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一身素衣,头上裹着块淡蓝方巾,乞穷俭相,从夕凰这个位置看来依稀半角背影,踮着脚尖冒着头依旧勉强。
姜苏禾双手环于胸前,半阖着眼眸万分嫌弃,高傲且自大,就连两侧敬工职手的师兄亦不敢招惹,排队进度顿缓。
姑娘半晌未得只言片语却眼眸飘忽,唇似要被抿出血来,袖中双手紧攥嘀咕着忍忍就过去了,忍忍就过去了,试图洗脑自己……
鼓足莫大勇气将津贴递交师兄手中,僵硬地扯出一抹微笑,饱含苦涩。
“厚颜无耻。”
姜苏禾发出轻蔑的笑,似乎亦觉乏味无趣,拂袖将她推到一边,对着桑无病和桑袅袅招手,一同走过那道虚掩之门,守门师兄相视纷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感慨姑娘没得半点脾气,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小心拿回津贴,回以礼貌性弯腰负手礼,半低着头走了进去,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夕凰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指尖轻擦下颏,来回抚摸着,不免对她来了兴致,眼神追随那抹身影直至消失门前,端量周身三两人来,各个身着锦缎,头戴银饰,少说富贵,多则达官显赫,那粗衣麻布的确别具一格。
很快,轮到她时,嘴里不知何时叼上草绳,样子十分雅痞,给人一种玩世不恭之态,师兄抿唇眉头紧锁,稍显不情愿般接过津贴。
先是乞儿又是蟠木朽株,圣光何时这般宽绰!
他是这般想的,没错。
津贴几乎是扔还给她,夕凰倒不在意,嫌弃地掸了掸手中津贴,“谢啦~”尾调轻扬对其中一位师兄抛了媚眼提腿便跳了进去,勾魂摄魄让人冷不丁打起寒战。
门内世界与外围大不相同,高端奢华这样的字眼皆显庸俗,一棵散发金光的参天大树,树枝自然垂下铺盖于四周实木地面,用于检测元素属性,一通天流光柱直插云霄,用于检测泉眼强性,星星点点的灵光舞动飘洒,手指轻触间消散,浑身舒畅。
参与考核的弟子有秩序排列成序,正面迎着的是早已落座的考核官师兄师姐们,其中有两个夕凰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阿在与她三哥桑无疆,刁难人的风系术师,那个讨人嫌的姜家女人亦在。
显而易见,他们负责初考核。
阿在打着哈欠,慵懒着伸懒腰,睡眼惺忪,身下的玄铁高座如王椅般极衬他的清贵,瞧见夕凰那一瞬毫不避讳的勾起一侧唇角,拄着下颏偏头凝望,眼眸中蕴涵未散的薄雾。
其余考师也好考生亦罢,阿在实在瞩目怪不得他们注视,大方的,刻意的,偷瞄的,总而言之不由分说集万众目光汇于一身,夕凰又能怎样,小小废柴掩耳盗铃,背过身去装聋作哑奈她何!
“你认识?”
桑无疆头发编成一条条高高束起,半蹲于玄铁高椅上,蓝采和衣摆别于腿侧,整个人显得狂野不羁,同夕凰般嘴中叼着半截草绳,挑着眉斜视阿在,神情语气间皆透露着浓厚的八卦气息。
“你不认识?”
出乎意料,阿在并未正面回答,饶有趣味反问起来,收回瞥过夕凰的目光,冷眼瞪他,随即打了个响指唤来考生。
桑无疆一头雾水,他该认识吗?定睛细细看来夕凰侧颜,又带有疑虑的目光看向阿在,莫名其妙,瘪了瘪嘴拍案而起,开始考核!
说来也是,此人虽是夕凰三哥,但自夕凰阿娘离世后生活一落千丈,从锦衣玉食的后院到无人问津的柴房,且不说当时她许年幼,就算先前那副营养不良的鬼样子被他瞧了亦认不出来。
考生依次按照指令递交姓名帖,武学考生依次呈圈式围绕通天流光柱单掌贴合,递增亦或递减不同高度光亮定级,术法考生依次呈竖列规矩排列金光参天树后,覆盖于地面的金藤条团团将其包裹,不同属性上空亦产生不同元素,元素越旺盛代表能量越强。
彼时,夕凰不胜纠结,她理应位于何位置?
