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闻初仍然拒绝。

宋宏涛不懂他,他要的是活的宋悠然,而不是一只钉在标本夹里的蝴蝶。

闻初草拟了新的合同,做好万全的准备,在宋悠然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在考场外面迎接他。

不管考得如何,考完之后最好放松一下。

闻初帮宋悠然拿背包:“舅舅,你累不累?我们去吃饭吧。”

他把宋悠然带去别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这里有许多他们共同的回忆。

桌上的菜都是宋悠然喜欢的,宋悠然并不拘着,筷子想往哪指就往哪指,闻初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吃完饭,人的心情放松,就可以谈合作了。

闻初拿出新的合同,这是他草拟过的最为苛刻的合同,甲方血本无归,乙方盆满钵满,宋悠然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宋悠然笑着把合同撕了。

“舅舅,为什么?”

闻初拿出的诚意,宋悠然看不到吗?

他想起小时候,宋悠然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每次面对宋悠然,他都不得其法,找不到出路。

宋悠然是他解过的最难最难的题。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宋悠然自言自语,环顾房间,这个房间还和十年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他在这个房间里饿到痛哭流涕,在这个房间里接到谢雪柔的死讯,在这个房间里拥抱和煦的光,在这个房间里开怀大笑……

他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美好又最悲伤的时光。

他问闻初:“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闻初的视线离开地上的碎纸,诚意满满:“舅舅,我会尽我所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脱掉翅膀,回到我身边。

宋悠然的手抚上闻初的心口:“我要你。”

狡猾的商人稍微犹豫,而后偷换概念:“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宋悠然目光沉静,他认清了现实,自知无法得到心中所想,所以不再羞赧说出自己的**:“我要你,要你属于我。”

闻初的反应很快,他立刻拥抱宋悠然,在宋悠然耳边说起不相干的话。

“舅舅,搬回别墅吧,等暑假开始,学校就不让住了,以后我们在A大附近找一所像样的房子好吗?”

他点明宋悠然的困境,再暗示自己是宋悠然的出路。他吻着宋悠然,像宋悠然曾经吻他那样。

他的吻那样轻,没有一丝温度,吻到宋悠然全身冰寒。

宋悠然推开他:“不要碰我!”

闻初坐在地上,仰望宋悠然。

宋悠然微张着口,胸口剧烈的起伏,眼眶发红,像一条失水濒死的鱼。

他注意到宋悠然衣摆下的裤子,手摸到初具形状的地方:“舅舅,你的玩具也不听话。”

宋悠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小丑。

闻初头发凌乱,带着一嘴苦涩钻出薄毯,倾身吻住宋悠然的嘴巴。

宋悠然用手抵开闻初的胸膛,屈膝触碰闻初平静的身体:“它不喜欢我。”

闻初说:“我可以喝果汁。”

宋悠然笑,眼里掉出一颗泪。

“喝果汁是错误的做法,等你遇到对的人,不用喝果汁也可以立正。”

那滴泪落进闻初摊开的掌心,他无法承受一般,手掌垂落,额头虚弱地抵住宋悠然的肩膀:“舅舅?”

好烫好烫,砸到他心里,像一滴岩浆。

“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祈求宋悠然,可是宋悠然肩膀颤抖,他无法压制住,只好又仰着头去亲宋悠然的下巴。

那些滑到下巴上的泪,又苦又咸。

“不要哭了,舅舅,你不要哭了。”

他如愿以偿看到宋悠然的眼泪,却情愿看不到。

宋悠然哭着说:“那个对的人不是我。”

残酷的现实让人心里堵满了委屈。

闻初说:“我会帮你。”

宋悠然的眼泪沾到闻初的手指上,嘴唇上,心口上,他擦了又擦,吻了又吻,抱了又抱,都没用。

宋悠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他要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流干吗?

“舅舅,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吧。”

理智告诉宋悠然不要哭,不要暴露自己的软弱,可是心底另一个声音在愤怒地吼叫:我连哭的自由都没有吗?

人连自己都无法左右,何况左右他人?

宋悠然忍住哭泣的嗓音说:“我要去找我的公主了。”

闻初用力抱紧他:“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女孩。”

闻初松开宋悠然:“我帮你。”

“这种事要自己做,不能让别人帮。”

闻初坚持:“我帮你。你就不用出去寻找,我可以把她带到你面前。”

宋悠然扭头避开闻初的亲吻:“我不要你帮。你不懂。”

闻初闭上眼睛,瘫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展开双臂拥抱宋悠然:“舅舅,我们明天再聊好吗?”

