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玄武营的军帐,褚洄坐在油灯前,一一读着紫荆寄回的信。
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褚洄教了紫荆简体字,作为她们之间传递信息的特殊语言。
褚洄看到最后,心情复杂,紫荆在信中言明,离光氏隐瞒了一桩秘事。
当年离光如烟随兄长进宫赴宴,暝王对她一见钟情,纳妃的旨意已经到达离光府,选定吉日便要进宫了。
在此之前,离光如烟早就跟一位郎君私定终身,离光族长嫌弃男人的出身不高,既无富贵又无权势,既非神族又非王室,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
离光族长十分看重这个妹妹,认为她生得如此好看,定不能白白便宜这破户穷酸,他本就打算以离光如烟为筹,壮大家族。
离光如烟自是不愿,大闹、绝食、自尽等什么极端的方式都用过了,可没人在意,偌大的家族,无人肯为她出头,都将利益放在首位。
冷眼旁观地看她出尽洋相,又虚情假意地奉承讨好她,尖酸刻薄地说她得了天大的福气,应该感恩戴德。
离光如烟看清了这些小丑的嘴脸,理所应当地牺牲她的幸福来光耀家族,一个个摆出道貌岸然的姿态,说着道德绑架的话,既然大家都为自己而活,那她又何必顾及这些人的生死。
临进宫前,离光如烟跟郎君私奔了,离光族长下令将消息封死,若是让暝王知晓他妹妹宁愿跟别人做一世穷苦流离的夫妻,也不愿进宫做他尊贵的妃子,必会惹得君王大怒,连累离光家。
当时离光族长为攀附王室,并未奏明离光如烟心有所属,违抗王命乃是死罪,而欺君更是罪不容恕。
离光族长私下派了几队人马出去,女的必须毫发无伤地带回,男的就地处死,他编造了离光如烟感染风寒的说辞,向暝王奏请晚些进宫。
离光族长料想必会大费周折一番,然而离光如烟很快就被手下的人带了回来,说是那位郎君在私奔的途中突发恶疾暴毙。
最令他吃惊的是,离光如烟竟然愿意进宫侍奉君王,以为她会寻死腻活,为故去的郎君守寡。
以防万一,上到亲族旁支,下到杂役仆人,离光族长将知晓此事、哪怕是略有耳闻之人全部封了口。
紫荆四处走访,终于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那位郎君苟活的寡母,残了双腿,枯槁消瘦得不成样子。
紫荆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探知是离光如烟亲手杀了那位郎君,将其母推下山崖。
这位老人家的精神时好时坏,难以叫人信服,紫荆向褚洄讲清情况,她还在寻找其他证据。
真正的离光如烟不会这么做,除非……
褚洄让值守的士兵去叫莫止归过来,但几个人找了半天也没找见他。
褚洄回头望向云水王宫,乌云滚动,风雨欲来,她连夜进了宫,发足疾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一个人就算再努力伪装,也会在不经意间暴露真面,褚洄回想在西花园遇到离光如烟时,她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神态就是钟离荷。
春和宫的一处偏殿,昏黄的烛光里,两个剪影映在绮窗,伴随着清浅的说话声。
“你赶紧离开南穹王都,往北边去。”
“阿姐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还有未做完的事。”
半晌后,一个身披墨色斗篷的人从寝殿走了出来,恰与夜色融为一体,冷月当空,地面浮现的影子斜长,宽大的帽檐盖住脸,形如鬼魅。
夹道转角,戛然止步,因为他听见有人唤道:“钟离絮!”
