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极好的天气，万里无云，长天一色，还伴着暖风，一吹就能让人酥了骨头。
但显然，天上的风景再美，也掩不住这人间地狱。
这是个小城，不过百户，本是安居一隅，如今被战争搅成一锅惨淡的稀粥，米和菜叶没多少，但就是混得不见底的那种。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此处得以跃然纸上，孤魂野鬼都不想在这里滞留。
城里已然被洗劫一空，只有一支队伍在善后。
那支队伍的人时不时拿着武器往死人堆里戳上一戳，以防有人没死干净。
不过那些人有些无精打采，动作也软绵绵的，活像偷懒着往火炉里加炭的工人。
那个队伍走过之后，那个死人堆突然动了动，开出一个小口，从里面爬出一个小女孩。
但凡见了这小女孩一眼就知道为什么她能躲过那群“加炭工”了，她太瘦小了，就像一个焉了的黄花菜，或者一个矮竹竿。
“矮竹竿”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哪里穿了衣服，自然也没有衣不蔽体的说法了，她的脸上也混着血和尘土，暗红的血块和暗沉的泥土凑出了个人神共愤的面具，唯一的作用就是盖住她一脸的菜色。
可那女孩的眼睛极亮，透着不符合年纪的谨慎和思量，打量着四周。
“矮竹竿”确定暂时安全后，迈着小短腿悄无声息的遛进旁边的宅子。
这处宅子的主人想必生前有点钱和雅趣，亭台楼阁，假山花草居然一个不少，但这份附庸风雅在掠夺面前不堪一击——这里现在只剩废墟了。
“矮竹竿”左顾右盼，遛进庭院，里头有口井，她吃力的打了桶水，不顾死活的猛吞几口，脸上的灰和血块掉进去也不管。
反正也不知道这瘦小的身躯怎么装下这么多水的，“矮竹竿”灌饱自己后又用水擦了把脸，露出她营养不良的面孔，不过虽然面黄肌瘦，倒也眉清目秀，有个不错的底子。
“矮竹竿”做完这一切，又往宅子里头走了点儿，转角就到了一片竹林，说来也奇怪，这处宅子被毁的七七八八，居然还挺拔着一片竹林，青翠欲滴，风一吹，能溢出点绿意。
“矮竹竿”显然没心思欣赏这奇景，刚想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没想到，还有个漏网之鱼？”
“矮竹竿”听到声音，头也不回的就往那竹林里冲，也来不及想为什么此处还有个落单的士兵。
但很显然，“矮竹竿”是跑不过“长竹竿”的，不过片刻，那士兵就在竹林里追到了“矮竹竿”，一只手将她提起来，一双豆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矮竹竿”，眼里露出邪恶的精光。
“没想到老子上个茅厕，还遇上个好东西。”那人的声音活像砂纸磨木头，加上这不善的语气，完全就是个地痞流氓。
要说这士兵上茅厕上到这里也是有几分想法的，毕竟他觉得大户人家的茅厕都香上几分，以前连来这里掏粪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却可以想怎么用怎么用，真是风水轮流转，所以当然得来感受一把。
“矮竹竿”疯狂挣扎着，小短腿扑棱着，但愣是碰不到那士兵。
“放开我！放开我！”“矮竹竿”宛如一只小困兽，拼命嘶吼着。
“今儿让爷遇到了，那就享受享受吧，嘿嘿。”士兵微眯双眼，**流露，猥琐至极。
这人居然是个恋童癖，平时没什么机会，如今周围没人，还刚好逮到一个小女孩，简直就是老天开眼。
“矮竹竿”被这人恶心的几乎要吐，眼中惊恐更甚，一时间居然不挣扎了，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理解这人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那男的显然不在意“矮竹竿”的想法，将“矮竹竿”往地上一丢，一手解衣服裤子，一手将兵器丟在一旁。
“矮竹竿”被丢在地上，似是很疼，背倚在一根竹子上，蜷缩起来，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变态男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俯身就要图谋不轨。
那变态一只手刚要碰到“矮竹竿”，她动了。
她右手从衣服里突然抽出匕首，猛地抬头，一下子就精准的插进那变态的心脏。
那变态显然没想到这瘦弱的女孩会突然出手，眼睛瞪的圆圆的，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
“矮竹竿”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左手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破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那变态的嘴里，堵住他即将喷薄而出的临终遗言。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只在眨眼间，那变态就死不瞑目的倒下了，他就是到下辈子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干掉。
