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有两个多星期,沈潋滟没和林素汐在微信上有过联系,她们本就不算吵闹之人,很快便投入了冷静期的安静之中。
早在林素汐主动调去京北那段时间,沈潋滟就已经完全适应独自一人的生活,闲暇之余,很少再想起她。
最近沈潋滟被各式各样的论文搞得心力憔悴,大学就该专门开设门讲论文的课程,把格式、内容、方向都向这些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们好好讲清楚,省去她看狗屁不通的内容的同时,还要纠结这帮学生糟糕排版的麻烦。
消息翻到最后,沈潋滟又看见了李敖第三次修改后的论文。
不学无术的学生比颜芝那样的,差远了,既做不到一点就通,又没有耐心查各种各样的文献,内容改是改了,但包装了下样貌,本质还是坨屎。
看得沈潋滟心烦意乱,嘴上不留情面地讲:“颜芝不在了,留下的论文可不是只有你能用。”
她手上也有份存档,加之与颜芝的交情,用起来比他的理由还正当,语气里不无威胁的意思。
这比之前的辱骂还要叫人心慌、难堪,李敖攥紧了拳头,多的话却又一句不敢说。
沈潋滟瞧见他的怂样,嗤笑了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骗来的。”
“是她自愿给的!”这次,李敖倒梗着脖子跟她争了。
沈潋滟抬眸,视线冰冰冷冷地过来,刺在李敖眉心上,生生叫他的视线低了三寸。
不论她如何试探,李敖都是这么句话,多余的一个字都不给。
这让她有些乏了。
如果不是发现他和颜芝有联系,之前李敖的申请,她都不会点开。
没用又不讨喜的人,就该丢掉……
沈潋滟转过眼,钢笔在桌上敲了几下,一声接一声,敲进李敖狂跳不止的心里,生生改了节奏,接着状似随意开口:“你大可换个指导老师,说不定宽容点,一下就让你过了呢……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京南大学又是抽签答辩。
听见她这样说,李敖瞬间没了不满,摆低了姿态,“不会的老师,我下去改,改多少遍都可以,一定能改好的!”
学校那么多古汉语老师,沈潋滟虽不是资历最深的一个,但却是年轻的一帮里,最有实力的一个。
选导师不是那么简单,年轻的,资历不够;岁数大的,思想难免古板,有些还爱搞形式主义。
大学生有的大一就开始准备论文,有的则是大三大四开始,前者不用着急,后者则要在短时间内拿出高质量的东西,难免想走捷径。
规避掉比较难搞的年长教授,沈潋滟这类老师是最好的选择。
每到这个时段,京南大学里,多的是想同沈潋滟攀关系的人,手机里不少约她参加聚餐的学生。
只是不知道原因,沈潋滟选中了他,万里挑一,他在班里炫耀了好久。
开玩笑,送上嘴的鸭子,他怎么舍得放跑了她!
李敖连连低头道歉,态度少见的谦恭有礼,直到沈潋滟看烦了他这样的姿态,敲了敲桌子,他才忙不迭的离开。
人走后不久,沈潋滟看了看手机的时间,也跟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林素汐不在公寓里住了,她便没了做饭的心思,当初本就为了将就林素汐刁钻的口味,才学了那么些养生的菜色,如今却没用上几次。
沈潋滟去了多数大学生租房的地方,一般这里会有很多口味不错的小摊,价格也实惠,她准备在这里随便对付一顿。
炒饭的摊位在两栋楼之间。说来也巧,同样是大学生租的房子,不止是一个有名字,有保安亭的区别。北面朝阳的,总要比南面背阴看起来高级些。
孙璟租的房子就是背阴的那间,八楼,整个好似危房的建筑,这个位段即便方便晾晒衣物,位置宽敞些,也有几分危险。
沈潋滟提着炒饭在原地站了会儿,她记得颜芝就是在那个房间里,上吊自杀的。
救护车堵在半路上,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孙璟便是在看见颜芝的尸体之后,才生出了无尽的愧疚,用自己的性命洗去颜芝罪过的心思。
其实,要利用孙璟去干扰警察的判断非常容易,拥有感情的群体,是最好利用的群体,她甚至不需要与孙璟有过多的接触,只要颜芝的尸体有那个意思,便能成了一切。
然而颜芝和孙璟想要了结的事情,并没有这么容易的结束。
多了孙璟不知道的李敖的存在。
吹了几阵风,手上提的炒饭有转凉的趋势,沈潋滟记得孙璟和颜芝的东西,并没这么快地收拾出出租屋。
果然没让她蹲守太久,八楼最里面的房门打开,走出个蹒跚的身影,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沈潋滟眨眼,转身告诉摊位老板,再做一份炒饭。
两个孩子的东西不多,但孙璟的父亲岁数大了,从八楼提下来还是有些费劲,颜芝一家带着孩子们的骨灰回了老家。
按照他们俩家的习俗,人死后是要土葬的,即便他们现在的坟墓进不了祖坟,也该完完整整地回家,但是不同的地方又不同的规矩,土葬没那么容易进行了,若是不把人烧成灰,他们连葬礼都办不了。
孙父见有人从楼道下来,便提了东西躲到一边,抬手擦了擦脸,手背拂去的,咸湿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休息了会儿,他提着几个大包,准备去公交站等车。刚一到街道,傍晚摆出来的小吃摊便争先恐后地传来美食的香气,孙父咽了咽唾沫,手心紧了又紧,耸了下肩,将背上的背包往上提了点儿,还是没准备去买一份。
“孙先生。”
孙父听见声音,踉跄了下,有双手扶住了他的背包,又接过了他手里的一些东西。
沈潋滟晃了晃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饭,笑着跟他搭话:“我刚刚下班,要一起吃个饭吗?”
