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被叫到盛安宫议事,钟离絮帮紫荆整理书卷,搬到藏书阁归还后,紫荆让他自行回去,她要去星云阁取香,褚洄平常只用星云使调配的安神香。
这是钟离絮第二次走出水月轩的门,第一次是褚洄那天喝了一肚子的烧酒,整个人燥热难耐,想去朱雀楼上吹吹凉风,就叫上钟离絮去看南穹王城的繁盛夜景。
钟离絮出人意料的平静,他好像并不喜欢,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眼瞳不断浮现那些惨痛不堪的往事,身上的感觉好似被无数刀子凌迟,他背对着褚洄,努力压制内心的伤痛。
褚洄当时晕乎乎的,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褚洄虽然知道他是从死斗场逃出来的奴隶,但并不知道钟离絮过去的一切,不知道他这一路都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苦难,钟离絮的悲惨经历并非她可以想象。
酒劲上头,褚洄摇摇欲坠,钟离絮见她上下眼皮在打架,于是背她回去。
钟离絮从藏书阁出来,遇到了鬼打墙,找不到折返的路,或许此处暗藏阵法,他东磕西撞地绕到了花园,看到一处凉亭歇了一些人,过去问路:“请问水月轩怎么走?”他问的是最边上的一个婢女,婢女并没有回答他。
凉亭上的一个满头金饰、华服曳地的女子回头看他,慢悠悠地走近,确认了一遍:“你问的是水月轩?”
钟离絮看出她的身份定是不凡,恭敬拜手答道:“是。”
女子的目光上下打量,恍然想起:“哦……你就是褚洄带回来的那个男奴,这么一看,果然貌美!”
钟离絮立刻低下头,女子上前捏住他的下颚,居高临下的眼神注视着他,自说些难听的话:“水月使向来自诩清高,假模假式,口头上说不看重皮囊,结果还不是留了个好看的人在身边伺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白瞎了兰雪哥哥的一片痴心。”
女子用力地放开手,对钟离絮说:“你跟本宫走吧,本宫那里比水月轩好。”
钟离絮没有一丝犹豫,抬起头道:“我只回水月轩。”
女子哼笑一声:“倒是个死心塌地的忠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她眼神示意旁边的女官,女官马上会意,呵斥钟离絮:“大胆奴隶,见到君沅王姬,为何不跪拜?”
钟离絮怔愣了下,但身体纹丝未动,女官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不懂礼数的东西,竟然对王姬殿下不恭敬……”钟离絮的脸颊立刻红了一片。
君沅有些气愤:“真是跟他的主人一样讨厌,废了吧。”
女官得令,用内力击打钟离絮的双膝,他不得已弯了膝盖。
女官刚要下死手,被褚洄扼制住手臂,一掌将她击远,君沅鼓着掌缓步走来,语气刻薄:“好一出英雄救美……”
褚洄肃声道:“王姬这是在做什么?”
君沅似笑非笑:“我在替水月使管教不懂规矩的下人。”
褚洄说:“他不是我的下人!”
“那是什么?小倌?男宠?”君沅的嗓音变得尖锐。
褚洄眼神一凛:“王姬殿下,请慎言!”
君沅充耳不闻:“难不成是你的相好,你移情别恋了?”她还想继续羞辱、刺激褚洄,被君屿严厉喝止:“君沅,你住口!”
“哥哥……”
“身为王姬,大庭广众,口不择言,成何体统!”
君沅越发不可理喻,瞪着君屿、指着褚洄嗔怒道:“哥哥又向着她,到底我是你妹妹,还是她是你妹妹啊!”
君屿不睬:“还不快回去给我面壁思过。”
君沅气得跺脚:“你等着,我告诉母后去。”她扭头就走,身边的下人紧跟上去。
褚洄将钟离絮扶了起来,她已经跟君屿说了钟离絮的情况,君屿面向钟离絮说:“君沅被惯坏了,娇纵任性,我代她向你道歉。”
钟离絮摇了摇头。
君屿对褚洄说:“我要去给母后请安,就先走一步。”
褚洄行礼恭送,君屿渐渐走远,她便带着钟离絮回水月轩。
回去的路上,褚洄见他垂着头,一声不吭,开解他:“君沅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钟离絮却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褚洄挥挥手:“小事一桩。”
过了会儿,她见钟离絮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你若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回去就给我做一顿好吃的吧,我饿了。”
钟离絮浅笑:“好。”
褚洄从玄武营回来,看见钟离絮在树下背书,落花如雨,紫荆托腮坐在一旁,听得打起哈欠,恹恹道:“你可别读成书呆子了,我们的主上可是纵横沙场、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可不喜欢满口陈腔滥调、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钟离絮背书的声音变得犹豫,越来越低微,褚洄走过来说:“背的不错,我向来奖罚分明,带你去美餐一顿。”
紫荆突然有了精神,站起来问:“那我呢?”
