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人的幸福是对比出来的。嫁到赵府两年,柳桃虽时常感到自己的生活是轻松惬意的,但逢年过节回到娘家,和姐妹团聚,听她们诉说自己的种种烦难之处,她的那种幸福感才愈发强烈。

姐妹们在婆家,都有各自的难处,或是丈夫花心、夫妻不睦,或是婆婆严厉、难以伺候,或是家事繁复、疲于应付……

柳桃有时想装模作样诉说一下自己的不易,却无从说起。她丈夫勤勉体贴;公公长年不在家,一应事务由婆婆做主,偏婆婆是宽和好相处的性子;小叔还没有成家,无妯娌矛盾;小姑天真活泼,还如小孩般直率简单,没有城府。赵府只有正房这一房人,并无难以处理的关系和繁琐的家务。且半年前,她有了身孕,赵家更是对她小心翼翼,什么都不让她做,只让她养身体。

姐妹们对她的幸福除了有些羡慕之外,也觉无趣。对方若无同样的烦劳用来交换,自己的不幸就成了笑话。时间久了,大家有什么话便不大对柳桃说了。

这一次回娘家,柳桃在听完姐妹们的谈心后,也忍不住说起自己生活中的烦心事。

“要我说我婆婆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治家了。”柳桃压低声音说,“最近我公公要回来,她帮着她整理这些年的账册,发现很多帐目稀里糊涂的,怎么都对不上,回来少不得要被公公数落一顿,现在日日发愁呢。”

姐妹几个有了兴趣,叽叽喳喳问亏空在哪里?

柳桃知道大的账目出入是她和丈夫赵连永成亲时花费太多出现的,但她不想明说,只抱怨道:“我婆婆为了补之前的亏空,最近家里开始节省开支,省这省那的,连我每日两次的燕窝都减成了一次。”

在场的人早听说赵府的老爷赵启言要回来了,捡好听的话安慰她:“你们家老爷是打了胜仗回来的,升官赏赐肯定少不了,一些账目对不上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柳桃进门两年,还未见过自家公公,不过听家人说,他虽是武将,为人也很温和,并不严厉,所以不太操心公公回来后的事情。

“连我一个怀孕的人东西都省。”柳桃继续诉说不满,“那边的大小姐用度却丝毫不减,一如往常,这不是不会治家是什么……”

柳桃还没说完,刚进门不久的弟媳插嘴问:“什么大小姐?谁家的?”

“还能是谁家的?”柳桃语气尖酸道,“当然是我们家的。”

“我以为你家只有一个小姑呢。”那人回说,“原来还有个大姑呀。”

“她家有两个姑娘的,只是大的不是他们夫人生的。”一个知情的姐妹说。

“那是谁生的?”弟媳继续问,“不是说赵将军房里没有其他人吗?怎会凭空冒出一个庶出的女儿。”

“是十几年前,父亲在西北不知道和谁生的。她一出生,父亲就打了败仗,接着出了祖父被赐死,丞相府抄家的事。过了几年,父亲带她回京,想把她给母亲养。母亲还没拒绝,祖母嫌弃她不详,第一个不肯认她。于是父亲又把她带回了西北,两年多前才回京的。”柳桃不屑道。

“这么说她连庶出女都不算。”弟媳不解地问,“怎么减你的用度,却不减她的?”

说起这件事,柳桃就一肚子气,说:“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回来后住着一个独院,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拿针线,不沾灶台,院里养着五六个丫头和奶娘,院子布置得花枝招展,花费比我们都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呢。”

几个娘家姐妹多次听过柳桃抱怨她大姑子,已经习以为常,一人说:“她回京两年多了,怎么从未见她出来交际过,两所赵府置宴办席也没见她露面,听你说了这么多次,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她。”

“她性子古怪的很,又经常病怏怏的。”柳桃说,“母亲等闲不叫她出来见客,只当没这个人,眼不见心不烦。”

“你说她不拿针线不沾灶台,又不出门,一天到晚闷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弟媳有些不信,问道。

“我只说她不出来见客,可没说她不出门。她平日在杜霖学堂学画,闲时经常往外跑,不但自己出去,还带着雪文一起,雪文都被她带坏了。”柳桃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说起学画,又是一大笔开销。二哥当年不是想去杜霖学堂吗?因为费用太高,父亲不让他去。在赵府,倒送一个女儿去学,也不知道学来干什么。”

“杜霖学堂居然收女弟子?”其中一人诧异道。

“我也是到了赵府才知道的……”

“她这样离经叛道的一个人,你婆婆怎准你小姑和她来往,还一起出门?”

“我婆婆耳根子软,雪文一撒娇,她就什么原则就没有了。”

……

柳桃抱怨归抱怨,她的这点烦恼在姐妹们面前不算什么,尤其是在眼见赵府又要再上一层楼的情况下。

几个月前,出任西北边陲永宁城守备的赵府老爷赵启言率兵和夏国交战大捷,一口气夺了五座城池,夏国求和。他欲一鼓作气,继续深入,夺回十七年前丢失的其他四座城池,一雪前耻,却接到朝廷通知,粮草告急,终止战争,接受求和。

赵启言已在返回的路上了。

柳家门第不高,众姐妹见赵府还有一未结亲的二公子,纷纷表示要给他说媒。

*

这一日,赵雪青早早就醒了,睁眼看了会烟青色的帐子,自觉再也睡不着,于是起身下床。

穿上衣服,简单拢拢头发,来到院子里,随意踱步。花草在晨露微光中慢慢舒展,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之态,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

