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最终还是拗不过萧珏,在宣纸上落笔。
硬着头皮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之后,她瞥了一眼萧珏的神色,预想中的鄙夷并未出现,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殿下?”温瑾轻轻唤他。
萧珏回过神来,支着脸颊,懒懒笑着:“拙朴有趣,倒是生动。”
温瑾搁下笔,将袖子拢了拢,陪着干笑了两声。
“我来教你写吧。”
说罢,萧珏挪开位置,示意温瑾坐在书案前。
温瑾方又拿上笔,他便另执一笔,用笔杆敲了敲温瑾手背:“握笔手法错了,看我。”
“执笔有单钩,双钩,拨镫,握管,拙管,手腕姿势有悬腕、枕腕,悬肘。”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温瑾演示。
温瑾调整好姿势,方要落笔,他又敲了一下她手背:“错了,笔尖与纸面间的倾角太大了。”
待温瑾终于调整好手间姿势,终于要落笔时,他抬手点了一下温瑾腰间:“不要趴在书案上。”
折腾半响,温瑾一笔都未落在纸上,手腕轻抖,颤颤巍巍在纸上划了几笔,然后抬眼看看萧珏。
后者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将自己手中的笔放下,抬手覆上温瑾执笔的手:“手不要抖,正常写即可。”
他的手很大,瘦削修长,骨节分明,掌心,虎口,指腹的茧轻轻摩挲着温瑾的手,引着温瑾运笔时,手臂处的青筋隐隐若现,和温瑾一条细白的腕子对比鲜明。
他是从身后贴过来的,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在温瑾的脖颈间,引起她肌肤表层的一阵战栗。
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暂停下来,任由他温热的手掌包裹住自己微凉的手背,然后熨烫出手心的薄汗,进而引着自己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学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只希望这难挨的时刻快点过去才好,然而萧珏当真停顿下来,她又有些怅然若失。
下一刻,他的指尖却点在她的脖颈间。
“这是什么?”
相当不善的语气,温瑾顿感不妙,抬手去摸他触碰的那片肌肤。
从萧珏的视角看,光洁纤细的脖颈处一小块突兀的红肿,怎能不让人生疑。
温瑾微微偏过脑袋仰首看向他:“蚊子咬的吧,水边蚊子很多。”
她的双靥犹自带着些绯红,仰首看他时,烛光跳跃在她水灵灵的双眸中,那么无辜,又那么可爱,让人喉头一紧。
萧珏放开温瑾的手,与她微微拉开些距离。
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明日我们进城吧,你可以置办些想要的物件,也可以好好洗漱一番。”
温瑾闻言,连忙揪起自己的领口闻了闻,不臭啊,怎么突然让她洗澡。
萧珏比她高出许多,可以轻松看见提起的领子中那一抹软玉,他连忙挪开视线:“出去吧,回你帐中去。”
在温瑾离开后,萧珏起身,从床头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
其中是一封简短的信,字体昳丽锋芒,与他自己的字迹别无二致,可这封里应外合的求救之信,并非出自他的手笔。
他将信纸再度锁回小匣子,将它按于胸口躺到罗汉榻上,轻阖双目,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
次日一早,萧珏只带着傅云以及几个将领还有部分金鳞卫入城,前一日在城外迎接他们的郡守再次出城来迎接。
萧珏此次入城其实主要意在视察筹备好的粮草以及安排之后后勤补给事宜,萧珏北上,补给来源只有汉中。
他们去议事,温瑾自然也不能再跟着,好在郡守并未将她撂在那里不管,而是顺口吩咐底下人带她去安顿。
领着温瑾去休息的两个女孩年岁都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莲步轻移走在前头,时而聊一两句时而看看温瑾。
温瑾是个比较直接的人,看到有人当面蛐蛐自己这哪里能忍,见状便上前两步搭住两人肩膀笑着开口:“聊什么呢?两位。”
两个小姑娘被吓地肩头一跳,侧头仰首看向温瑾,其中一人腼腆笑道:“让姑娘见笑了,我们二人先前远远瞧见殿下龙璋凤姿,便好奇跟在他身边的女子该是何等姿容。”
“现在一瞧,果然不施粉黛,便已是珠颜玉貌,盛颜仙姿。”另一人含羞小声补充道。
温瑾尴尬地撤下两只手,果然还是得学点文化和规矩的,大户人家的婢女一言一行都把她衬地似个粗人,结果人家倒反过来夸她。
转念又想到萧珏,从前他在宫里时,身边的侍女比之这两个小姑娘应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居然还能这样忍受自己,只为了自己这张与他心上人相似的脸,真是真爱啊!
