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刚在石床上坐下,阆啸就跑了出去。
看它没打算带上自己的意思,程绍也就没再跟着。
很快,阆啸回来了,叼着一个油光水亮的不锈钢大饭盆。
程绍接过这个眼熟的不锈钢饭盆,指尖在凹凸不平却很干净的盆沿上轻轻敲了敲:“ 小啸,你们村就这一个饭盆,对吗?”
头顶上方,钟乳石凝结的一粒水珠落下,“嗒”地砸在饭盆上,阆啸仰着脑袋,毛茸茸的耳尖动了动。
阆啸继续仰着脑袋。
程绍的目光移开,指尖摩挲着盆底上的凹痕,又揉了揉屁股——这凹痕,怕是被自己砸出来的。他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谢谢小啸。”
阆啸喉咙里滚出“呜”的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它伏卧下来,前爪蜷在胸前,尾巴尖软软地扫过潮湿的地面,带起几片黏在石缝里的腐叶,尾巴毛黏成一缕一缕,又一滴水落在它的鼻子上,它偏过头,水滴摊开,整个鼻头湿漉漉的。
程绍看得好笑,阆啸把鼻尖往程绍裤脚蹭了蹭,回看着他。
程绍看着阆啸那双总带着几分锐利的眼眸,忽然怔住——小啸的眼中,竟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爱?
他揉了揉眼睛,肯定是看花眼了,小啸对自己再友好,那也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一头猛兽的眼中,怎么能看到怜爱?又不是太奶……
这饭盆原本是在太奶身边的,程绍拿着饭盆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他正想再问,目光却先被阆啸身上的小背心勾去了。
不,不是背心,是系包裹的布条——阆啸腰背下方挂有东西。
那东西垂在毛茸茸的肚皮边微微晃悠。程绍伸手一摸,指尖先触到几分硌人的硬棱,跟着便是粗粝的皮质蹭过指腹,带着山野日晒雨淋的糙意——原是个袋子,看那暗沉的色泽和边角磨出的毛边,不知是用什么鞣制而成的。
一缕香气悠悠飘来,混着洞底潮湿的草木腥,程绍吸了吸鼻子,挑眉一笑:“你这背包是喷了香水?还是烧鸡味的香水?”
再往下看,他笑出了声:“我真是傻了!”
那本来就是烧鸡!
“你是机器猫吗?背着烧鸡味的书包,真符合你的口味,这是打算读大学去?小啸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挂科。”程绍解着布条,抽空顺手在阆啸头上揉了一把。
袋子被拉开条缝,香气扑鼻而来,程绍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袋子里装有一个软皮水囊,水囊旁边卧着只黑乎乎的烧鸡。
“用不锈钢盆装着,是吃烧鸡的仪式吗?”程绍把烧鸡放进不锈钢盆,在阆啸疑惑的眼神中掂了掂,又放下,饭盆碰撞石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鸡与二大爷啃的那只相比——可真是没得比,表皮焦黑,又干又柴。
“说起来,昨天那只烧鸡是‘二大爷’在菜市场偷……”他转了个弯,“——买的吧?”
洞外传来几声模糊的兽吼,被厚重的岩壁挡着,听不真切。一天没进食,肚子空得发慌。一人一兽分食了一只外焦里生的烤鸡,又把水壶里的水倒入玉盏,灌完一壶水,胃里才算安分下来。
阆啸伸过鼻子蹭着程绍的手背,湿漉漉的鼻尖带起一阵凉意,程绍心头一紧,目光扫过它嘴角沾着的油渍:“小啸,你没吃饱吧?”
阆啸舔着嘴角,看着他。
程绍揉着阆啸的脑袋,指尖陷进小兽柔软的绒毛里:“小啸,你可千万得吃饱啊!饿了可以再出去找些吃的。”
阆啸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静静望着他,湿润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掌心,尾巴尖在石地上扫个不停。
看起来不饿。程绍松了口气,把玉盏放远了些,靠在了冰冷的石床上。
洞深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时断时续。
山里白日清凉,夜里却浸着寒气,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洞外的松涛声,刮过洞顶的钟乳石,发出呜呜的轻响。
程绍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身下的石床硌得他脊背发疼,想找个说话的伴。
阆啸的耳尖挂着不知从哪里接来的的水珠,程绍凑近闻了闻那一身的烧鸡味儿,又盯着它毛茸茸的耳朵研究半晌,最后笑了起来:“小啸,爱吃烧鸡对吧?阆石说你像二大爷,二大爷就爱吃烧鸡,你要真是一条狗就好了,我还有钱,可以带你去城里吃最好吃的烧鸡。”
阆啸的耳朵抖了抖,水珠飞了起来,洒向潮湿的空气,小兽“汪”地叫了一声,鼻尖的湿意混着绒毛的暖意,往程绍手心里蹭了蹭。
洞外的风似乎大了些,卷起洞口的枯叶和碎石,沙沙声顺着石缝钻进来,困意来袭,程绍枕着冰凉的石床,身下的石床虽硌得脊背发僵,眼皮越来越沉。
程绍想起在曦城的家,简陋的房间里,有乐呵呵的太奶,有老旧的电视机,有可调节角度的护理床,还有自己的木板床,床上,有温暖柔软的被褥。
迷迷糊糊中,仿佛真有暖烘烘的被褥铺在了身后,带着点阳光晒过的干燥气,将石床那股沁骨的寒意隔开,这么一来,也不觉得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说话声顺着洞道钻进来,混着风穿过石缝的呜咽,像是贴着耳边响起。
程绍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循着声音摸去。
与此前的通透明亮截然不同,此刻洞内一片昏暗,唯有远处不知从何处漏进的几缕微光,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影子。
那莫名出现的人声飘忽不定,在空旷的洞里荡开层层回音。
话语像被风吹散的烟雾,越来越淡,越来越轻,向着山洞深处飘去,很快就没了痕迹。
程绍拔腿去追,双腿却像是灌了铅,往日里能轻松甩开同龄人的速度,现在却连步子都迈得费力。
好不容易脚下松快了一些,前方却只剩下一片混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头张着嘴的妖兽,吞食了所有声响,吞掉了山洞里的一切,哪还寻得到半个人影?程绍急得额头沁出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正往前冲时,脚下突然踏空……
“嗷呜呜……”
狼嚎撕破沉静,一头灰狼不知从何处猛冲过来,整个身子人立着就要扑向程绍。
程绍踉跄着跌倒在石面上,摔在灰狼的面前。
灰狼放下前肢,伏卧下来。
程绍终于看清灰狼的模样:双眼布满血丝,凶光毕露,嘴角撕裂的伤口正不断渗血,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不,现在不是做梦……”程绍声音发颤,“阆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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