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洛衔霜斜靠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扔飞镖。
秦姝言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站起来走过去把洛衔霜扔的几个飞镖从靶子上取下来,又扔在洛衔霜那边的靶子上。
洛衔霜转头紧盯着靶心,刚才自己走神看秦姝言,所以没怎么扔好,就等着看秦姝言会不会抓住机会赢了自己。
洛衔霜看秦姝言扔出第三个,嘴角总算是弯出来一抹很漂亮的弧度。
“好厉害呀大小姐——”洛衔霜转头看着秦姝言,顺手就把飞镖取下来。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别的意思,纯粹只是夸一下秦姝言,表示一下自己故意的腻腻歪歪。
秦姝言看看洛衔霜,一时之间没想到该说什么,眼睛却是最先出卖她的情绪的。
秦姝言琥珀色的眸子里不觉沾染上笑意,也掺杂了几分习以为常的无奈。
片刻之后,秦姝言手里书一挥,故意挡偏了几分洛衔霜扔出来的飞镖。
就是有点费书……
“没关系,这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藏书,也没损坏什么。”秦姝言把书放好,在心里安慰自己。
秦姝言转头看向洛衔霜,还是带着未散尽的笑,她说:“是吧我也觉得呢。”
洛衔霜眨了眨眼,不再像先前一样不答,她回道:“多有自知之明啊。”
这一次,话题结束在了秦姝言这边。
不需要交流,洛衔霜收飞镖的同时秦姝言也拿了靶子,放在一边就要继续看书了。
两个人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片刻之后,两个人的莫名其妙的默契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为有人来了。
洛衔霜抬头看向门口,是一位年龄不算大的公公。来人面上带着几分笑,乔着洛衔霜了便见个礼,道:“娘娘,姑姑,三殿下来了,带了些宫外的新鲜玩意,说请您二位去看看呢。”
洛衔霜面上看不出有异,淡淡回道:“长宁现下在何处?”
“殿下在御花园跟陛下下棋呢。”那位公公略一停顿,带着些笑道,“殿下主要是想让我赶紧来请您给他支招呢。”
洛衔霜略微一愣,随即轻声笑了起来,她看看洛衔霜,道:“那等我去不是都已经输了吗?”
话虽如此,秦姝言还是跟洛衔霜一道站了起来,那太监倒是解释了:“这是怕自己赢不了赶紧提前叫您呢。”
秦姝言抿着嘴笑,对外她倒是一向装得很好,一副仪态得体不苟言笑的模样。
——方才这太监的话倒是格外提醒了她,哦,自己还是个正一品的女官啊。
进而秦姝言突然又想起,很早以前,本来自己该从司侍做起的,还是多亏了洛衔霜一眼认出了她,这才少了些步骤直接成了正一品,也避免了没人拦着秦姝言她真的对皇帝下手的情况。
那时候,面前这个人带着几分笑,伸出手,说:“来我这边吗?”
秦姝言收回神来,轻轻拉了拉洛衔霜,后者很快会意,点了点头。
很没由来的,两个人明明一点明确的交流和暗示都没有,偏偏就还是想到了一处去。
洛衔霜点点头,意思是:长宁应该有别的事要说,这件事肯定是殿试的结果。
*
正午,殿试便有了结果,长宁清清楚楚听着,殿上宣读:“新科状元……”
洛衔霜和秦姝言到的时候,长宁正一脸愁容盯着棋盘,皇帝看长宁难得纠结,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长宁平日里很少犹豫,而且不论输:赢都落子无悔。
皇帝视线一转,洛衔霜已经到了。
皇帝一拍额头:他早该想到的!
在长宁刚落第一着棋就请人去交洛衔霜,美其名曰“带了些吃食和新奇玩意,叫皇后来看看,凉了就不好吃了”的时候,他就该警觉地想起来洛衔霜的棋艺确实了得,比长宁胜了几分,比自己也有胜算。
糕点当然可以热,这还是龙须酥,长宁这么着急可不就是赶紧请外援吗?
这时候要叫洛衔霜停下别来也不可能了,洛衔霜已然走到近前,略一欠身道:“陛下。”
皇帝只能应:“来坐着吧,长宁特意带的。”
洛衔霜坐着了,皇帝又叫秦姝言挨着洛衔霜坐,这当然只能坐在洛衔霜和长宁中间——这能阻止洛衔霜给长宁支招吗?不能!
不但不能,还又多了个帮手。
长宁一边示意洛衔霜自己纠结的两种走法,一边笑着道:“哪能啊,这当然也是给您带的啊。”
洛衔霜和秦姝言得到示意,很快互换意见,达成共识——左边。
秦姝言趁着这会儿赶紧跟长宁道:“左边。”
长宁毫不犹豫,落了棋便拿起一块龙须酥,演练和几分挑衅的笑意等皇帝落子。
皇帝眉心一跳,心知长宁这么有自信,肯定是这两人给他出招了,但自己又没有证据,只能闷声吃了这亏。
偏生长宁还是个时不时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见状就道:“父皇您快些下吧,犹豫个什么劲?”
皇帝盯了会儿洛衔霜,又瞪了瞪长宁,道:“你刚才纠结这么会儿是一点不提?”