过了一会,西厢房的门开了,徐娘略显肥胖的声影走了出来。

“徐娘早。”赵雪青笑着和她打招呼。

徐娘冷不防被吓一跳,定定神才问:“小姐怎么这么早起床了?天才蒙蒙亮呢。”

“睡不着就起来了。”

徐娘猜到她睡不着的原因,看了一眼天空,空气透亮,说:“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老爷昨天没到,今明俩天该是要到了。”

赵雪青点了点头。

“我去叫翎儿她们起来服侍小姐梳洗。”

“不用,天色还早,让她们再睡会。”赵雪青制止,几个丫头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贪睡的时候。

徐娘不听,转身进了旁边的房间,接着,赵雪青听到她训斥几个丫头的声音:“小姐都起来了,你们还在床上赖着,还不赶紧起来。”

*

渐渐地,天边出现一丝微光,一切开始变得清晰。时间还早,赵雪青决定出门走走。

她住的“秋水苑”靠近角门,位置较偏,从角门出来,再走上一段路,就是大伯家府邸的后门。

清晨,一天的食材要从这里运进来,看门人打开了门,虚掩着。看门人见她进来,向她问好。

赵雪青点点头,往后花园走去。后花园是她祖父赵潇在世时打造的,现在早已荒废,无人打理的名贵花木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枝蔓横生。她提起裙摆,小心避开拦路的花草,登上藏书楼。

伯父家府邸是原来的丞相府,那时的丞相也就是赵雪青的祖父信奉佛教,爱好书画,收集了众多佛家经典,古玩字画,专门修建了一座高达五层的藏书楼来收藏这些书。

后来丞相府经历了抄家,名贵古玩字画全部被搜走,只剩下无人问津的书籍。现在,先帝御赐的“丞相府”题字匾额早已取下,“丞相府”渐渐变成了人们口中的“老赵府”。

藏书楼的楼顶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城外大道,回京城几年,赵雪青很少出城,无聊时她总会到这里来看看书,或者凭栏远眺。

*

渐渐天色大明了。

过了一会,有人冒冒失失地往藏书楼方向来,嘴里喊着:“小姐,小姐,你在上面吗?”

是丫头翎儿的声音。

“我在这里。”赵雪青回答。

“小姐,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还爬的那样高,徐娘知道了又要说你。”翎儿跑到楼下,准备上楼接小姐。

“你不要来,我这就下去。”赵雪青知道她恐高,制止她上来。

翎儿在楼下等小姐。

年久失修的木楼梯吱吱作响,灰尘木屑不断往下掉,翎儿害怕的眯起了眼睛,说:“小姐,你慢一点,这楼梯要塌了。”

下了楼,翎儿又上前扶住小姐,说:“小姐,你以后还是少去上面几层,徐娘上次专门吩咐,要我看住你,不让你去上面那几层。上面的楼梯腐坏了,随时都有可能塌陷,很危险。”

“毕竟十几二十年了。”赵雪青随意说道,“要是能整修一下就好了。”

“这么高的楼,整修得要多少银子呀。”

赵雪青回头看了一眼破败不堪的楼房,没有说话。

“再说又没有用,修它干什么?”翎儿继续说。

“我只是随口说说,府里哪有这个闲钱。”

她知道赵府最近在节省开支,除了必要的花费,其余一律缩减。赵雪文多次抱怨过伙食不如以前。

“我看要把这些草木铲了才好,小姐你看我的裙子又被剌坏了,回去徐娘又要骂我。”翎儿懊恼地扯了一下裙子给赵雪青看,然后又试图把被荆棘弄坏的破洞藏起来。

“坏了就扔掉。马上入秋了 ,重新做一身。”赵雪青说,“我和徐娘说。”

“真的吗?”翎儿期待地看小姐。

赵雪青点点头。

“谢谢小姐。”翎儿雀跃,随即又说,“楼上真的能看到城外老爷回来的车队吗?我也想上去看看。”

“看不到。” 赵雪青摇摇头。

“那小姐为啥总到顶楼去?”翎儿问,“好危险的。”

赵雪青笑笑,没有回答。

*

后门处,菜贩子摆好了菜,他们不知从不何处得到了消息,知道两所赵府最近有事发生,需要大量采购,早早专门过来等着。

果然,赵府主母黄婉玉不放心,亲自带着厨娘和丫头在选菜。

“大娘早。”赵雪青恭敬地和黄婉玉打招呼。

黄婉玉初听有点吃惊,冷眼抬头看了她一眼,诧异她这么早出府,微微点头没有出声,旋即又低下头继续选菜。

回到秋水苑,翎儿气呼呼跑到厨房和徐娘抱怨:“刚刚在后门处看到夫人了,小姐和她打招呼,夫人不理小姐。”

“夫人是不是没听到?”徐娘问,黄婉玉平日虽不喜爱赵雪青,但碍于主母身份,不会表现的太明显。

“听到了,她还看了小姐一眼。”

平日徐娘很在意黄婉玉的态度,但现赵启言要回来了,她不在意地说:“不理就不理。你不要乱嚼舌根,小心让别人听了去,惹出什么事来。”

“等老爷回来了,看夫人和大奶奶还敢这样对小姐!”翎儿想法和徐娘一致,只是依然不忿。

“少说几句,尤其不要在小姐面前说。”徐娘制止说,“快去给小姐梳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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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枝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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