前行之人越发之少,乃至于后者皆越过她,急不可耐想知道能力几何,倏忽,被一团高悬于金树的熊熊烈火吸引,时效虽短,却足以让她香汗淋漓。
是身着素衣的灵族姑娘。
亦是这团烈火让考师眼前一亮,而观察细微如夕凰,只自卑轻晃间,被她捕捉,那眼眸中有希望被认可的渴求,是面向桑无疆的。
不巧,单单除了那吊儿郎当的桑无疆,或多或少考师神情亦有变化。
“恭喜了,猛将入麾。”
桑无疆机械地按着武学考核印章,头亦未抬丝毫,没过脑子般随意吐出一句恭维的话,听起来极度敷衍,无半分真心。
姜苏禾杏眼微阖尽是不可思议,几案上的手紧攥成拳,修长指甲抠入掌心,强装淡然气得牙痒,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扣出几个字来,似回复桑无疆,又似话里有话独自呢喃:“当……真……可……喜。”
夕凰顺着考生蹑手蹑脚轻触素衣姑娘肩头,待她似受惊小兔般回眸,这才看清姑娘长相,一眼看去虽算不得什么大美人,但给人一种干净舒服,恬静美好的感觉,那双鹿眼瞳色偏浅,茶色,真诚而清澈,与夕凰对视后倏然将头紧埋不知所措。
“我叫夕凰,你呢?”
她大方介绍,凤眸泛出的光色色的,大老虎要吃小白兔的意思,莫名有种侵略感。
“灵……灵粟。”
她声音极小,不仔细听压根听不清嘀咕什么,夕凰倒……听清了,反而故意逗起小妮子来,整个人蹙眉贴近,她后移半步,夕凰再贴近,她再后移,“噗哧”笑出声来:“灵粟是吧!”
灵粟猛然抬头,瞪大鹿眼,明明听清了!又慌张低头,手指不停拧动着布衣跑开一边。
生气了?
侧目而视,勾了勾鬓发做出决定,雷系毕竟罕见,就目前情形而言,她可不适合崭露头角,悄然做个废物苟着乃王道。
大步流星迈着步伐走到通天流光柱前,单掌轻贴,一股寒流席卷而来,从掌心钻入体内,整个人腾空而起,始料未及,透明气体环绕周身使得她飘飘然,如陷棉花,考师们亦不明所以,眼前之景象前所未有。
一顿操作猛如虎,就在阿在准备施展术法施以援手之时,气体消散,不出意外就出意外,夕凰“哐当!”摔落于地,狼狈不堪,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通天流光柱最终光亮高度定格一层,甚至未满。
阿在偏头无奈憋笑,眼瞧着夕凰灰头土面,一双小手胡乱拍弄着唇边蒙尘,直至对着流光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流光柱光亮闪烁,又马上回复平静,她扫视众人,包括阿在皆毫无反应,揉着风眸不敢置信,开始怀疑自己眼神出现差错,轻晃着头再次定睛,“啧……”退到一侧。
“咳咳……”
稍微年长些的若师兄清了清嗓子,施展术法扩音回旋:“通过初考的学子们于三日后角武场进行最终考核,期间圣光学院为考生安排食宿,中途不得擅自离开。”
……
眼神交汇,阿在与桑无疆带路将众人送出圣光学院,顺着嘈杂喧闹的街道,摊位越发稀少,渐入丛林深处,一望无际的树木,森森鼎力,颓然阴风阵阵,每人步伐皆小心翼翼。
俄顷,足足三层高的空荡客栈映入眼帘,几尽于林间硬生抠出的地皮,森森树木环绕,不然竟劈出一个偌大院子来养牲畜,砍掉的粗壮树根目测年限久远,发乌的年轮一圈一圈被抹了彩蜡平添色彩,店家许是年纪不大的女人。
考生人数算不上多,三层客栈于他们而言一人一间亦绰绰有余,房间是阿在与桑无疆为他们安排的,从始至终店家亦未露面。
她的房间位于三层里间,树身做成的床柱,两侧空旷未挨墙面,木头极为粗糙,甚至于懒得加工,树皮亦保持原貌,麻赖剌人,可谓是只追求客栈表面光鲜,内里一塌糊涂,不免怨念孜孜。
要住三日……
蝉鸣蛙叫,夜色昏暗,月高悬挂于树梢。
她的房门被敲响,配着“咻咻咻”破窗随风律动的骇人声响,汗颜着蹑脚于坑坑洼洼的木门边,轻咽唾沫犹豫询问:“谁?”
无人应答……
“谁?”
她蹙眉再次发声。
依然无人应答,死寂的空间中唯有“咻咻咻”的破窗响应着她。
“吱——”
她深吸口气,将门拉开条缝,透过缝隙扫视着廊间,空无一人,瞬间悬着的心得到舒缓,正准备合上门边,打眼瞧着地上放了精致食盒。
这会儿确有饥肠辘辘,直到打开食盒,糖蒸酥酪、板栗酥鸭片,唇角勾起一弯好看弧度,是她爱吃的,心中已然笃定出自谁手。
鼓腹含和,蜡已燃灭,她手指有一搭无一搭抠着最里侧树脂皮屑,伴随着破窗奏响的频率,渐而眼皮沉重泛起困意,一地碎屑让本就破旧的木地板更为不堪。
梦魇如约侵袭,一大片浓雾弥漫,夕凰怎样亦寻不到出路,反复踱步其中,一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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