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噩梦了。”江嘤嘤漆黑杏眼直直的看着他,她赤着纤白的脚,踩在绒毯上走了过去,“夫君怎么还不睡?”
李燃将手里的文卷放好,走过去牵住江嘤嘤的手,感受到有些冰凉他微微蹙眉,道:“噩梦都是相反的,莫怕。”
江嘤嘤还想问他在看什么书,就见他牵着她用另一只手指节将那灯烛给熄灭了。李燃着着白色单衣外间只披着单薄的衣袍,在案牍前不知坐了多久,此刻将她揽着怀里有些冰凉,但是他掌心干燥而温热,将她手整个的包住。
她眨了眨眼睛,任由他将自己一整个抱了起来,就勾住了他的脖颈,将脑袋抵在他微硬的肩胛上。
“夫君不问问,我梦见了什么?”
案牍旁的莲花香炉也燃了许久了,瑞脑的清冷香气将他整个身上都浸染了个遍,却莫名有些安稳的感觉。
她有些遗憾,这样的人做什么反派啊,退一步去藩地为王又有什么不可以。
李燃将她放在床里侧,掖好被子,乘着窗外明亮的月色瞧着她漆黑的眸子,低声问:“嘤嘤梦见了什么?”
虽是问句但是语气却没有什么求知的**,就好像只是顺着江嘤嘤的话问一句,让她将想说的话说出来一般。
江嘤嘤觉得,他应当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梦境,他太敏锐了。她调整好姿势,让李燃将手伸出来瞧瞧,一边愤愤道:“梦见你有一日披着甲胄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代表不了什么,没有被禁言。
他的宽掌被白纱裹得结实,看不出什么,但是那日遇刺的场面却又因为江嘤嘤的这一举动回到了李燃眼前。
“嘤嘤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李燃攥住她的手,漆眸微暗,安抚道,“睡吧。”
江嘤嘤不是书的那个又作又没用的皇子妃江氏,她也确实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若是李燃真不顾一切的发动兵变,她一定会先一步阻拦。
她话已然说到了这样一步,但是李燃却没有半点要和她说朝堂之事的意思。江嘤嘤皱了皱鼻子,将脑袋枕在他肩胛间,闭上了眼。
算了,等明日他找江峙文议事的时候,她再去旁敲侧击一番。
黑暗里,李燃看着江嘤嘤黏人的样子,眸子微暗,他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
因为皇子妃归宁,天未亮整个江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婚时候挂着的红绸都还未曾撤下,整个府邸上都是一片欣然的喜气,婢女随侍腰间都扎着红腰带,忙着摆宴之事。
江峙文一早就穿着整齐在前堂紧张的踱着步子,不时的向外张望着。前门处已经不知派出去多少小厮去看过了,都没见到有车马的身影。
后宅此刻也热闹着,阆苑间摆了座,江府族亲女眷也都在,继夫人手里捏着个帕子,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正待着客。
整个江府上下都是热闹一片,就连唯一静谧些的院子后水塘的蛙都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愤愤的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吓得那蛙一下子就跳进了水潭里。身后的嬷嬷赶紧跟了上来,一口一个祖宗惶恐道:“您怎么还在这,一会皇子妃就要回府了。”
江温檀是继夫人亲生的女儿,自小就是仪态端庄大方,行事说话无不得体。从小便是庸中佼佼,千能百俐,音律女红皆是出类拔萃。继夫人每每出去的时候总会将她带上,各家夫人无有不喜欢她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平素温婉得体的姑娘在背后却是这样冷漠凶狠的姿态,嬷嬷四下瞧了两眼,今日人多她生怕被别人瞧见了,口中忙道:
“祖宗,您要发脾气也得背着些人。”
江温檀自小就是家里最得瞩目的那个,什么好的东西都是先紧着她的,然后再送去江嘤嘤的院子里。反正整个府邸之中没有一个人在意她,谁都知道江嘤嘤有木又笨,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不会有哪家夫人想要聘这样的新妇。
之前府邸中一旦有人做了什么坏事,大家都会说是江嘤嘤做的,反正也不会有人听她的辩解。但是从半个月前江嘤嘤接到那圣旨起,就变得格外怪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恐怖了。
江温檀说不出那种变化,像是变好看了。她那双眼睛像是笼罩了多年的朦胧的尘灰散去了一般,漆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勾唇一笑的时候又娇又软,叫人昏头转脑的分不清东西。
那天就见了一面,她就被母亲勒令再也不准出院子,不能靠近她。江温檀回过神来,又觉得白日见到的那笑莫名有些渗人,也不想去招惹她,但是今日可是躲不掉了。
