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一辆摩的正穿过大街小巷，停在了一幢两层楼的小洋房前。
栩诩解开安全帽从后座跳了下来，司机收了钱，接过安全帽，便疾驰而去，赶着去接下一单了。
望着那飞驰而去的背影，栩诩不禁感叹生活不易。
这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一声巨雷炸响，震得地动山摇。
他一个激灵，拔腿就往屋里跑。
刚关上门，身后就传来一个阴森而低沉的声音，“怎么这么晚？”
吓得他一个哆嗦。果然，人只要做了亏心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心惊胆战。
他转过头一看，长舒了一口气，“爸，吓我一跳。”
“干嘛？一惊一乍的，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范祖铭随口一说。
栩诩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头偏到一边，“没……没有。”急急忙忙换上拖鞋往客厅走去。
“你脸怎么了？”范祖铭紧随其后。
“没怎么。”栩诩刚要踏上去往二楼房间的楼梯时，范祖铭抓住了他的胳膊，“把脸转过来。”
“爸，我今天有点累，明天再说。”栩诩试图甩开他的手，但是范祖铭紧抓不放，“转过来。”他带着命令的语气道。
栩诩只能乖乖的转过身，把眼睛弯成月牙状，咧开嘴一笑。
在灯光的照射下，脸上的伤一览无余，范祖铭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别的不怕，就怕栩诩打架，从小到大，关于他打架这件事，已经数不胜数了。虽然他知道，栩诩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但是他心中那匹冲动的野马还是时常控制不住，毕竟还年轻。想到每次不是去家属那，就是去学校，向他们点头哈腰的赔礼道歉，他的血压就要飙升。
唉，说多了，都是泪。
现在只要看到他身上有伤，就心有余悸。看今天这情况，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了？
想到这，范祖铭心中的怒火就开始蔓延。
“你，你又打架了？”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栩诩。
“没有。”栩诩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到了范祖铭的身后。
“你当我眼瞎吗？”范祖铭走到他跟前，指着他说：“看看你脸上的伤，还敢说没有？”
摸了摸受伤的脸，栩诩又转了个身，他开始整理今天发生的事情，看看怎么解释才好。
其实说起来，今天他算是个帮凶，因为是女孩有错在先。
“说话啊。”范祖铭语气急切。
栩诩抿了抿嘴，“爸，我今天只是在那里打了几把游戏，就被打成这样了？”
“谁没事打你啊？”范祖铭说，“你天生欠扁吗？”
“哇，爸，你现在说话真的是越来越犀利了。”栩诩打趣的想逗逗爸爸，他只要笑了就没事了。
“别给我打岔。”显然范祖铭还在气头上。
“爸，你别生气嘛！”栩诩拍了拍他的背，“我今天是为了帮一个女孩才变成这样的。”
又是帮人，范祖铭对他的这些理由早已听得不厌其烦了，每次不是救这个，就是帮那个。
“你？”范祖铭叹了口气，“每次不是帮人就是救人，就不能换个理由？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超人，来拯救世界的？”
呃？
栩诩瞪大眼睛，惊愕地看着爸爸。
不得不说，爸爸现在骂人真的是越来越多元化了。
“看什么看？”范祖铭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句，“从小到大只会闯祸，现在都大二了，还不能消停吗？”他拍了拍手背，但话锋一转，又语重心长道：“该懂事了，你看看栩言，人家都进国家队了。”
栩诩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拿他和栩言比，怒火瞬间就被点燃，“怎么？想你的那个宝贝儿子了？他那么好，你去找他啊！”
“你……”范祖铭用手指了指他，又无奈的放了下去，“难怪当初你妈不要你。”
这话一出，客厅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天边一声雷鸣响起，头顶的灯也跟着闪了两下。
范祖铭回过了神，他抓住栩诩的手臂，“栩诩，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现在的语气也变得温柔了。
栩诩甩开了他的手，直视着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是什么意思？你说的对，妈妈不要我，其实当初你也是不想要我的，对吧？”栩诩往前逼近一步，“你只是没办法，因为妈妈只带走了栩言，把我扔在了学校，你不得不要，对吧？”栩诩提高了音量，心中的委屈随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转身跑上了楼。
“栩诩……”范祖铭追到楼梯口，没一会儿就听到了“砰”的关门声。
他愣在了原地，无比懊恼。
栩诩和栩言是双胞胎，在他们七岁的时候，他和他们的妈妈杨晓芸因性格不合离婚了。当时，杨晓芸连商量都没和他商量，就直接把栩言带走了。
兄弟俩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栩诩调皮好动，栩言乖巧安静。
所以，杨晓芸不喜欢栩诩，更偏爱栩言，带走栩言也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对于他范祖铭来说，其实不管留下谁，都是一样的。
他还清楚的记得杨晓芸和栩言离开的那天，他刚好由于工作上的事耽误了，没能准时去接栩诩。当他匆匆忙忙的赶到学校时，学校已经空无一人了。他在操场的一角找到了栩诩，孤单的身影，正默默地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一下又一下，表面看上去和平时没两样。可是，当栩诩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飞快的向他扑来，双手紧紧的抱住他，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眼泪也止不住的往外流。
