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绝处逢生

然而她半闭着眼睛,仔细听了听,真的是水声,不是自己的错觉,黄菲的神经登时颤动,仿佛一个垂危的病人喝了一碗浓浓的参汤,原本虚弱至极的身体猛然又迸发出力气,那是最后的一点精力,希望能够以此挽救生命,她歪歪晃晃地爬起来,朦胧着眼睛四处搜寻,声音是从左前方发出来的,于是黄菲便踉踉跄跄赶了过去,果然,几百米外的岩石缝隙之中,流出一道细细的泉水,晶莹清澈。

黄菲狠狠地眨了几下眼睛,水,果然是水,有水了,自己可以活下来了!

霎时便仿佛有一条细细的鞭子,在她的头顶噼啪挥舞,那是生命之鞭,驱策着她求生,黄菲只觉得自己给鞭子抽打得尾椎骨都绷紧了,天灵盖冒出火花,她加快着步子,奋力扑向泉水,到了石缝边,用手捧着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连续喝了二三十口,稍稍缓解了干渴,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没有烧水,本来自己是不喝生水的。

她弯下脖颈,看了看挂在腰间的饭盒,别的东西都扔掉了,只有它还留着,黄菲脑中倏忽一个闪念,看来对于自己来说,精神终究抵不过物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己可以抛弃日记,却还要保留饭盒,以备万一找到食物和饮水,可以用它来料理。

到了这个时候,黄菲终于喘过一口气来,衰竭的危险距离她稍远了一点,她感觉自己原本已经即将耗尽的体力,又弥补了一些回来,身上有了些微的力气,于是黄菲便取下饭盒,先刷洗一下,然后接满了水,蹒跚着找来树枝,点起火来,垒砌石头灶来烧水,同时满世界找吃的,寻觅食物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眼睛也如同那一只野狼,放着饥饿的绿光。

过了好一阵,当黄菲终于用一饭盒汤水约略填饱了肚子,她这才有力气来理解自己的奇遇,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本来是在陕北那干燥荒凉的高原,而此时显然是在一个有水的地方,山上青青的,长了许多树,植物十分茂盛,满眼的绿色,让人感到一片生机。

黄菲细细想了一想,忽然间站起来,慢慢走回到自己之前苏醒的地方,果然在地上,看到了一枚晶亮的钥匙,顶端是一个缠枝纹的圆环,下面是古典的钥匙形状,银白色,静静地躺在那里闪着光。

黄菲弯下腰,轻轻把它捡拾起来,仔细打量着,这就是开启另一个世界的钥匙啊,究竟要怎样去做呢?自己要好好地琢磨一下。

之后的一段日子,黄菲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过来,要回顾很难回顾,想诉说也不知该如何诉说,只是这一天的下午,当她站在一座山上遥望,前方一座巍峨的关口,终于来到有人的地方!

黄菲不由得雀跃,到了这里,应该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这里该是国统区的深处了吧?自己在这里,不会受到很严格的盘查了吧?然而她终究是谨慎的,想了一想,便解开了绑腿,将那两条长长的棉布收藏了起来,绑腿啊,实在太有军人气息,现在的自己,是需要让人以为是难民的,其实某个角度来说,也确实是这样。

那一道关隘望过去就在眼中,然而走起来实在遥远,黄菲又用了一天多的时间,才终于抵达关口的下方,这个时候她仰头一看,硕大的“潼关”两个大字映入眼底,一瞬间黄菲眼中一热,简直要流下泪来,手里拄着木棒,不知不觉轻轻便念诵道:“‘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城门前值岗的国民党哨兵听到了,不由得便瞥了她一眼:“念过书的?”

出口就是诗啊,虽然自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不过文绉绉的,七字一句,大概是诗吧。

黄菲点了点头:“读过几天书。”

那士兵笑了:“好命啊,能读得起书,从前也是大小姐吧?只是现在日本人来了,好日子都过不成了。打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

听口音是北方人,说话会卷舌头,带“儿”音。

黄菲之前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言语:“从湖北来,去西安。”

对方深表同情:“湖北啊,给小日本祸害得惨啊,武汉已经给占了几年了。”

旁边另一个士兵瞧了瞧她:“湖北?我就是湖北人,可是我听你口音不像啊。”

黄菲道:“我本来是广西人,与家里人一起去了湖北。”

那人又追问:“你当初是在湖北哪里?”