宋悠然抚摸闻初半垂的眼睛,“你困了吗?”

于是,闻初打了一个呵欠:“嗯。”

他缩起手脚,把宋悠然的怀抱填的丝缝不留,轻声呢喃:“今天就这样睡吧,明天再洗澡。”

宋悠然抱紧他,轻轻吻他闭着的眼睛:“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闻初想,我会的。

阳光洒在床单上,照亮铺散的长发,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漆黑的瞳仁一点一点被光点亮。

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闻初伸手抚摸——床单冰冷,没有温度。

他坐起来,薄毯从身上掉落:“舅舅!”

房中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翻身下床,头发从肩头滑落,掉到脸旁,他侧眸看一眼,伸手拿起一绺,眼睛睁大,而后把脑后所有头发捋到胸前。

“舅舅——”

他慌不择路,撞到门上,光着的脚在地板上留下一串串血印。

卧室的地上一大片玻璃碎片,那是原本摆着床头柜上的球形台灯。

他跑到楼下,无视佣人的惊呼,推开通往院子的门。

清晨的石板沾着冰冷的露珠,绿油油的草尖直愣愣地戳着脚心,他站在树下一寸寸搜寻。

茂密的树叶可以遮挡小鸟的身躯,却遮不住庞大的人形。

没有,没有,没有!

篱笆附近,杏色的花朵压弯了月季的细枝。

朱丽叶会开花了?

水缸里的金鱼不见了,一只乌龟游到水面,顶开浮萍,露出黑乎乎的脑袋。闻初转身的动作吓到它,它倏地缩回脖子沉到水底。

“舅舅!”

“舅舅?”

佣人说:“悠然昨晚乘车离开了。”

闻初听不到,他的世界里除了消失不见的宋悠然,空无一物。

他如一缕狂风,从楼下卷到楼上,又从楼上卷到楼下。

每一扇门都被他打开,每一个房间都被他肆虐,他在床下,衣柜里,桌底下……甚至打开一个糖果盒。

“舅舅?”

宋悠然不见了。

他找不到宋悠然。

他精疲力竭倒在地上,蜷成一尾虾,拒绝所有人的触碰。

宋宏涛蹲在他身边:“你想去找他吗?”

“我输了。”他瞪着虚空说。

司机被他从车上拽下来,他坐进驾驶室,一路狂飙,开到鑫华路。

砸门的动静惊扰到隔壁的邻居,中年妇人躲在门后告诉他:“这家人搬走了。”

宋悠然早就计划好了吗?要从他的世界彻底抽离?

他木着脸问:“他们还会回来吗?”

“这我哪知道。”妇人关上门。

他想起宋悠然跟他讲小孩很麻烦,一边嫌弃,一边在网上买很多东西。

“你都不知道小孩子有多费钱。”

宋悠然神神秘秘凑到他耳旁:“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见那只吞金兽,要趁我妈妈不在的时候。”

然后,宋悠然就失去了妈妈。

他把车停在公寓楼下,他知道宋悠然不会在这里,但还是想上去看看。

屋里的陈设不变,只是柜子里少了一些衣服。

他抱着枕头爬上客卧的小床,闭着眼睛一声又一声地念:“舅舅,舅舅……”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我的心也可以给你。

我输了。

输了。

输了……

他看到天平两端,一边是血淋淋的心脏,另一边空荡荡的托盘高高翘起。

他毫无办法。

他穿戴整齐去宋氏,宋宏涛在办公室里等他。

“你想换发型吗?”

这个曾经让他费力仰望的老人,现在双手拄着拐杖,需要他低头才能对视。

“不用了。”

他走到巨大的玻璃幕墙前,高楼之下,芸芸众生小如蚂蚁。

他说:“我已经习惯了,周围的人也习惯了,动不如静。”

他的头发被宋悠然剪掉了,及腰的长度现在只到肩胛骨的位置。

宋悠然剪发的手艺极差,头发的断口处参差不齐。

他明白宋悠然的意思,这些年,宋悠然帮他打理头发,于情于理有一半的功劳。

所以,宋悠然带走了他一半头发。

宋悠然只拿自己应得的,不占便宜,也不想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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