栩诩哭着对他说，“爸爸，妈妈和栩言走了，他们不要我了，你不会也不要我吧？”
在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在那一刻，他才深深地意识到，那个曾经温馨而完整的家，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在那一刻，他长期以来的忍耐与坚强瞬间瓦解，堂堂一个大男人站在那里也跟着崩溃痛哭起来。
痛哭过后，他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缓缓地蹲下身，一边帮栩诩擦着留在那稚嫩的脸蛋上的泪痕，一边安抚他，“爸爸不会不要你的，妈妈和栩言会回来的。”
然后，紧紧地抱住他那娇小的身体。
突然，天边又响起一声雷鸣，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是栩诩心中不可触碰的阴影，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看了看楼上，眼神中闪烁着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回到房间，栩诩反锁了房门。他坐在床上，眼帘低垂，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泪水还在不争气的往外涌。
有些伤口，不管过了多久，依然一碰就会疼。
父母离婚的那天的情景还在他脑海里依稀可见。
那天妈妈和他说，爸爸会来接他的，然后就带着栩言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学校。他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情景，身边的同学都一个一个的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可是他的爸爸却迟迟不来，他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秋千上，轻轻地荡着。那段时间很煎熬，他以为爸爸也不要他了，他好害怕，害怕极了，那份恐惧几乎将他吞噬。幸好爸爸只是来晚了，在看到爸爸的那一刻，他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飞快的跑过去紧紧的抱住爸爸，生怕一放手，爸爸就走了。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和栩言。直到去年，因为那场误会，才算是再次重逢。
这时，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下雨了。
他望向窗外，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形成透明的水珠，就像一颗颗流下的眼泪。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安瑞打来的视频，他赶紧擦掉脸上的眼泪，把手指放到接听键上，忽然又停住了。
摸了摸嘴角，“嘶”。他张望了一下周围，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口罩戴上。
按下接听键。
看到安瑞出现在手机屏幕里，他的心就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安慰。
“怎么这么久才接？”安瑞把手机凑近了点，看了看，“还戴个口罩，怎么了？”
“咳咳”，栩诩咳嗽了两声，“这两天有点感冒。”
“感冒？房间里有人吗？”安瑞问。
“没人啊。”栩诩本能地脱口而出。
“那戴什么口罩啊？怕隔着屏幕传给我啊？”安瑞似问非问道。
栩诩愣了一下，似答非答，“以防万一嘛，你比赛怎么样？”
“淘汰了。”安瑞叹了口气。
“真可惜，国内没转播，要不然还能看看你们输的有多惨。”栩诩扯了扯口罩。
“过两天等我回来一起看。”安瑞说，“你把口罩摘了，你房间又没人，能传染给谁啊？”
“你还好吗？有没有出去逛逛？”栩诩说。
答非所问，必有妖。
“你是不是又打架了？”安瑞对着手机眯了眯眼睛，“口罩是为了掩盖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安瑞。他皱了皱眉，正想着怎么回答，他的房门被敲响了，他转头看向门边。
“栩诩，你等一下记得把伤口敷一下，药我放在门口了。”范祖铭站在门口对栩诩大声叮嘱着。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爸爸刚才在气头上，话说太重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
直到听到爸爸离开的脚步声后，栩诩才缓缓的转过头。
虽然隔着屏幕，声音很小，但安瑞也基本都听到了，他眉头微微皱起，露出一丝担忧。
栩诩平复了一下情绪，摘下口罩。
看着屏幕里的栩诩，安瑞没有说话，他现在的心情难以言喻。
“安瑞，你怎么了？”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栩诩问了一句。
“哦，没事，”安瑞回过神，“你和爸爸吵架了？”
栩诩紧抿嘴唇，垂下了眼眸。
看他这副模样，安瑞的心突然像被一只大手揪了一下，也就不想再问下去了。
这时，耳边边传来队友的声音，“安瑞，走了，教练让我们去他那里。”
“嗯，你先去，我就来。”安瑞回过头看着屏幕里的栩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有什么事，和爸爸好好说，爸爸也不容易。”
“嗯。”栩诩点点头。
“那我先挂了。”安瑞结束了通话。
和安瑞聊过以后，栩诩心情变得轻松了很多，原本一肚子的委屈，现在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起身去打开房门，捡起爸爸放在门口的药，然后看向爸爸的房间。
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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