“监利。”

“监利都有些什么?你和我说说。”

“监利的麻鸭是很好的,监利本来是鱼米之乡,芙蓉的国度,只是这些年不行了,总是发水,日子难过。”

说着说着,便又有些哽咽。

那个湖北的**听了她这几句话,一时也给勾起了心事,叹道:“可不是么,三年有两年发大水,东家又连年加租子,就算日本人不来,我们也过不得。”

原来竟然是监利人,黄菲说自己曾经住在监利,本来是因为苗伯家乡监利,自己当初与同学们去伙房“帮厨”,时常听苗伯谈起故乡,监利的这个,监利的那个,所以知道,这个时候便说是从监利来,那知居然遇到了苗伯的同乡。

他的同伴本来也点着头,忽然间醒悟过来,连忙捅了捅他:“可别说了,这话让长官听见,又要挨骂了。”

然后那个北方士兵又说:“算了,让她过去吧,你看看她,年轻的女学生,哪能是共谍?”

没见方才看到城门楼上的两个字,眼泪都要出来了?

湖北籍的**便也不再执着,手一挥:“你过去吧。嘿,做什么跑到这边来?直接进四川不好么?或者你干脆去云南,那边更是离得远了。”

黄菲道:“在西安有亲戚,况且,重庆总是挨轰炸。”

对方笑道:“重庆总挨炸,你当这边就清净些?可小心吧,三天两日也来呢,睡觉警醒着一点,白天常听着警报,有事就赶紧跑,找到住处之后,先不要忙别的,在近边找防空洞要紧。”

黄菲进了城门,听到身后有人若有心又似无意地哼唱着:“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听声音是那个监利人,明明是湖北人,却唱安徽的民歌,这也算是借她人的酒杯,浇自己的块垒。

又想到那个为人宽厚的士兵,听口音仿佛是东北人,不知是不是东北军给拆来这里,想到东北,便难免想起景斌,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

在潼关的街上走了一段路,融合在人群之中,黄菲的心情终于逐渐放松下来,自己是进入了国统区,越是往里面走,检查越容易了吧?如今当务之急,是寻找一个住的地方。

她在古城的街上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家小旅馆,望见挂在门上的招牌,即使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中,黄菲也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是著名的倒霉栈,名叫高升”,只不过谢冰莹那时在武汉,而自己此时是在潼关,而旅馆是一样的矮小破旧,从外表就可以知道,里面的床铺之类一定很是一般。

然而此时却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住进去,因为自己身上除了边币,法币并不多,虽然不知道边币在这里是否可以用,但是自己如今万事小心为上,皖南事变之后,国共现在倒仍然是“合作抗日”,然而谁都知道,是貌合神离,边区的护照,自己不敢在国统区用,钱币就也不敢用。

所以黄菲就走进了这一家“高升客栈”,问了房价,果然不很贵,只要六十法币,黄菲便摸索着背囊,找了几张票子出来,交给了柜上。

随着店伙来到自己的房间,推门一看,墙壁上一条条黑红的痕迹,陈年老血,只不知是什么的血,这么粗,不像是蚊子血。

伙计将新来的客人领来客房,回转身便走了,黄菲关上了门,刚刚放下行李,抬头一看,墙上赫然趴着一只肥大的臭虫,黄菲反应相当敏捷,一弯腰脱下草鞋,一鞋底就拍了上去,臭虫落地,墙面上新添一道血痕,于是黄菲明白了,那些污痕都是什么。

看来今天晚上,自己一定要当心啊!

到了鄂城,住在矮小的旅馆里,这是著名的倒霉栈,名叫高升。——谢冰莹《从军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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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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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尘埃
连载中李千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