褚洄见她最近犯懒,歪了下头:“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褚洄带着钟离絮离开,紫荆盯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啧啧道:“见色忘友,喜新厌旧!”
锦绣长街人潮如织,繁华闹热,举目尽是宝楼华阁,远远铺张开,珍馐奇趣数不胜数,褚洄和钟离絮驻足在卖糍糕的摊位,褚洄买了份,给了钟离絮一块,糯米上裹了黄面粉,她咬了口,对钟离絮说:“没你做的好吃。”
两人边逛边吃,最后在街角的一家路边小店落座,对面是说书的茶馆,掷地有声的先生身穿长衫,人前摇扇,不时掌声雷动。
钟离絮道:“这鸡丝面很鲜美。”
褚洄津津有味地啃着鸭翅、鸡脚,小二端来了他们店的招牌——白酒肘子,浓郁的肉汁泛着醇厚的酒香,光闻香味就让人直流口水,褚洄赶紧趁热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瞬间变成星星眼,堪称绝味,她让钟离絮快些尝尝,褚洄感叹一声:“看来从古至今好吃的都得是路边摊啊!”
斜阳倚照屋檐,两人坐在光影里,听着说书先生激情地戏说那些红尘爱恨,听客轮换几番,这戏中人的一生波澜,台下共情的能有几人,只是当成饭后的消遣。
说书人醒木拍桌:“传说中一个被世人绝口赞誉的月曜国君竟是天道预示的魔主,魔主降世,天地寂灭,神女奉师命下山诛魔,在人间寻找了几十年,最后发现她要杀的人就是曾经救过的少年,为了世间安宁,寒女纵使不忍,还是将他斩于剑下。后来寒女收了一个与他长得相像的少年为徒,而他便是世间邪念、恶念滋生的新一世魔主,也许是心中有愧,对他言传身教、悉心教诲,可魔就是魔,本性邪恶,他终是辜负了寒女,弃道成魔,发动了神魔大战,妖魔横行,生灵涂炭,神域坍塌,永沉海底,天地倾覆之际,寒女与他同归于尽,浩劫才得以终结。”
台下声音此起彼伏,场子嘈杂起来……
“人性本善,魔性本恶,这种骨子里就坏的东西就该杀啊!”
“他不死,难不成拉着我们陪葬!”
“我要是寒女,定要让他魂飞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褚洄的神色凝重起来,她默默看向钟离絮,他正心无旁骛地吃着面,内心复杂混乱。
钟离絮抬头见褚洄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不吃了?”
“对面太吵了,影响了我的食欲。”说完,褚洄便付账离开,钟离絮小跑跟了上去,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言语慎微:“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做。”
忽地箭响破空,冲着褚洄袭来,钟离絮抱住她躲过暗箭,利刃划伤钟离絮的手臂,血红渗透薄衣。
一支飞速的羽箭映在褚洄的瞳孔,她精准抓住,箭矢停在褚洄的颈前,她从中折断,摔到地上,提高嗓音:“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南穹王城刺杀本使。”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从暗巷杀出,周遭的百姓惊慌逃窜,摊铺倒了一片。
霜思化剑,褚洄横剑一扫,凌厉的剑气将其逼退,持刀的黑衣人层出不穷,纷纷沿着房瓦从屋顶滑下,四面埋伏。
钟离絮见状去助褚洄一臂之力,却被黑衣人踢中胸膛摔滚出去,喉咙涌上腥甜。
褚洄被重重杀手包围,他急切地想要站起来,看着褚洄深陷危险,性命攸关,钟离絮发出嘶哑的低吼,青筋暴起,他强忍巨痛地冲了上去,挡住了暗袭褚洄的一击。
褚洄惊骇回头,看见钟离絮已经重伤倒地,她猛地一挥剑,黑衣人翻飞四落,随即向钟离絮仓皇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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