她沉默了一瞬,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得体的贵女模样。
“走吧。”
身后的嬷嬷松了口气,赶紧跟上。
就在江峙文等到心焦的时候,应门的随侍总算来报,二殿下的车驾到了。
江峙文和继夫人带着婢女站在门前迎着,江峙文还在想着殿下说的工部权柄之事,心里有些踌躇,不知殿下具体如何说法。
工部侍郎元文石虽只是侍郎,但是工部上下已然是为他马首是瞻。尚书江峙文向来是识时务得紧,之前对元文石也是客气的很,毕竟这可是中书令元鸿翰的内侄。
而就在陛下赐下江氏长女和二皇子的婚事后,江峙文果断不再巴结太子党,转身便弃明投暗转投了李燃门下。
李燃也没有计较江峙文从前对太子的殷切,对于来投自己帐下的人,他向来是不吝给于最大的信任,但是若是有人胆敢背叛下场定然是极惨的。
当然江峙文胆子小,自然是不敢背叛的。
华贵的马车四角都垂着铜銮铃,车帘轻纱幔被婢女恭敬的撩了起来。李燃着青色麒麟纹长袍下了车驾,那漆黑隽秀的眉目含着笑,伸手亲自将车里的女子扶了下来,江嘤嘤带着青鸾凤冠,十分娇气的样子。
继夫人捏着帕子,脸上端着笑,心里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这江嘤嘤果然是妖孽,这才几日就能让二殿下这样喜欢。
众人纷纷见礼,江峙文忙恭敬的引着人入府。
江温檀站在母亲身侧,一如往常在外得体的模样。今日江嘤嘤归宁,之前一起欺负过江嘤嘤的那几个堂兄堂弟都像王八一样在家躲着,生怕江嘤嘤对他们做什么。
她本想着江嘤嘤许是会为难自己,就在众人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拉住了母亲的袖子,母亲拍了拍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略安心。
但是江温檀没想到,江嘤嘤没有去找她,在二殿下随父亲去了书房后,就带着人也离开了。
*
江嘤嘤回了自己这些年在江府一直住着的院子,院子有点偏,在江府最深处的地方,周围都是竹林,靠着一面湖。
原本院子中屋里屋外设施都很尘旧,但是显然江嘤嘤不是能忍耐的人,就叫了江峙文过来,将所有的东西从里到外换了一个遍。
扶姞低头跟在江嘤嘤身后,实在有些不能相信,这祖宗之前在江府住的是这样差的院子,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因为江嘤嘤今日归宁,这院子上下都被打扫了个干净,婢女们也整齐的恭候在院子里面。
江嘤嘤不紧不慢的去了小花厅,一面吩咐青芜道:“我与阿兄也好几日未见了,你去隔壁院子,把三郎君请过来。”
青芜瞧见主子这个模样,就知道是要整治人了,当即兴奋的摩拳擦掌,面上恭敬的应是,退下之后便脚步飞快的走了。
扶姞手里还揣着扇子,一脸麻木的给祖宗打着扇。她愈发觉得自己命苦,怎么偏偏落到了这魔头手里,对一会儿要过来的那位所谓的三郎君,也愈发的同情了起来。
小花厅不大,原本在小花厅侍奉的婢女们赶紧将茶水奉上。这些个婢女显然已经换过一批了,不是从前江嘤嘤在的时候伺候的那些。
江嘤嘤端着茶水一眼扫过去,就瞧得出来这些个婢女不管是衣着举止还是姿容上,都格外的好看。显然这些都是江峙文安排的,她归宁回来,李燃自然也是要跟过来的,若是还是之前那几个规矩仪态不怎么好看的婢女,在皇子面前就很是失礼了。
她悠闲的靠在圈椅上,看着门外灿烂的阳光,心里默默的数着还有几个数江瑞才会来。
侍奉的婢女十分恭顺的询问:“皇子妃可要用些点心?主君吩咐厨房备了许多皇子妃平素在家喜欢吃的点心。”
江嘤嘤觉得稀奇了,江峙文还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点心不成?于是她颔了颔首,翘着唇角询问:“都备了什么点心?”
“有毕罗和透花糍,还有单笼金乳酥。”
婢女来之前就得到了皇子妃难伺候的消息,但是主君却在让他们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要让皇子妃满意,万万不能让其闹起来,皇子妃要什么都得赶紧给奉上。
她看着皇子妃娇娇软软的样子,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有些不以为然。明明就是一个娇软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旁人口中难伺候的了?
她赶紧补充道:“主君还吩咐了,您若喜欢什么只管说,让厨房的厨娘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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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蜜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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