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桃花,烘楼照壁地开着,烟雾迷蒙,红红艳艳,让人瞧着分不清年月,风一吹,飘得满眼伤情。
“你这一生种桃花,难道还不明白吗?桃花有正有邪,墙里桃花,窗外桃花,还有滚浪桃花,遍地桃花,泛水桃花,自有天意,怨不得人①。”
“这孩子啊,原是那书上说的水泛桃花命!”
叮,叮——电话铃声响起,伴着书掉落在地的闷响,一个趔趄,倒栽葱似地,方才让躺在沙发上的人张开眼,迷瞪一下,伸手接起。
“若棠,沈若棠!”那边急匆匆地喊着。
电话这头没吱声,大概没睡醒,还在寻思梦里算命的说她桃花命,沈若棠哑然失笑,不知道桃花命与相亲命差多少。
老妈仍在叫唤,”我马上就来,你别走!这次必须见见。”
她无奈,不走!怎么可能,抬眼望了望窗外。
想必是冬天来了,天空开始雾蒙蒙,盘旋而过的风里满是寒意,每到这个时候吉城的人便晓得,没几日便会大雪纷飞。
地处国家最北边,冰天雪地实在算不上大事,家家户户习以为常,拿出铁锹,铲子,手里捧上热水袋,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铜铁锅子,谈笑风生地等待一场久违的大雪。
也许是今夜,或许是明早,谁知道呐。
“现在的天气预报没准,可不能信!”柳大妈抹了抹嘴,胖墩墩身子斜靠在柜台边,指尖朝外,透过那单层玻璃的小孔叫嚷,“哎呀,活祖宗,小心点!别都关了,今晚不做生意啦,把门堵那么紧,谁进来,能从那扇窗户爬进来!”
门吱呀呀来回晃了晃,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得张牙舞爪,哐当一声合住半边,将柳大妈的抱怨击碎,从昏暗灯光下露出个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像两个玻璃珠。
“你就会说,你咋不去关,就知道用我,我作业还没做完!”
柳大妈叹口气,这挨千刀的死丫头,难为自己难产差点丢掉半条命,就生出个要债的来,”谁家有作业就不干活呐,不干活,明天喝西北风啊,再说你都长大了,在自家馆子打扫卫生还委屈!”
馆子不是饭馆,是一个二层楼的旅馆,总共加起来不过七八间,服务人员除了一个外地小姑娘,只剩柳大妈与自己女儿,名字叫得却很响亮——有客来高级酒店。
但柳大妈显然没觉得这属于欺骗消费者,毕竟自家房产,好赖也做了几十年,从没惹过争议。
实在是谎编得太直白,任谁也能一眼望到低的自欺欺人,颤巍巍二层小楼,连墙面都七零八落掉了漆,唯一值钱的是地段,紧邻吉城最大的火车汽车站,左右又有许多苍蝇小馆,价位也合适,才没人去计较那两个字与事实不符,反而增添一种独有的滑稽感。
柳大妈无所谓,自从前几年老公突然下岗,外出打工竟不知所踪,她就扛起家里大梁,生意好不好总算有进账,比找不到工作强多了。
“晚上冷,多吃点,你看你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她的母爱开始泛滥,瞧女儿盈枝乱糟糟的头发愣神,”哟,我给你的头花咋不戴,可是个大牌子。”
对面小姑娘正在为写不完的作业发愁,天气不好,才六点屋里就黑乎乎,万一过会儿停电,老妈嫌蜡烛贵,只留几根给楼上客人用,一团漆黑做不完,明天可要罚站。
盈枝今年十五岁,眼见要考高中,早看上吉城最好的实验学校,听说从那里毕业容易进航医大学,穿上天蓝色制服做医生,一直是她最大的梦想。
为此柳大妈没少阴晴不定地挖苦,“心不要太高,人中龙凤的地方,你去得了啊。”纵然心里也期望女儿出息,但嘴上不认,老一代人不善于表达,似乎太爱孩子是件十分丢脸的事。
盈枝一声不吭,继续呼啦啦翻作业本,柳大妈发问没人答,气急败坏,”死丫头,没长耳朵。”
她声音又高又尖,在空中直打转,盈枝烦得撅嘴,拿起试卷要上楼,忽听大门砰砰响,两人一起扭头,不敢相信这样的天气还有客人。
迎面只见一个瘦高身影,急急快走几步,屋顶昏黄的光线便被整个挡在身后,门弄得太响,来人显然不好意思,先把行李箱停在柜台边。
“你好,还有房间吗?一晚就行。”
声线很温善,尾音又带着磁性,柳大妈连忙迎上去,“有,有,天气不好,给你打折哦。”
对方笑了笑,说谢谢。
这一笑不要紧,让柳大妈彻底看清楚,顿时心里欧呦起来,蓬松短发,皮肤白皙,杏仁眼藏在黑框眼镜下,又带点桃花样,唇红如霞,眉色如黛,真真好个模样。
再打量身上的衣服,一件灰色毛大衣裹住细腰,款式材质一看便是海外货,虽然眉眼带着冷淡,但好看的人到哪里都受优待。
柳大妈心里的翻腾都到了脸上,一边登记一边热情洋溢:”看你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啊,我们这里冬天的景色挺美,但你们不抗冻,不过别怕,我这里暖气烧得好。”
对面仍不接话,只礼貌地点头,不大会儿登记完,柳大妈唤盈枝领到二楼房间入住,屋子不大却干净,单人床靠着书桌,上面是扇临街的窗户。