一个久违的名字。
思绪如同天幕浮起又沉沦,钟离絮不敢回眸,那个声音他很熟悉,周围的风也不再平静,身影一闪而过,钟离絮将人抵到灰白的墙壁。
掐住褚洄颈部的力道轻微,而她也没有想要还手抵抗,钟离絮眼里表露更多的不是杀意,而是恼她为什么要说出来。
钟离絮在寐妖的幻境中暴露了魔相,他知道褚洄看见了,钟离絮希望她可以一直装作若无其事,这样他就可以继续违背自己的心,不去伤害她。
钟离絮为诛杀寐妖,已经觉醒了半身血脉,渐变的银发夹杂在乌发之中。
褚洄道:“身为水月使,我不能放你走,作为褚洄,我绝对不能让你成魔。”
钟离絮沉声说:“你拦不住我!”
“莫止归,我不想跟你刀剑相向,你救过我……”褚洄顿了下:“两次,赤水那次把我救上来的人是你吧。”
钟离絮愣住,褚洄淡淡一笑:“我也想救你!”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钟离絮眉头皱起。
忽然一声箭响,羽箭射中钟离絮的后背,视线转过,褚洄看见是君屿持弓射出。
钟离絮将褚洄推向君屿,一个空翻跃墙而出,身穿甲胄的士兵紧追上去。
君屿上前打量:“你有没有受伤?”
褚洄摇了摇头,她见君屿是有备而来,还带了人,不禁问道:“殿下,怎么回事?”
“牢里的那人招了。”
褚洄惊讶:“招了?招了什么?”
“莫止归就是钟离余孽。”
褚洄充满疑惑:“不是说戎辛用遍大刑,都没能让那妖物开口,他是怎么招的?”
君屿说:“是噬心术。”
“原来戎辛请了外援。”褚洄转念自语:“那些人怕是拦不住莫止归……”
君屿沉着道:“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是逃不出云水王宫的。”
钟离絮甩掉追兵,到了白虎门,四周围墙布满了弓箭手。
霎那间,符文拔地而起,形成金光熠熠的法阵,无坚不摧,犹如钟笼将他困在其中。
钟离絮双手结印,从身体迸发的力量不断撞击壁垒,可蜉蝣撼树,像石子落入江河之中,只泛起点点涟漪。
钟笼里的电光猛烈劈下,钟离絮翻来覆去,躲避攻击。
戎辛持枪而入,趁他难以招架之时,一□□进他的左腹,鲜血汩汩流出。
生死一线,魔骨疯长。
戎辛愤然道:“没想到你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藏匿了这么多年,真是好本事啊!”
钟离絮又被掌力击胸,滚倒在地,他捂住伤口勉力起身,故意刺激戎辛:“那是你没本事,连你自己的兄弟都护不住。”
“果然你和北冥是一伙的,沆瀣一气,害我诸公,罪该万死。”戎辛怒不可遏,出招的每一下都冲着取人性命,只有狠,没有章法。
钟离絮就想让他被愤怒冲昏头脑,破绽百出,他已是半魔之躯,实力今非昔比。
两股磅礴的力量相撞,气海浩荡,神器瞬间破碎,如同绚烂的烟花绽放,发出巨响。
褚洄和君屿听到响声,立刻加急了脚步,戎辛自半空而落,膝盖瘫软,半跪在地,喉咙一紧,吐出一口血。
钟离絮从光影中走了出来,气场强大,戎辛不禁愣住,这还是他认识的莫止归吗?那个被褚洄带进玄武营唯唯诺诺的少年。
戎辛大声失笑:“你很会伪装,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阵嘶鸣声震耳,色如乌鸦、形如睚眦的妖兽飞来接应,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将那些弓箭手打下围墙。
钟离絮正准备身骑妖兽离开,褚洄三箭连发,钟离絮就算反应再快,躲过第一箭、第二箭,终是没能避开第三箭,从妖兽的背上摔了下来。
落地的那一刻,君屿的龙吟剑直指他的喉咙,将人拿下。
钟离絮抬头望向站在城蹀的那人,心猛地一抽,眼圈泛红,他的目光交织了各种情绪。
“我终究因为昔日恩情,没能放开手中的弓弦,可你却对我射出了致命的一箭。”钟离絮苦涩地哂笑。
褚洄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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