“矮竹竿”站起身，看着这个新鲜的尸体，眼里是一片冰冷和决绝，那绝不是一个五岁上下的女孩能有的眼神，好像是一个成熟的灵魂住进一个年幼的躯壳一般，只有通过眼睛，才能一窥这灵魂的坚硬。
“矮竹竿”上前，企图将匕首从尸体上拔出，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刚刚那一刺就已经花完了她全部的力气，如今她手都是抖的，根本拔不了匕首。
“矮竹竿”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她搜了搜尸体的身，居然真的摸出一点碎银子，她脸上才终于露出点生气。
可这生气转眼间就被一道声音掐断。
“矮竹竿儿，年纪轻轻，杀性不小。”那声音听着有些岁月的味道，明明听起来年轻，可就是无端沧桑。
“矮竹竿”僵硬的回头，却见一个男人倚着一个竹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身材高瘦，一身灰青色的长袍，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活像落了灰的大毛竹。
“大毛竹”胡子拉碴，主打一个不修边幅，一张有几分俊俏的脸也撑不起这“经久失修”的胡子。
但更可怕的不是他不修边幅，因为这可以美化为不拘小节，更可怕的是他一个大男人，头上居然插着一朵艳丽的红花，明明开得正美，但到他头上就像张了张血盆大口，一时间说不清是看到这一幕可怕，还是被“血盆大口”吞掉更可怕。
“矮竹竿”显然也被震慑了，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但她也没愣多久，转身就跑。
“哎，跑什么啊？我很可怕吗？”可怕而不自知的“大毛竹”惊讶的开口。
“矮竹竿”没跑多久，那“大毛竹”就动了，宛如一阵风，轻飘飘的就来到“矮竹竿”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矮竹竿”懵了，显然没想到他到底是怎么追上来的，以至于她脱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大毛竹”闻言，哈哈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手腕一抖，折扇一开，上书“自在随心”四字，满满的风范。
“我非人非鬼，如果按你们人类来说，我应该是妖，当然，也可以是仙。”说到此处，“大毛竹”扇了扇扇子，显然非常自得。
“矮竹竿”彻底迷茫了，半晌憋不出句话。
“矮竹竿儿，你叫什么？”扇着风的“大毛竹”很满意她的表情，气定神闲的问。
“我叫蔡白……”蔡白声音糯糯的，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大毛竹”点点头：“果真像个焉了吧唧的白菜。”
“……”蔡白无语片刻，立马认定他是个妖，毕竟如果仙都是这样的，那可生活可真没盼头了。
“小白菜，我叫南宫竹，”南宫竹向蔡白走过来，合上折扇，“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蔡白谨慎的看着南宫竹，微微后退两步，开口道：“我要离开。”
南宫竹遗憾的摇了摇头：“这个选择不好，以你现在的能力，如果不是遇到连小孩都下手的变态，你早就死了，如果你一个人走，没过几天，你这个小白菜估计被啃的菜叶子都不剩了吧？”
蔡白嘴角抽了抽，那按这么说，我遇到这种变态还是幸运了？
还没等蔡白开口，南宫竹突然上前，一把抓住蔡白的手臂，蔡白大吃一惊，宛如一只炸毛的小兽，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刚刚那个变态的阴影还挥之不去，现在突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妖人抓住手，蔡白几乎要疯掉了，但南宫竹的手劲很大，蔡白完全挣脱不开。
蔡白只觉得一股寒气入体，蔓延至全身，当下心中大骇，他干什么？
“唔……尚可。”南宫竹点点头。
南宫竹看着如临大敌的蔡白，将手收回去，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若想干什么，你现在还能好好站着？”
“……”蔡白一时无言。
“好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南宫竹又打开折扇，倚在身旁的翠竹上，“你跟我走，我收你当个，嗯……当个什么好呢？嗨，再说，第二个选择，你自己离开，我在你体内打入了一道炁，必要时或许可以保你一命，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心？”
说完还抛了个媚眼，头上的红花一颤。
蔡白咬唇，飞速思考起来，其实他说得对，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死是迟早的事，但是，被一个自称为妖的东西带走，会不会比死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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