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某一确定的人，反倒像在门外潜伏了很久野猫，只等小鱼游过来，一爪子拍下，将鱼池搅得天翻地覆，并在鱼儿们反应过来之前逃开。
如果真想致命，直接使用远程激光仪器，爆了她们的头就好，没必要大费周章，还让改造人亮相。
俞灵暂时没法去考虑那些，她收起电锯后，回到楼梯前，拉起650。
650呼吸沉重，勉强能够撑起身体，对俞灵道：“去喊777来，他会简单的医疗技能，我需要把骨头接好。”
俞灵低头观察650的伤势，肩膀处的防弹服被血染红了一块，子弹大概已经穿透，除了唇色有些苍白，表情看不出什么痛苦。
“看来我们这次真成战友了。”她说。
一针强效愈合剂注射进肌肉后，650状态改善不少。
777给她接骨时，她甚至还能玩笑一句：“要是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用俞卸下来的这条手臂。”
777动作一顿。
两人目光同时落在被俞灵利落拆下的机械手臂上，锋利的钢爪削铁如泥，每一根分支都布满尖锐的倒刺。
俞灵伸出脚踢了踢钢爪的尾端，内部构造闪烁着幽蓝的芯片光芒，时不时会卡顿般地熄灭一下。
俞灵惋惜道：“砍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早知道避开控制元件了。”
777满脸震惊，扭头看自家队长：“你们不会真要让我接那玩意儿吧！”
队长650哼出一道气音：“你要是能成功把它接到我手臂上，任务完成后就辞职吧，去改造公司当一名技术员，年薪够你在中部买套房了。”
777识相地闭紧嘴巴，趁队长和俞灵说话的工夫，手腕猛地发力，错位的骨头在一声闷响中恢复原位。
房门前这片走廊被武器毁得不成样子，墙壁布满爪痕与深坑，形状扭曲，像一张褶皱的纸。
俞灵破坏力一流，但让她修复或者疗伤，显然没有777擅长。
777把650嵌入肩膀的弹片挑出，镊子抽出时鲜血淋漓，尖端夹着一枚弹片，上面花纹仍然清晰，闪动着金色的暗芒。
“呵。”650喉咙里滚出一声轻蔑的笑。
777手上动作停了：“队长，很痛吗？需不需要止疼喷雾？”
俞灵回神，和650对上视线：“是弹片有问题？”
650点点头：“是标志化成灰我都认得，极地玫瑰那群家伙，都是脾气暴躁的发狂战士。”
她的语气冷冰冰，透露出隐隐的杀意：“最近仿生人的群体狂乱说不定就是那些人推动的。”
又是极地玫瑰。
俞灵真该怀疑，这个组织是不是背地里用了什么营销手段，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人人都知道的存在。
650厌烦地擦去额角的汗水，用完好的那只手敲击耳侧，连接通讯。
她的声音仍然洪亮：“守卫编号373650，申请联络中心指挥台。”
大概停顿了连三秒，她才继续道：“在目标处发现非法机械改造人三名，存在袭击守卫行为，建议抬高案件优先级，并加派人手。”
守卫所今早接到物业报案后，智能评估系统只判定为D级，分派650、777以及一名修复员前往。
眼下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显然不是三个人能对付的局面。
俞灵没兴趣参与守卫所工作，环顾四周，猛地闪过一个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她抬手打断：“等等，文一呢？”
“你们谁看见文一躲哪里去了？”
777也茫然：“她刚刚不是躲在楼梯底下了吗？”
几人把走廊深处、平台拐角、楼梯、窗边，甚至117层的窗户外面都找过一圈。
“没有。”俞灵沉声道。
到处都没有文一的踪迹。
“不过，门开了。”
她站定在最初修复员倒下的地方——正对着莫惜尘对公寓门前。
那扇被层层保护锁起来的大门，不知何时弹开了一道细缝，内里漆黑而幽深，每次目光扫过那里，就会产生一种阴森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里凝视她们。
她抬起手，指尖没入那片黑暗。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只有丝丝凉风从皮肤表面擦过，夹杂了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潮湿。
心跳声在凉意中放大，周遭声音仿佛被潮水隔绝，俞灵只能听到胸膛空洞的跳动声，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
“我的爱人……”
“你，在哪里……”
“回来，外面危险……”
“有人想杀死我们，快躲进我的怀中……”
阵阵絮语犹如教堂深处的吟诵，环绕在俞灵耳边。
“快来到我的巢穴……”
她眉头一紧，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厚重的金属物猛敲了一记。
胳膊被一只滚烫的手拽住，俞灵感觉自己被这股力量抽离出真空，随之而来的大量空气灌入肺部，全身毛孔仿佛都打通。
“俞！你有听到我说话吗？”650的脸在眼前放大。
