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小朋友躺在婴儿车里,皮肤红通通的,皱巴巴的,丑不要不要的。

这么丑的小猴子,魏倩却宝贝得不得了。

她生产完在医院里住了两天,确定身体没有大碍,就出院了。

谢雪柔给她请了月嫂,一日三餐换着花样来,她裹在棉服里的身体被伺候得日渐丰盈,对今后的日子也渐渐有了期待。

听到房门外宋悠然的声音,她想起少年恶意将她吓进医院的事,挣扎着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她不敢离宋悠然太近,坐在最远的沙发,眼睛紧盯宋悠然的一举一动,嘴巴对谢雪柔解释说:“我怕孩子会哭。”

谢雪柔没有反对她,转头去问宋悠然:“你要不要抱一下?”

宋悠然还没回答,魏倩的眼睛就瞪大,身体也坐直了,生怕宋悠然有不轨的举动,她好随时扑上去阻止。

宋悠然戳一下孩子柔嫩的脸颊,说:“不用了。”

这个小孩虽然在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里降生,却被保护得很好,一直躺在温暖如春的房子里,没有遭受过一丝严寒。

“他有名字吗?”

谢雪柔笑着回答:“他叫冬冬,冬天的冬。”

“冬冬,咚咚,像在敲鼓。”宋悠然脸上笑着,嘴里却发苦。

冬冬张开嘴,露出粉红色的牙床,小腿在婴儿车里蹬动。

魏倩站起来说:“该喂奶了。”

谢雪柔帮忙把婴儿车推回房里,再带上门。

出来时,看到宋悠然坐在满是童趣的客厅里,手里拿着一个摇铃。

叮铃铃的声音十分悦耳,刚出生的婴儿能听见一点声音,脑袋会跟随摇铃方向移动。

谢雪柔在宋悠然身边坐下,“你和闻初的关系很好吗?”

好到睡一个房间。

之前宋悠然说闻初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谢雪柔以为那是孩子气的话。

宋悠然晃动摇铃:“他有点傻。”

谢雪柔不置可否,就她所知,闻初在宋氏的表现不是亮眼,而是惊艳,他才十几岁,处理起工作游刃有余,比许多成年人都老练,宋宏涛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傻?

“悠然,如果你还想去江北,我可以帮你转学校。”谢雪柔突然说。

这么好?是距离产生美吗?明明上一次他们还针锋相对,差点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宋悠然放下摇铃:“不用了。”

肚子饿过头,再美味的食物也会失去吸引力。

是什么让谢雪柔改变了主意?

宋悠然不敢细想,总不能是他送给谢冬的那一枚金锁。

既然谢雪柔对他放松警惕,他更该趁势而为积累实力,总有一天,他要把未来握在自己手里。

他岔开话题,问起魏倩:“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谢雪柔说:“她会留下来照顾冬冬。”

“以什么身份?”宋悠然不赞同,“妈妈,你不担心吗?”

谢雪柔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应该让魏倩尽早拿钱走人吗?

让一个提供肚皮的工具照顾她的孩子,她是疯了吗?

回程的车上,宋悠然把脑袋抵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双手捂住脸颊,肩膀一抽一抽地抖动。

谢雪柔说:小倩也是孩子的母亲,我相信她。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谢雪柔的信任,他现在能够获得一点自由,是因为谢雪柔不再需要他了。

钟叔在院子里停车,听到后排传出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并没有持续多久,车门打开,冷风灌入,哭声很快被茫茫的大雪掩盖。

他是弃婴。

老人说:“那时天还没亮,屋里的狗一直叫,我推开门,看到屋前的桃树底下,你趴在一件旧衣服上笑。”

那棵桃树巨大,春天里开花,夏天里结果。

他牵着大狗,背着满篓的红桃去镇上卖。

路过村口的白房子,看到一个漂亮女人抱着小孩儿从车上下来。

小孩儿软软地靠在女人怀里,叫她“妈妈”。

整个夏季,他每天走很远的路去镇上卖桃,有一天,他背着半篓没卖完的红桃回来,看到白房子里走出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那么小,走路一摇一晃,扶着白色的围栏冲他喊哥哥。

他放下竹篓,从里面挑出一个最小的桃子,顺着栅栏下面的空隙滚进去。

他指着小孩儿手里的糖袋:“我给你吃桃,你给我一块糖。”

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吃糖,每次哭啼啼地张嘴嚎叫,大人们塞一块糖进去,小孩就立刻合拢嘴巴,生怕糖掉出来,于是也就不哭了。

他从来没有吃过糖,听说糖是甜的,会甜过树上最大的桃子吗?

