又开始讲话,因为期间听见隔壁桌提起了彦阳。

“听说了吗?彦阳城赢了。”

“肯定啊 就是可惜顾家满门忠烈,竟无一人生还。”

最开始提起话题的那人又说:“上一次那么惨烈的战役还是……”

“据说守到最后的是顾小将军?”

“是啊,可惜了,少年成名,本不该就此命丧彦阳城的。”

“谁说不是呢……”

洛衔霜始终垂眸看着桌子,此刻才又抬头看向远方,似乎是想透过千里,看向边地。

“衔霜。”言寂殊轻声道。

洛衔霜赶紧回神,轻轻摇头道:“无事,那是他最好的归处,毕竟,他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是啊,“文臣不爱钱,武将不惜死”,顾家世代如此。

言寂殊神色如常,心道:“名字吗……是啊,秦姝言也好,现在的言寂殊也罢,都是有寓意的啊。”

是夜,坤宁宫只明了几盏灯。洛衔霜和言寂殊坐在院中那树太平花下,手边棋局形势胶着。

“衔霜,你看,月亮。”言寂殊并不在意棋局输赢,毕竟宫墙之下她和洛衔霜为数不多的活动也就是下棋作诗、品茶抚琴了,谁输谁赢从来不重要。

洛衔霜看了一下棋,看似随意地落下一子,她闻言抬起头,轻声道:“皎皎空中孤月轮,说的就是这样吧。”

“嗯——问你一个问题啊。”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落棋的位置,略微抬头,道:“说吧。”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设啊,”言寂殊说到这里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实在纠结能不能说,“一定要选择一种方式来让无辜者沉冤得雪,你会选择什么方式?”

坤宁宫向来无人踏足,说白了就是个别样的冷宫,她们也从不避讳这样的话题。所以洛衔霜不怎么犹豫,她说:“是我的话……我会……用真正该死之人的血,祭旗,召曾经的那些冤魂为兵卒,讨回他们应有的真相与声名。”

就算早知洛衔霜出身武将之家,从小也常在边地随军出战,算是文武兼修,但此刻听这番话出自于洛衔霜之口,还是难免一惊——也许一年来几乎都习惯了洛衔霜温婉沉静的一面,突然看见曾经在北疆沙场厮杀的她,总是难以将两个人联系起来。

“那你呢?”洛衔霜端起茶杯,杯中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一朵花,带着平安顺遂的寄寓。

言寂殊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抬眸看着那一轮月,看了好久好久。洛衔霜并不急于要她回答。

半晌,言寂殊总归是开口了,可洛衔霜也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答案:“我没那么有勇气,最多,散开遮蔽月亮的云层,让满天月华重现,那时,一切的冤魂,都将会回来,看看满月,看一看人间灯火。”

洛衔霜并不说什么,她垂眸落子,心道:“是吗,秦姝言?你的眼里可不是这个答案啊。”

洛衔霜,我们从来都是一类人啊,可是……我们总是不一样的,我有我自己的路。

等过了这一遭,我总会再走到你身边的,一如我们初遇那天。

开喽~开学快乐——(我不是很快乐,但是没关系)

哦对了,元宵节快乐~~(开始吧,汤团的甜咸之争)

更五休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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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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