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辰也安稳睡熟,雷打不醒。
镇南王脱掉她的鞋子,十分担忧道:“这么干真的好吗?”
“不然呢?你有别的办法吗?”碧玺展开被子盖在墨辰也身上,“万一她铁了心要去湖西郡找死,是你能拦得住还是我能拦得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不打招呼直接用强力安神药把人放倒,还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并可以预见到魔尊大人醒来之后会有什么不敢想的后果。但镇南王瞥见碧玺神色坚定的小脸,最终决定把这句话拦在肚子里。
他挠挠头:“仙修们真的能在三日内驱净怨鬼吗?”
“当然不能,但至少能察觉出些闹鬼的倪端,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头绪。”碧玺指尖探到墨辰也的额心,眉间蹙起,“赤瞳鬼玄麟在不断消耗她,得尽快想个办法,将鬼玄麟从她的魂魄里剥离出来。”
提到此事,镇南王神色也变得沉重:“碧庄主,真的有这样的办法吗?”
“解影派擅秘术奇阵,我此次出庄下山,便是想顺道去那里找找。”碧玺握住墨辰也的手,“总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死在我前头。”
镇南王心里微微一动,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如同掠过雪原的疑影,转瞬即逝,却勾起令人不愿深想的冰凉预感。他长长叹气,试图驱散这股鬼魅一样的不安。
碧玺听见动静,回头戏谑:“王爷不会是真的担心厉鬼上门吧?”
镇南王摆手:“寻常厉鬼送上门,不过是来给那头雪原冰狼当磨牙零嘴儿。”
[我阿娘怎么会睡着?]
破空就在此时一头撞开竹屋大门,看到睡得不正常的墨辰也后,霎时张开血盆大口,煞气腾腾冲过来。
[害我阿娘?我咬死你们!]
“修狗!修狗!”镇南王飞身挡住它,疾声快速解释,“你阿娘想去湖西郡,这次满世间闹鬼兴许还是冲着她来的。我们没别的办法,又拦不住她,只能先把人放倒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我看你们就是找死!]冰狼发出咆哮,回身一爪子糊上老鬼的脸。
“她没事!只是睡着了!睡三天三夜自己就能醒!到时候闹鬼之事差不多能有点眉目。”镇南王忍着疼,使出全身力气抱紧它,破空却出乎他意料地平静下来。
老鬼和碧庄主面面相觑,镇南王慢慢放开环住狼身的双臂。
破空伸长鼻子嗅了嗅,歪着脑袋感受与墨辰也相连的心脉,在确定阿娘真的只是睡着了之后,乖巧走到床边。毕竟老鬼和碧庄主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躲一躲睡一觉,总比像之前那样拿命去冒险要好。
但这种不打招呼直接下药的手段实在令狼不齿,破空呲起银牙,蓝眸露出寒光,低吼着瞪向老鬼。
镇南王心领神会,马上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表示自己是好人:“本王的命门还捏在你阿娘手里,我还等着娶媳妇儿,真的不想找死。”
破空的目光移向碧玺。
碧玺冷哼:“我只会布阵,没有灵力,比老鬼还不如。若我有异心,你大可一口咬碎我的喉咙。”
破空稍稍放下心,守在墨辰也床边趴了下来,决定在阿娘苏醒之前寸步不离。它突然觉得,要是现在小凤凰那只傻鸟在的话,说不定情况会比现在要好些。
墨辰也翻了个身,抱紧被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安稳得像是外头只有万世太平。
云曦南脉还是一派秋景,湖西郡却已经沉入漫天白雪。
街巷空无一人,家家封门闭户,不敢点灯,门窗缝隙贴着的驱鬼符纸被风吹得颤颤巍巍。诺达的湖西郡仿若一座空城,风雪寂寞呼啸,半晌寻不到可以作伴的归人。
江朝洲站在城楼最高处,手握长剑俯瞰城池,一脸倦意,满眼悲悯。
“师尊。”谢倾安出现在城楼上,远远喊一声厚快步走近,抖开厚氅为他披好,“雪下得大,天黑了更冷。”
江朝洲拉紧衣衫:“辛苦你回宗门为大家取来厚衣和符纸灵药。”
云曦山仙修前两日到湖西郡,发觉这里冷得叫人受不了,符纸食物消耗极快,故欲派一人回宗取补给,谢倾安不等江朝洲发话,便迫不及待地说自己可以跑这一趟腿,这才得了空隙跑去云曦南脉。
谢倾安垂下眼:“湖西郡鬼魅太多,恐怕长老师兄们要在此处停留些时日。天水寒轻快,来回一日正好。”
江朝洲挥剑,一道银光字剑刃划出刺向雪幕,不出片刻,便有鬼哭声传回,几道虚影被撕成碎片。
“你看,孤魂厉鬼是斩不完的。”江朝洲轻叹,“为师在想,现在湖西郡里的鬼,是不是已经比活人还要多。”
谢倾安:“师尊,厉鬼是从何处逃出,现在可有眉目?”
江朝洲的剑锋指着城池西北方向:“冥隐幽潭,当初赤瞳鬼玄麟逃出昆仑墟之处。”
谢倾安错愕:“难道会有第二头赤瞳鬼玄麟出世?”