温瑾沐浴完之后,两个小姑娘给她按摩肩颈头皮,盥洗头发,实在太过舒服,温瑾便索性凝神切号,昏昏睡去。
这半个多月来她每日都是挑晚上的一小段时间切过来一会,只有今日时间宽裕些。
萧珏估计至少得两个时辰才能视察完粮草以及安排好辎重补给事宜,况且他自己可能也是需要洗浴休整的,那来找她怎么着也得三个时辰之后了。
连日来喝药治疗,温瑾感觉小号这边的双眼已经不再是空茫茫一片,可以看到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有些激动地命结香给自己穿戴好,她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赵焱。
如同上次一般,结香带着温瑾走的依旧是人迹较少的宫道,寻常时候,这条宫道上并无什么人,不会被人看见公子的长相。
最担心的是出了这条宫道走向崇政殿的那一小截路,若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就像上次那般。
是以结香一面差人去向赵焱禀报,一面带着温瑾慢吞吞往崇政殿走。
然而越怕什么便会越容易遇见什么。
温瑾跟着结香快至崇政殿时,便听见一道震惊又疑惑的苍老声音。
“殿下?”
温瑾能看到此人隐约的轮廓,她疑惑望向那团身影。
“我吗?”她指像自己。
“大人眼花了吧,这是陛下的侍君。”结香情急开口,挡在温瑾前面,“还望大人自重,不要这般盯着我家公子看。”
温瑾有些讶异,结香头一次言语措辞如此没有礼貌,还不及她反应,结香便急匆匆拉着温瑾离开。
伫立在原地的老臣腰背又佝偻了几分,他已至耄耋之年,活着也不过是徒增年寿而已,为先帝尽忠将是他人生最完美的归宿。
但他还有全族上下七十口人,还有那么多门生弟子,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他们考虑,晚年变节任谁都不想,可他别无他法。
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宋义拄着拐杖的那只枯瘦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终是徒留一声叹息,蹒跚而去。
温瑾走到崇政殿门口时,临时改变注意,让结香带着自己去拜访上次遇到的容妃。
她心中其实一直有疑惑,但都刻意忽略掉了。
在那道苍老的声音唤她“殿下”之时,她终于想起,她穿越之初,身边的宫女似乎也是称她为“殿下”的。
另外,之前做过的那两场梦也有待思考,第一次是上帝视角的梦,第二次则是第一视角的梦,这些想必都是与原主相关的。
原主究竟是什么人?
赵焱时常和她提起他们之前的少年趣事,想来原主与赵焱应当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但似乎从未明确说过原主是什么身份。
不,原主真实身份若是大燕某个王爷的话,那岂不是皇亲国戚,和赵焱有血缘关系?
所以赵焱才不愿意告诉她原主身份是什么,因为他们之间是违背伦理的!
而温瑾,每次上线的时间太短,重心也放在大号那边,竟然从未在意过这些疑点。
现在纵使有些捋顺逻辑了,但仍然感觉缺少了什么。
容妃此次并未如同上次那般情绪激动,至少从温瑾的角度来讲,她没有再扑到她身前拽着她哭泣了,并且话也很少。
殊不知,容妃满面泪水压抑着自己的哭腔,对于温瑾的寒暄只能回复一些简单的音节,多说一字便会露馅。
她终于忍不住了,抬脚冲出门去。
一旁的宫人忙解释说自家娘娘身体不适,劳烦公子稍待片刻。
温瑾眼睛不好,看不见容妃面容表情,自然不疑有他。
待容妃回来后,她索性开门见山:“既然娘娘熟识我与陛下,那娘娘可知我之前与陛下是何关系,我是不是姓赵呢?”
“我也并非给自己脸上贴金,只是今日偶遇一位老先生,他唤我殿下。”
温瑾说罢戏谑地笑了笑,“你说奇不奇怪,他居然称呼陛下的男宠为殿下,哈哈,真是奇怪呢。”
温瑾每说一句,就好像往萧月熙心口扎一刀,她空濛悲伤的眼中,不断涌出泪水,划过脂粉妆点的面容,无声地坠落。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并非害怕也并非寒冷,仅仅是这心灵的痛苦太过剧烈,像要撕碎她一般,让她的躯壳无法承受。
身后的婢女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轻抚,她知道,这是警告,也是在稳定她的情绪。
萧月熙抠紧自己细白的腕子,终于让情绪平定下来。
“你不姓赵——你姓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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