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绣

还算是夏初,快到去行宫避暑的时候了。洛衔霜把言寂殊要练的东西一减再减,每日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剩下的时候她们便坐在一处看书,或者做点别的什么。洛衔霜每日的事情也就添了一项——有事没事就坐到言寂殊身旁,张口就是一句“教我,我也要学”。

最开始的时候是言寂殊坐着抚琴,鼻尖萦绕着洛衔霜焚的檀香,但不久就变成了那股太平花香。洛衔霜坐在了言寂殊身侧,拉住了言寂殊的手腕。

言寂殊原本是没怎么在意的,只是坐在身边那挺正常的,虽然这个时节会有些热,但也并无妨碍。是以直到这时候言寂殊才停了手,垂眸看着洛衔霜。

洛衔霜就跟突然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靠着言寂殊,说:“我也想学,你教我吧?”

“……啊?”言寂殊怔愣了好一会儿,淡淡地应,“好。我让你来坐这。”

当然一开始洛衔霜也是真的想学的,所以她没怎么考虑,不再靠着言寂殊,自己提着裙子站起来,等言寂殊让了才坐下来。言寂殊便也坐在了洛衔霜刚才的位置。

“你以前学过没?”

洛衔霜想了想,有些含糊地道:“算是,学得不怎么样吧。”

“还记得吗?”言寂殊皱了皱眉,因为知道洛衔霜真不是一个会谦虚的人,所以也不能确定这不怎么样是个怎么样子。

她问道,“还记得吗?”

“一点点?”洛衔霜答得自己都不确定,语气就像在猜测别人的情况一样。

“那你试一试?我大概有个底?”

洛衔霜点了点头,极为缓慢地把手放了上去,有些许迟疑地开了头。

最开始几个音都还好,言寂殊也还算听得过去,可到了后面越发觉得奇怪——就算对洛衔霜的容忍程度出奇的高的言寂殊忍受不了的那种奇怪。

言寂殊眉心皱着,眼看就要真的拧成三条线了,她总算不再折磨自己了,她拉住了洛衔霜的手,舒展开一些眉毛。言寂殊说:“我是调了音的吧?”

洛衔霜在这话一出就明白了言寂殊的意思,而且她自己也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她眨了眨眼,说:“好像吧。”

“没事,慢慢来,我刚练剑那几天可能也差不多是吧。”言寂殊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洛衔霜。

洛衔霜也还是慢慢地练了一两天,但没什么用。

从洛衔霜拨断了第三根琴弦,总算是伤了手指之后,洛衔霜放弃了,言寂殊也妥协了,接受了自己教不了洛衔霜的事实——到这时候都没推给洛衔霜也是难得。

“你,算了,我不会教别人,我的错。”言寂殊呼了口气,给洛衔霜和她自己都倒了杯茶。

洛衔霜一时没反应过来言寂殊的思考方式,赶紧说:“对不起,你先别怪你,你要是知道先前教我的是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啊?谁啊?”言寂殊愣了愣,脑子里立刻闪了好几个可能让洛衔霜说这话的人名。

洛衔霜喝了口茶,幽幽地说:“柏先生。”

“……柏辰淮他老爷子啊?”言寂殊愣了好一会儿,还是在怀疑自己有没有想错了。

洛衔霜盯着言寂殊,很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重复了一遍:“对,柏先生。”

言寂殊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语气问:“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柏老爷子据说自己琴艺很好,教得也蛮好的,你怎么做到让他教你的?”

洛衔霜倒是没那么在乎的模样,说:“哦,早年有些交情。当时是他和他师弟抢人,抢顾惜文当徒弟,但是顾惜文选了他师弟。”

“那怎么到你身上来了?”

“那会儿我在西境,两家关系本来就好,然后就看着我了,说要教我来着。”洛衔霜提起那两师兄弟的时候,有些许无奈,“两个老大不小的人了,活得像个孩子一样。”

言寂殊安静地听着,直到洛衔霜说了这句感叹之后才道:“那其实也蛮好的啊。”

“是啊。”

那一年,西境。

洛衔霜不明不白成了柏辰淮的学生,莫名其妙学了几个月的琴和武艺。

武艺这一关上,也许是世代遗传的,洛衔霜过得很轻松,基本教了一遍就能记着,还能偶尔举一反个三。

但是一到学琴的时候洛衔霜就像是被抽了所有音乐能力一样,不管怎么练都连不到点上。

为了这事柏辰淮和池清衍私底下还真的讨论过。

池清衍一口咬定就是柏辰淮教得有问题,原话说的是:“人洛家的人,她多聪明的,怎么可能学不会。你看看我,人家惜文怎么就会了呢?”

柏辰淮一阵无言,似乎真的怀疑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但最后得出来了一个结论:“怎么可能!不信我们换着来。”

“我不,惜文选了我了,我们俩现在师徒情深着呢。”

“如果你觉得每天变着花样坑对方的也算话,如果你觉得那费尽心思布置的阵法也是他爱你的证明的话。”柏辰淮冷冷地宣布了事实。

这一次的反击很完美,至少池清衍愣了好久好久才说:“算,为什么不算,他愿意跟我讨论切磋!”

