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乌藏金一周后才来到英国,将西克莱接回家。一路上西克莱都很老实地窝在汽车后座上,两个人之间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乌藏金倒车入库的时候,黄色的双闪灯在昏暗的车库里有节奏地闪烁着,西克莱的余光能看到自己的发丝也在随着灯光闪烁。他看着后视镜里乌藏金那黑沉如墨的眼睛,小声开口:“你接受小师妹做徒弟了吗?”
乌藏金的表情顿了顿,随后换挡关火,黄色的双闪灯也跟着熄灭了:“挂名徒弟,平时还是玄藏刀帮忙照料她。”
西克莱轻轻哦了一声。
乌藏金帮他把行李搬进了二楼的房间,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西克莱看着大开的窗户和空空的猫头鹰架,坐到地上开始整理他的东西。夜风和缓,看来纳特今晚并不知道他要回来。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他的剑。是墨尊送他的,他还没有拔出来看过。这把剑很重,他一只手想要拿起来都有些费力,和他练习时用的剑完全不同。他努力了几次才将剑拔了出来。
月光下的剑身格外明亮,西克莱注意到他的剑没有开刃。
他屏息静气,让一层薄薄的水灵力覆上了剑身。他试了几次舞剑的动作,都失败了。看来还是不能急于求成。他想着,收剑入鞘。
今晚的星星很明亮。
西克莱坐在地上,突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酒瓶滚落到地上的声音。他猛地站了起来,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同时完全没忘记抓起了早就偷偷配好的钥匙,打开了乌藏金的卧室门。
他的监护人正痛苦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面前是一瓶倾倒的红酒,地板上漫延着大片深色的酒液。西克莱扑到他面前,一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一边满头大汗地掰着他的手。乌藏金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随后呕出了一点酒水,西克莱这才看清,他脖子上浮现的东西像是符咒上会画出来的咒文。
乌藏金吐出那口酒之后逐渐平复了呼吸。西克莱努力把他扛到床上去:“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半响,乌藏金轻嗤了一声,嗓音哑得厉害:“我的两个好师兄……”
他话语疲惫,似乎完全提不起力气,没能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昏睡。西克莱喘着气,坐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去收拾地板。
无论如何,墨藏枪和玄藏刀有在关注乌藏金的身体健康。这很好,虽然方法有点过于简单粗暴,但好极了。西克莱心情愉悦地把那堆他早就看不惯了的酒通通拖进自己房间藏起来,甚至回去给乌藏金换了件柔软一点的睡袍。他做这些还是有点吃力,但一想到他的监护人以后再也没酒喝,他甘之如饴。更何况,他还是长高了一点的,引气入体毫无疑问地让他变得健壮了些,说不定以后他能比乌藏金还高呢。
哎呀,哎呀……
把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再回到房间,乌藏金已经睡熟了,只是眉间的沟壑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西克莱坐在床边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盒梦貘膏。
他的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之前很好拧开的盒子此时变得滑不留手,西克莱好不容易才拧开盒子,抖着手指挖了一大块乳膏出来。他来回哈着手心,将乳膏搓热搓化了,才小心翼翼地覆上乌藏金的额角。梦里的乌藏金似乎抗拒了一下,但很快就任他摆布了。
他搓啊搓,搓出了好多个噩梦,没有一个美梦。西克莱揉得手指酸痛,一边拽了张纸巾擦手一边抬头看着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最终挑了个光线最暗的,硬着头皮扎了进去。
反正又没什么生命危险,乌藏金的噩梦再可怕又能可怕到哪去呢?
梦境中是一条漆黑的长廊。
和冥想盆里的记忆不同,西克莱在梦境中保留着触觉和嗅觉。他感觉得到脚下的黏腻,闻得见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腥味。越往前走,就能看见一点微弱的光,这让他更加确认了脚下踩着的是什么。
是血。
遍地都是血。
四周漆黑,只有尽头的一扇门散发着熹微的光亮。更加浓烈腥臭的血气扑面而来,西克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乌藏金,怔愣在原地。
在他面前,一个黑头发的女人正在血泊里挣扎……她在流血,流了好多血……西克莱不自觉地浑身颤抖,他看着血泊里出现了一双细瘦发紫、像是骨架一样的婴孩的手,抓住了乌藏金袍子的下摆。
乌藏金垂下了眸子。
西克莱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冷。好冷,他的骨头似乎都要被冻成冰了。婴孩尖利的哭号响起,他听见那个女人绝望的声音:
“哥……我好疼……对不起……”
乌藏金木然地弯腰抱起了那个浑身青紫的婴儿。脐带断裂的一刻,如同休止符一般,女人的所有动作都静止了,随后,落在地上,成了没有任何生机的躯壳。他看见乌藏金在发抖,抱着那个婴儿的乌藏金浑身都在抖。最终,他终于支撑不住地跪了下去,他紧紧抱着失去生机的女人和那个哭号着的孩子,西克莱过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啜泣声。
“阿玉,我的阿玉……”他轻声唤着,很快就因为绝望的哭泣而失音,西克莱从来没见过那样子的乌藏金。他强行拖着自己僵硬的仿佛被灌了铅的腿扑到了他面前,徒劳地抱着他悲痛欲绝的监护人。
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乌藏玉是他的母亲。
他的妈妈、乌藏金的妹妹,为了生他而死。
而他完全不像他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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