客人挺满意,转过身,唇角带有淡淡的笑,“谢谢你。”
“不用,有事吭声。”
小丫头抿唇,略显消瘦的脸颊泛出红晕,大概是从没见过如此好看又彬彬有礼之人,往常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张口满是烟酒味,还总不怀好意地瞅自己。
对面人可不一样,那是在高级酒店才会出现的身姿摇曳,身上还散着一丝叫不出名的淡香。
她注意到她领口无意间露出的蓝色领子,一件制服,天蓝色制服,不免又想起自己的高考之梦,忍不住惊奇又艳羡,出门前还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
沈若棠却没心情照顾这些青春年少的微妙情愫,她还有事,大半夜急匆匆从医学院跑出来,来到车站才想起大雪降至,火车与汽车刻次减少,想出城最少要等到明早。
叹口气,又做个深呼吸,人生很少出现此种尴尬场面,让人自嘲地想笑。
沈若棠素来冷静自持,无论做任何事都会提前写好计划,脑回路清晰得好比家里一尘不染,按字母排列的书籍,今夜六神无主,完全由于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
又烦又怕!怕是因为躲不掉,烦可是真烦。
一个小时之前,她刚舒舒服服泡完澡,躺在沙发上看书,哪能想到亲妈正带着某位不知名叔叔的儿子来相亲。
沈若棠吓得心脏骤停,深知老妈秉性,现在打电话通知,没准就已经下了飞机,千钧一发之际只能收拾行李,庆幸临近寒假,她教的外科学早考完试,抓紧时间给同事留言:有急事,请假回江城。
落荒而逃。
沈若棠家在海城,江城住的是姑姑,其实去不去无所谓,只要找个地方躲开就成。
”砰,砰——”窗外有人放爆竹,她隔着窗户往外看,几个孩子风雪无阻,正搓着手嘻嘻哈哈地叫嚷,快到春节,纵然寒天冻地也阻挡不住那股莫名的喜气。
然而喜悦再澎湃,也无法染上窗前人的眉梢,她生就一张冷艳的脸,不笑的时候简直难以接近,不像活在当下的人般。
默默收回目光,动作麻利地掏出湿巾,将床头与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又认真清洁完手,最后用自己的床单盖住整张床,才安心躺下。
不知道当医生是不是都有洁癖,反正她有。
后半夜飘起雪,北风吹得窗户棱啪啪作响,她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一不小心右手臂打到墙面,酸疼袭来,下意识地揉揉,但没睁眼,那是旧伤,车祸留下的后遗症,时不时隐隐作痛,沈若棠并不在意。
本人不当回事,身边的人却牢记于心,提起来全是感叹,“哦呦,沈若棠啊,知道,知道,不就是那个海城航空医院的外科女医生哦,可惜竟出了车祸,再也拿不起手术刀,只能转去教书,可惜,可惜——”
声情并茂,摇头晃脑,同情心太旺,照样让人吃不消。
沈若棠就是不想在众人的惋惜里活着,才来到千里之万的吉城。
风声越来越大,吹得心烦,她掏出随身听,挂上耳塞,“and I love you so,people ask me how—— ”
“Personality,Communicate——”楼下的盈枝仍在刻苦奋斗,尽管已经困得直打哈欠,今晚居然没停电,不想背单词也没辙,“delicious,呃,好难。”
耳边风声呼呼吹,低低像兽在吼,她斜眼瞧躺在里间的老妈横七竖八地睡着,鼾声如雷,撇撇嘴。
睡吧,睡吧,反正不会再有客人。
她也困得很,起身去关门,还没掩住竟又闯进来个人,一身白色羽绒服,雪花盖住大半张脸,猛看上去也分不清眉眼,昏暗灯光下只能瞧见一双狐狸瞳仁,水光华亮,简直不敢对视,吓得盈枝后退几步。
怕是遇见鬼。
鬼却笑嘻嘻,“你好,有空房间吗?”
唐南栀:我来啦!
开文大吉!哈哈哈。
①架空九十年代末,年龄差十岁,不要害怕!甜文!不慢热。
②学校设定在作者比较熟悉的航空医学院,私设,勿考究。
③小姑娘盈枝出场比较多是因为她也很重要,了解作者的宝儿都清楚,没有白写的角色和地方。
我知道有小可爱在等《花伴倾国色》,那本之后写,由于架空民国,细节还需多琢磨一下。
欢迎来看文,爱你们,么么哒!(不定期修错字,不影响剧情)
写一个温暖的故事,一起度过这个寒冬。
①取自李碧华《逆插桃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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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仙藻幻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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