肚子没出息的叫了几声,孙父尴尬地捂住,只要是养过孩子的人,就不会在乎脸面这种东西。
“谢……谢。”他点点头,随沈潋滟走到了摊位摆出来的小桌上。
两人坐下后,沈潋滟拆了一双筷子,刮去上面的倒刺后,递给孙璟的父亲,又将为他买的炒饭,推到了他的面前。
沈潋滟抽了几张纸给他,“他家炒饭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孙璟的父亲是认得沈潋滟的,孙璟和颜芝出事前同他在电话里,讲过有那么个师德好的老师,帮了颜芝很多。
虽然不知道孩子的老师为什么请他吃饭,但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会挑剔什么。
何况沈潋滟给他点的是最贵的牛腩炒饭,牛肉多,油水足,来京南好一阵了,他们两家人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他也不会去纠结到底是死牛肉还是活牛肉,咽了咽唾沫,就立即身体力行地大口刨起饭来,用一脸美味的吃相,含糊地告诉沈潋滟:“好吃的,我们农村人不挑,这么大块的牛肉呢。”
“您喜欢就好,还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再点……”沈潋滟开了瓶矿泉水给他,“您慢慢吃。”
话音将落,似是要验证沈潋滟的提醒,吃得着急的孙父,忙不迭地咳嗽起来。
一咳就没再停下,接过沈潋滟的矿泉水,连连灌了几口,才慢慢好转。
停下后,再去看他,除了咳嗽出来水,眼泪、鼻涕里还混合着黏糊糊的红色液体。
沈潋滟眼神一黯,抽了几张纸出来,按在孙父的鼻子上,冷静地指挥,“孙先生,您把头低下来。”
孙父看不清,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很是配合。
没多久,鼻血就止住了。
孙父塞好两个鼻子,又慢悠悠地吃了口炒饭,连喝几口水,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尴尬。
自己丢人倒没什么,就是面前的,是两个孩子的老师,不知道会不会嫌弃他,连带着对死去的孩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好意思啊,沈老师……”孙父低眉颔首的道歉,满眼都是农村人的老实。
沈潋滟不在意地应了声“没关系”,她静静等着,没有用话术去引导孙璟的父亲,因为她知道他会说的,为了给自己孩子的老师留下好印象,他会很老实地全盘拖出,出现刚才画面的原因。
孙璟父亲踟蹰半晌,手心的汗在纸坨上擦了两三遍,才接着说话:“我岁数大了,毛病就多了些,这都是老毛病了……”
沈潋滟做出关系的样子,蹙着眉:“去医院检查了吗?”
“检查过。”孙父不带一点隐瞒,却又停在此处,不再多说。
沈潋滟静待了会儿,细想明白,多半是孙璟和颜芝带他去看的病,孙父嘴里囫囵几次,不如以前那么容易,说出两个孩子的名字。
“严重吗?”
“还好吧——我们这个岁数,生啊死啊的,都看淡了……就是,就是,两个孩子……”
他到底没忍住,哭了出来,伸手扯了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沈潋滟放弯了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随和,柔了声音,“是癌吗?”
孙父抽噎着,重重地点头:“……颜芝那孩子给我买的药倒是管用,我今天就是忘记吃了。”
“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医保报销后,价格还是快上千了,我寻思着,干脆这次吃完,就不吃了。”
沈潋滟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被激起太大的波澜,苦难一直在发生,她能坦然地面对颜芝和孙璟,就能以正确的情绪去对待他们的家人。
孙父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半会儿便停不下来,说起了自己家里的事:“就是不知道孙璟他妈以后怎么办,没了我,她一个人瘸着腿,照顾不了那么些花椒树。”
还有几块稻田,就指着暑天的收成。
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裙摆的纱布,沈潋滟垂眼之间,还是做出了承诺,“我家里,有亲戚开餐馆,需要花椒一类的佐料,我可以找人帮你们收。”
孙父扔了纸巾,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能有这样的收获,连连向她道谢。
两人一起吃完炒饭,孙璟的父亲又向她讨要了份,准备带回去给孙璟的母亲吃,他现金不多,钱算借的。
沈潋滟还让他搭了自己的顺风车。
滴滴把人送到客车站后,又载着她回了公寓,不过刚刚打开门的功夫,孙父就将方才的饭钱,通过之前加的联系方式,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估计是在大巴上,问的同路的年轻人,才知道了怎么绑定银行卡,用软件发红包。
门关上,沈潋滟靠在门背上吐了口浊气,身上各种各样小吃摊的味道经久不散,惹得她心生不快。
她徒得记起仲景分享给她的一个链接:药商细谈药企,生活处处是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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