小孩儿没有捡地上的桃子,却打开袋拿了一颗糖给他。

他接过来,发现糖比桃还圆,小小的一颗,小心翼翼撕掉外面的糖纸,心里一急,那糖球从指尖滚落,掉进鞋子前面的泥巴里。

他伸手去捡,听见小孩说:“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吃了。”

小孩儿重新拿一颗糖给他。

他接了糖放进口袋,地上的糖也不放过,捡起来拍一拍泥土,仰头丢进嘴里,再笑嘻嘻地让小孩帮他把地上的小桃子踢出来。

“反正你也不要。”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掉在地上的都是无主的,他捡到就是他的,就像他去捡垃圾,卖了钱也不会有人找他要求分钱。

别人不要的,他都要。

他经常去找小孩儿玩,再也没拿桃换过糖,他知道小孩儿有很多糖,随便给他一两颗,足够他开心好几天。

又一天,他去找小孩儿玩,远远看见白房子门口停着一辆车,漂亮女人上车后,轿车立马开走了。

他以为女人和以前一样,临时出门就把小孩儿一个人留在白房子里。

可是白房子大门紧锁,他在栅栏外喊小孩儿的名字喊到嗓子都疼了,小孩儿也没出来。

第二天他又去了,白房子里还是没人;

第三天,还是没人;

第四天……

他想他们肯定是搬走了。

人来人去,就像桃树上的花叶,花败了叶生,叶尽了花开,一年又一年,往复如是。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久病不能下床的老人把他叫到跟前,握住他的手让他以后跟着谢小姐。

漂亮女人垂眸看他:“以后你的名字叫宋悠然,我是你的妈妈。”

他跟着女人住进白房子,擦干净了脸和手,还换上了新衣裳。

女人送给老人的礼品全都摆在破屋子中间的木桌上,一个都没有打开。

冬去春来,桃树又开花了,老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他把老人的骨灰埋在桃树下,那条毛茸茸的大狗送给了村子里的小伙伴,他爬上拉风的小轿车,跟女人去了她口中的大都市。

女人告诉他,他会有一个有钱的老爸,从此以后再也不愁吃穿。

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他满心期待。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

“少吃一点,你不能再长高了!”

“你身体不好,不能出门!”

“不可以跑步,你的肺会受不了!”

原来他是一个病秧子。

他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脸,这张脸既像他,又不像他。说实话,如果不照镜子,他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女人说,中途下船,他会淹死。

于是,那颗挂在鼻子前面的胡萝卜带着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现在。

他把脑袋埋进臂弯里,眼泪淌下来。

闻初顺着脚印找到树下的男孩,他曲着双腿,抱起的双臂挡住了脸颊,呼啸的冷风将那几不可闻的呜咽打散。

闻初举着伞遮住男孩头顶的风雪:“舅舅,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无尽的风在用力地嘶吼。

闻初挨着男孩坐下,把伞放在两人中间。

扑簌扑簌,狂风掠过,树枝上的积雪掉下来,砸得伞面一弹。

伞下的世界被人的体温蒸热。

宋悠然擦干眼泪,抬头对闻初说:“走吧,进去了。”

不管发生什么,生活总要继续。这个道理,宋悠然一直都懂。

黑色的大伞在银白的雪地里移动,冷的只是伞外的风雪。

宋悠然伸手扶住摇晃的伞柄,催促身边的少年再加快脚步。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在伞下挨紧,相互扶持,从冰冷的世界缓慢走到温暖如春。

宋悠然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闻初端着热姜茶打开房门,宋悠然已经在手机上和买家聊了起来。

他还是没能看到宋悠然的眼泪,只看到宋悠然通红的双眼。

宋悠然卖出两件商品后,端起姜茶慢慢地喝。

闻初蹲在旁边看他把姜茶一点点喝干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

他对宋悠然的眼泪失去了兴趣,他想对宋悠然说:舅舅,你别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可是他想了想,忽然发现,自己拥有的一切也都是别人的赠予,他其实并不比宋悠然富有。

想清楚这些,闻初的心里无比难过。

他抓住宋悠然的手:“舅舅,我会努力的!”

宋悠然莫名其妙地看他:“……那你加油?”

闻初重重地点头:“我会的!”

他回去自己的房间,把看过的、没看过的小说统统找出来,一本一本丢进收纳箱。

宋悠然站在门口,好奇地问:“你以后不看小说了吗?”

闻初回答:“我长大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夏天里说过的那番话——等他长大了,就没有时间再看书了。

那些装满小说的箱子,在第二天被人陆续抬走。

宋宏涛对闻初的积极十分满意,让岑秘书送来一沓沓晦涩难懂的商业文件。

日子一天天过去,岑秘书待在别墅的时间日益增多,带来的资料也一日多过一日。

闻初的书桌被宋悠然看不懂的文件占满,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凑在一起变成难念的经文。

宋悠然把文件夹摔在书桌上:“鬼才看得懂!”

坐在靠椅上的鬼仰起头:“舅舅,你休息一下,吃点零食吧。”

“吃吃吃!你当我是猪啊!”

宋悠然骂完,气愤地跑去沙发上躺着,跷着腿给手机网店上新。

银行账户的余额越来越多,宋悠然喜滋滋地在网上下单了一个评分9.9的幼教机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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