“不知道。”江朝洲很少有这样毫无把握的时候,“天罡阁并未卜出这样的卦,可是……”
可是十几年前赤瞳鬼玄麟出昆仑墟时,便与现在的情形极为相似,众鬼开路,阴阳倒错,搅动世间生灵不安。
无数根爪牙锋利的荆棘骤然扎进谢倾安的心脏。
他往后退出两步,弯腰行礼:“请师尊许弟子去冥隐幽潭。”
江朝洲早已料到他的反应:“不行。”
“为什么?”谢倾安不解。
江朝洲五官的轮廓在深蓝暮色里显得冷峻无比:“为师和十三长老去。”
“师尊。”谢倾安跪地,固执道,“请师尊许弟子去冥隐幽潭。”
“倾安,你有神凤血脉,若为师与十三长老身死,只有你能保住云曦山。”江朝洲弯下腰去扶,“若真有第二头赤瞳鬼玄麟出世,玄煞魔尊说不定也会出现,眼下的局势,比南海封蜚要险得多。”
“世间不可有第二头赤瞳鬼玄麟。”谢倾安不肯起身,眼眶微红,“也不可再有第二个谢倾安。”
江朝洲长叹一声,不再阻拦,加重手上力道将他扶起。
临近子时,无星无月,风雪糊得人睁不开眼,谢倾安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巅,望向群山环绕的巨大幽湖。湖面冻成冰镜,黑黢黢的,冰湖里仿佛有无数摩拳擦掌的嗜血阴兵,发出刺耳汹涌的哀嚎和大笑,但风声也是这般排山倒海,单凭人耳无法分明。
十三长老分别站在或远或近的山巅,灵流若隐若现,成为寒冷黑暗里唯一的光亮。灵流随着夜愈深而变得愈发强劲,逐渐相连,而后汇成一束,冲向冥隐幽潭。风雪也被虹吸而入,聚成白幕,雪片拂上面容,如同锋利刀刃割过肌肤。
长老们全身灵力尽出,照亮江朝洲独立于冰面中央的清癯身形。
江朝洲没有阻拦谢倾安,却只答应他从旁护法,守住幽潭不许一切人鬼妖灵靠近。而江朝洲则将独自以长剑驭长老们汇聚来的灵力,拦住想要破冰而出的新一波厉鬼。
或者还有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神凤在谢倾安身体里沉睡不醒,他几次想要召出都无功而返,南海封印洪蜚的事情像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咔嗒。
清脆的冰裂声穿过鬼哭狼嚎,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云曦山十三长老盘腿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入定,神识游入蛮荒之地,用虚无来抵抗灵力倾巢而出的虚弱。江朝洲手执长剑,周身被灵力照得通亮,山海般强大的灵力绕予剑锋,等候号令。
谢倾安裹紧兜帽,天水寒银光一闪,随主人一同跃至高空。
地面微微震动,冰面龟裂的声音变得更大也更密集,偏偏又有些不慌不忙,像是在慢条斯理地,一寸一寸撑开山峦的经脉。
谢倾安握紧剑柄,黑眸紧盯湖面。
还好神凤血脉不会轻易死,他可以活着回去见阿然。
轰——!
破空猛地睁开眼,警觉得直起狼脑袋左右环顾。
竹桌上燃着一盏孤灯,昏暗赤黄浇灌着屋里的东西,直到长出参差的影。墨辰也依旧酣甜沉睡,面色平静得像面幽湖,一眼便能看出碧庄主的安神药十分到位,她连梦都没做上。魔尊大人身侧,碧玺抱着她的手臂,把小脸埋在墨辰也颈窝里头,鼻息比原来强了不少。
卧房的门突然打开一条细缝。
破空的眼睛发出寒光,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碧玺没有在竹屋厅堂里留灯,蓝眸借窗棂透进来的一点弱光,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真热闹。
破空的神色瞬间兴奋不已,它强忍着想要低吼的冲动,血舌伸出来舔舔嘴,露出两排锋利银牙。
冰狼竟戏谑般闭上蓝眸,身躯如同闪电般疾速析出,狼爪落在矮桌、竹凳、地面乃至竹柜窗棂上,大多时候是悄无声息的,唯有银牙凶狠咬合时发出的类似骨头碎裂的动静不绝于耳。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破空轻巧地落回地面,睁开眼睛,眼眸里满是餍足。
竹屋的门被人推开。
镇南王拍拍身上的尘土走进来:“什么胆大包天的东西,敢在本王门前撒野。”
破空走到他面前,瞪大蓝眼睛看着老鬼。
“放心吧。”镇南王和冰狼日渐默契,秒懂了它的意思,“牛驴马鸡鸭鹅,还有你阿娘新搞来那三只小羊羔、后山的两排大棚,都没事儿。”
破空这才伏低身体,畅快地伸了个懒腰。
镇南王揉揉狼脑袋,冲破空使了个眼色,破空皱皱鼻子,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里。
“本王觉得此事蹊跷。”镇南王压低声音,“就算墨辰也和你有天隐诀加身,那些蠢笨的冤魂感知不出来,但本王已将鬼宅拖到院子下头,照理说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一阵冷风袭来,风里残留着百鬼踏过的阴森透骨。下午的时候,镇南王去了一趟扶阳村,把沈青依和谢倾安留下的符纸全部交给扶阳村民,本以为竹林小院有玄煞魔尊和百年老鬼镇守,怎么都不该再有鬼魂作乱。
破空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狼嘴里发出呜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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