出走的思绪被喊回来，俞灵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对上650愤怒又急切的脸，以及悬空在头顶的钢条。
俞灵声音发哑：“你拿这东西砸我头？”
“我不砸醒你你就要死了，”650将钢条丢到地上，“你刚刚整个人陷入了麻痹状态，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
她停止了呼吸？
俞灵抬手蹭过鼻尖，却蹭到一片湿凉的血。
她的鼻子在流血，不仅仅是鼻子，耳朵也淌出鲜红的血液。
“跟修复员症状一模一样，”650将愈合剂扎进俞灵的肩头，“刚刚怎么回事？”
俞灵抬眸注视着门缝，里面浓雾一样的漆黑仿佛在她的目光中退让了一段距离。
很不对劲。
“我们应该已经进入程序空间了。”650给俞灵扎完愈合剂后，又搬来门边的机器。
修复员虽然处在昏迷状态，但他的解码器还在运行中。
原本还在高速滚动的代码条消失了，只有一串文字闪动。
【未检测到需解码的外墙。】
附近并没有检测到被污染后形成的封闭程序空间，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650触碰下一步按钮。
闪动的文字骤然熄灭，紧接着整个屏幕都红了起来。
【警告：附近存在异常程序信息！自动识别无效，请手动开启程序保护锁！】
650说：“污染程序在形成空间的初期极其不稳定，应该是刚才的破坏让它误触了保护机制，将空间范围扩大，把我们一起包了进去。”
她们已经处在程序空间内部了，就是不知道边界在哪里。
650递给俞灵一个守卫用的通讯器：“我们现在不能分散，拿好这个。”
俞灵将它的连接器置入耳道，立刻听见了系统智能合成的男音，有种ai就趴在她耳边说话的聒噪感。
【373队伍诉求处理结果已生成，指挥台准许授予373650空间闭锁权限。】
【请在过程中保持传输通道为开启状态，网络信号稳定。】
【空间数据反馈如下：危险等级保持D等级不变。】
【智能指挥系统已自动回绝您的人员增派诉求。】
隔着通讯器，俞灵听到650发出一阵模糊的低骂。
“我要闭锁权有什么用？把自己关进病毒程序里等死吗？”
650烦躁地按着耳朵：“373650申请中心指挥台人工联络。”
与此同时，俞灵再度听到毫无感情的合成男声，模仿拙劣的气泡音像是砂纸刮墙一样难听，真不知道大数据怎么推算出来大家喜欢听这种声音的。
【人工通道当前繁忙，智能系统已自动过滤D级以下案件。】
【申请被驳回。】
俞灵笑了。
基地的人工智能简直可笑。
摆在她们面前的，无非两种选择。
进，还是不进？
俞灵再次看向那片漆黑，浓重的压迫感在她的凝视下反而变弱了几分。
对方似乎在害怕她。
“队长，我不喜欢坐以待毙。”俞灵的手摸向腰间的枪，绕过650，将手再次伸向黑暗之中。
奇怪的是，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门在俞灵的动作间从一条缝隙变为半开的状态。
黑乎乎的东西只是雾气。
650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走吧。先查看情况，要真是D级就无所谓了，如果不是，正好可以提升危险级别，指挥台就能派人过来了。”
俞灵打头阵，她缓缓迈向前方的雾中，把它逼到无法后退的状态，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在踏进去的瞬间，她的手环疯狂震动起来。
【赛博之恋任务更新。】
【新增要求一条。】
【请通关“废墟之虹”系列游戏之副本“受诅咒的铜像”第13章第7小节。】
任务自动触发更新，证明雇主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俞灵松了口气的同时，重新思考起现状。
任务限制时间并没有变动，证明她打通游戏副本这个要求，并不是完成任务的最终目标。
任务里只字未提莫惜尘的情况，所有信息都需要她主动去探索。
这个游戏副本大概是文一的暗示条件。
黑色浓雾在三人全部进入房间后便消失了，空气中出现微弱的波动，视线明亮起来，眼前瞬间幻化出另一番景象。
地面铺着白瓷砖，墙壁为纯白，金属灰漆面茶几，黑白菱格沙发，三米高的吊顶，四边轨道流动着淡光，客厅与玄关之间由一片水幕隔开。
三人立在水幕外，777伸手摸了一下，没有溅出水花，反而将整个胳膊染上了水光。
777看向自己干燥的双手：“这是假的？投影？”
刷啦——
水幕颜色减淡，从客厅里消失。
俞灵在照片上见过的老奶奶此刻出现了在沙发上，穿着灰色的丝绸睡衣，神态自若地望着闯入她家的三位不速之客。
莫惜尘？
老人的眉眼不似照片上凌厉，黑斑纹发带从银白发丝间穿过，一丝不苟地盘扎成一髻，从头至脚都是恰到好处的颜色搭配，以至于左耳垂那枚天蓝色圆珠格外显眼。
“茶点已经备好了，请坐。”莫惜尘优雅欠身，手臂引着大家坐到沙发上。
俞灵在通讯器里听到777的碎碎念。
“太奇怪了，虽然一切都正常，但我怎么感觉这么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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