长宁不吱声了,洛衔霜当然选择明哲保身:“就是啊,棋就是要慢慢下修身养性的嘛。”
长宁一瞪洛衔霜,眼神里就写满了控诉,他说:“不是,你不站我这边?有幸赢过你一次的情谊呢?”
洛衔霜一副无辜样:“我对事不对人,站在道理这边。”
皇帝对此倒是挺满意,他道:“你看看。”
长宁能屈能伸:“好吧是我的错,但是父皇,您也犹豫了一会儿了。”
“……”
皇帝一阵无语,还是落了子,也不知道是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缘由。
有了洛衔霜和长宁浑水摸鱼,长宁险胜几着。
皇帝一脸欲言又止:你们三个吧,算了不好说。
本来长宁叫洛衔霜来就不只是为了给自己支招,到底这一时半会儿的输赢没有那么重要。
——最后是谁赢了,那会儿才是真正的结局。
皇帝总不能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们,所以没过几着洛衔霜便从秦姝言手上接来了长宁递的书信。
洛衔霜故意装作是受了凉,转身轻轻咳了几声,转瞬之间便已经将信函收好,就算是旁边站了几个宫女太监都没注意到这番动静。
洛衔霜转回身,依然是一副紧盯棋局的模样,皇帝自然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又出声提醒洛衔霜:“看归看,不许给他提醒啊,公平起见。”
洛衔霜笑得纯真,一副被污蔑了的无辜模样,她道:“我怎么会呢,最不喜欢不公平的对局了。”
秦姝言抿着嘴不说话,眼神也拿捏得一副不听不问的研究棋局的状态。洛衔霜却觉着秦姝言轻轻戳了一下她的手:明晃晃就是在表示“你真的是一个特别装特别虚伪的人”。
洛衔霜不管这样的评价,反手抓住秦姝言的手。秦姝言嘴角抿着一抹笑,不再有什么动作。
一局棋完,洛衔霜自觉不再留着,随便找借口就要走:“近日有些凉,旧疾犯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去喝药了,臣妾就先回去了。”
皇帝莫名想起洛衔霜先前也确实在咳,便也不留她,只是道:“看过太医了吗?”
洛衔霜点了点头,道:“看过了。”
具体的洛衔霜也不打算复述,只是庆幸前些时候秦姝言非逼着她瞧了太医,就算这会儿皇帝要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早些日子,准确来说应该是刚入秋那两天,洛衔霜就隐约有些难受,秦姝言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又想起去年秋冬也是这样,看来就是早年北疆留的病根,便强行替洛衔霜请了太医。
洛衔霜虽说不那么愿意吧,但秦姝言请都请了那就只能看了。有什么办法呢,说又说不得的……人家的理由还很充分:你病了那我多难受啊?
皇帝点点头,长宁起身略一行礼,把龙须酥递给秦姝言拿着。
回到坤宁宫,洛衔霜皱着眉喝了药就被秦姝言塞了块粽子糖。
洛衔霜弯弯眼睛,半带撒娇意味地道:“谢谢——”
秦姝言笑了笑,道:“好了,先看正事,长宁写了什么。”
洛衔霜收捡了一下案上的书,只是递在了秦姝言面前,不需多言秦姝言便知道洛衔霜的意思,拿了书就起身放在身后书架子上。
回来时洛衔霜也正好收了最后几样东西,拿出信来。
秦姝言坐下,洛衔霜便很自觉地靠着秦姝言,一手环住秦姝言的手臂。秦姝言垂眸看看洛衔霜,也歪头不轻不重地枕着洛衔霜,伸手拿着信纸另一边。
“这次状元是柏先生的学生,宁烟斜。”
洛衔霜视线扫下去不免失笑道:“真的是一句废话都不说啊。”
“这还不好啊?”秦姝言拿了块龙须酥递给洛衔霜,继续道,“就喜欢看这样简洁明了的东西。”
“这当然好啊。”
长宁信上提:“皇帝的意思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直系,作为对现在朝上势力的牵制,但我觉得也正因如此,何沈两方都会想拉拢这样的人。到底我盯着,有什么动静再来告诉你吧,虽然你自己也应该能知道。”
秦姝言看着,不由问:“重阳宫宴确认一下?”
洛衔霜点点头,一旦聊起正事,她眼神总是很专注,也不掺杂着个人的情绪——这一点大概也是深受军队指挥的影响吧。洛衔霜道:“也就是半个月,等等就是了。”
“是啊,这么久了,不急。”
两个人放了信笺,都不再说话。
秦姝言站起来,又转身向洛衔霜伸出手:“好了,换个地方坐会儿。”
洛衔霜借力站起来,总觉得自己懒散了太久了——但也许是因为有秦姝言,她并不很觉得不好,只是觉着很平和心安。
两人坐在窗边,很安静地在一屋子太平花气味的熏香里晒了会儿太阳,洛衔霜撑着头便迷迷糊糊地眯了会儿。
秦姝言握着杯茶把玩着,时不时分神看看洛衔霜。
半梦半醒之间,洛衔霜觉得自己头垂了下去,但很快就被一只手托住了,隐约之间,也许是心理作用,洛衔霜就是觉出来些白茶香,便还是继续安安心心地垫着秦姝言的手睡觉。
秦姝言摇摇头,无奈但还是很小心地托着洛衔霜的头靠在洛衔霜自己的手上,又起身关了些窗户,免得过于晃眼了。
秋日,午后,暖阳……
正好适合做一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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