柏辰淮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展开无意义的争论了,他说:“不抢你的宝贝徒弟,就琴艺这一课我们换着教,你试试。”

“好啊,我要是比你会教那你请我喝一个月的酒。”

“成交。”

洛衔霜说到这,没忍住笑了笑,说:“他们俩好像一直都这样,天天不呛几句都是不完整的一样。”

言寂殊的关注点已然偏了一些:“不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听到这段对话的?”

“那天……和顾惜文溜出去玩了。”洛衔霜一看言寂殊那将信将疑的神情就知道言寂殊觉得自己不可信,撇了撇嘴,还是承认了,“好吧,去顺便打了只野山鸡来烤,顾惜文又顺手抓了几条鱼。”

言寂殊一脸“我就知道你的”,看着洛衔霜,心里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心说不是一路人还真玩不到一起去啊。

“你们真的,人以群分。”言寂殊很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洛衔霜顺着就说:“那我们现在关系这么好算什么啊,你近朱者赤啊?”

言寂殊摇了摇头,毫不犹豫说:“我还是近墨者黑吧。”

“你什么意思啊!”洛衔霜笑着要去挠言寂殊。

“谁家好人张口闭口没句好话啊,谁家好人袖子里藏匕首和迷药啊。”

洛衔霜突然想起来早些时候她用迷药让言寂殊好好睡一觉的事,心说你不至于真的这也要记那么久吧?

随即她又想起来言寂殊给自己下药的事,立刻又觉得言寂殊说的是对的,近墨者黑。

“不是,什么藏匕首,我怎么不知道?”

“三十晚上,我是带的匕首,那你自己不也带了的吗?我拉你的时候碰到了。”言寂殊耸了耸肩,语气平淡,哪怕她说的事可谓是大罪。

“好了,不对,你继续讲。”言寂殊很快又把重点拉回来了。

“然后就是,真的换了。”

这样一场卖徒弟的讨论就此结束,第二天两个人的琴艺课就换了老师来教。

顾惜文是无所谓啊,柏先生在琴艺上的确比他师父好一些。

洛衔霜当然也无所谓的啊,反正谁教都差不多,好不到哪去,十有**也学不会。

一个月之后的某个下午,池清衍带了自己的书童去了城里。军营里谁都没有问他是去干什么了,能过问的觉得没必要,剩下的也没谁能管了——自己少将军的老师,谁敢管他啊。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提着好些酒,身后还跟了辆车,池清衍一边喝,一边走到了柏辰淮的住处。

“哎呦,这哪担得起啊!”柏辰淮习惯性地呛了一句池清衍,随后恍然大悟一般,拿起一坛子酒,哈哈笑着,说,“放弃了啊,我这什么都没怕过的师弟?”

“我只是想我徒弟了,不要胡诌。”池清衍还在死鸭子嘴硬,“我是半天看不着他就想得不得了。”

“哎呦,我告诉惜文去。”

“好好好,去吧,我也走了。”池清衍说着就又拿了一坛酒,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柏辰淮笑着拿起来一颗花生扔向池清衍:“哎,你真的还得拿一坛酒是吧?”

“这有什么,你大度一点嘛。”池清衍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说,“我要去找我宝贝徒弟了,拜拜,衔霜要回北疆了,不去告个别吗?”

那一天晚上,柏辰淮没去找洛衔霜,是第二天洛衔霜来辞行的时候才递给了洛衔霜一枚上好的玉扳指,又给了洛衔霜一本剑谱,说:“看了你练的那一套剑法,觉得这个对你能有一定的补充,融会贯通了效果会很好。”

“谢谢先生。”

“以后……”

柏辰淮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就在洛衔霜以为他要煽一下情的时候,他捅了洛衔霜最后一刀:“以后就别说我教过你琴艺了,武艺倒是可以说是我的指导。”

洛衔霜抿着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很正式地拜别了柏辰淮。

言寂殊撑着头,肩膀稍微颤抖着,她笑着吐槽洛衔霜:“那你后面教我那几招呢?”

“就是那个,当时他看我练的就是我娘教的那套。”洛衔霜顿了顿,说,“那之后就跟柏先生没联系了,边疆有时候也蛮紧张的,而且没几年就是那一战了。”

“嗯。”

学琴的事就这么无疾而终了,但没消停几天洛衔霜就故技重施,说道:“寂殊,你要不教我刺绣好了?”

言寂殊额角一跳,她缓缓地转头看洛衔霜,说:“你确定吗?”

洛衔霜轻轻开玩笑一般拍了一下言寂殊,嗔道:“什么啊,琴学不会那是天生的,这刺绣没试过,谁知道呢,万一我是个天才也说不定啊。”

言寂殊是不相信的,所以她毫不犹豫转过头去,随便捅了洛衔霜一刀:“啊,你我是真的不相信的。”

“……至于吗?”洛衔霜说完又变成了一副撒娇模样,挽着言寂殊的手,轻轻晃了晃,说,“我想学,你教教我嘛。”

“你最好了,寂殊——”

“我不好。”

话虽如此,言寂殊还是理了一下线,拿着未绣完的扇子靠近些洛衔霜,一副要教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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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落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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