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浮士德之梦》

今时不同往日,所有都过去了。

裴栖砚静下来,慢慢拉出几个音符,周围没有无助的哭喊和绝望的尖叫,只有紧绷着的神经,颤颤巍巍。

模糊的幻想虽然不再,但仿佛还发生在昨日。心理医生说他的病情渐渐好转,强迫幻想症的药也停了。生活偏离的轨道也在步入正轨。

但裴栖砚知道他心里最深的那道坎还在,一直都在。

“你的画风变了很多。”储仟翊不止一次地说过。

不只是储仟翊说过,很多人都察觉到了。

记忆里,在颜料盘里调色的刷子一顿,裴栖砚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有吗?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我记得你更偏爱巴洛克艺术,无聊的时候画的画风格也是印象派的。”储仟翊回忆道。

画刷因为裴栖砚手上的用力过度,毛有点弯。裴栖砚垂眸眼神一片晦暗地看着颜料盘,声音轻轻的:“总不可能一直不变吧。”说完,声音又回到平常:“准确来说,我现在这幅画也是印象派的风格,不过,你懂那么多,也惊讶到我了。”

画风的生硬转变,是裴栖砚想要寻找画作真实内核的必经之路。裴栖砚一直觉得自己的画作却少了些什么,而这缺少的部分又是他对极致画作的追求。后来,他看到了尼古拉·萨莫利的作品。

尼古拉·萨莫利没有在他的作品中直白地画出所想,只是模糊的表现,他如同一个痛苦的诗人,记录下一个又一个突兀而来的噩梦,把缅怀、追忆、质疑、否定从和谐假象里撕裂出来,又戏剧性地糅合在一起,同时具有优雅形状、迷人色泽、诡异气味和痛苦味道。这种痛苦让人反复沉思和咀嚼,他将作品不断拆解重构,最后呈现出的效果杀伤力十足。

裴栖砚想,这或许是他一直寻找的。

他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自己的发现,他只是经常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遍又一遍临摹尼古拉·萨莫利的画作和类似风格的画作,画完又去品味共情画中人物的情感,理想的花朵从痛苦的荆棘中冒出,鲜艳且美丽。

裴栖砚想,如果能画出满意的画作,痛苦未尝不可。直到他第一次创作这种风格的画作,最后一笔落下,身上的力气像是全部被抽走了,从来没有那么累过。但是眼前的画作明明白白地昭示着过去的付出没有浪费。

幽暗寂静的沼泽上方悬浮着一具幽灵状的年轻女人,女人背后有着一对神性十足的翅膀,双手张开,像个指挥家在指挥百人的乐队,女人闭着眼睛,衣服也像是天使的白纱裙。她可以是亡魂的显现,也可以是天使的降落人间。沼泽隐隐绰绰地倒影着不远处的人家灯火,杂草疯狂生长,天空仿佛已经有了斜着打过来的雨丝。

在欧洲的民间传说中,这种被称为“鬼火”的现象被视为亡魂、仙女或精灵的显现,它们像闪烁的灯笼一般引领夜行者。真实和虚幻同时呈现在一幅画里,明暗色调的对比,裴栖砚拿捏得炉火纯青。他的眼球全被沼泽上方的女人夺去。

多日沉寂下来的心脏在那一刻疯狂跳动,裴栖砚在那一刻认识到了痛苦是艺术家创作的来源那句话的含金量。

……

裴栖砚在推开那扇门前,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走到那副熟悉的画作面前。

身着白袍的神秘骷髅骨架,一手拿弓,一手握琴。裴栖砚的拳头紧握,目光投射到《安魂曲》上。

然后……无语到笑了。

神秘骷髅动了动关节,一把摘下骷髅头套,呼出一口气,像是早八晚六的牛马在下班的那个点一样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他一点也不珍惜他的上班工具小提琴和琴弓,用一只手像提猪肉一般随便拎着,右手的一根手指轻松地勾起头套,转笔似的转起了骷髅头套。

头套底下是一个男人,他碎碎念道:“可终于下班了,累死我了。我每个月税后不到3000的工资,每天站在这里不动,还要拉着该死的小提琴。万恶的资本主义家,只会压榨劳动人民。等我跳槽,找到更好的工作,我就把辞职书甩到那老登脸上,告诉他老子才不是什么孬种!”

“晦气,一身白,穿得跟个戴孝的圣母一样,老登审美真是有大病!”

裴栖砚:“…………”

男人刚要扒拉掉身上的衣服,低头,一句国粹连环炮直射,他脚旁是五个全身穿着红衣拂的小孩手拉着手把他围成一个圈。男人道:“小孩儿,我下班了,让我出去。”

“啊?哦,忘记和你说了,有位叔叔让我转达一句话,有个叫老登的人说下班先留半小时,要开个简短的小会。”稚嫩的嘴巴里吐出世故冰凉的文字。

男人痛心疾首,转头又是被一吓,手上的小提琴摔在地上,空心的,是个假琴,但质量还挺好,没有摔坏。男人欲言又止,对着不远处一位大哥道:“大哥,不是,你玩真的啊,真裸啊。这是可以全脱的吗?那个老登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你竟然献身到这个地步!”

为艺术献身的男子熟稔地从地上捡起一块布,系到腰上,遮住下面,他随口应道:“也就底薪8000,我最近缺钱用,就来了。”

男人一愣,随机用着审视的眼光仔细打量底薪8000的男子,他拧着眉头道:“不是,大哥,你凭什么啊?腹肌连六块也没有,身材也就那样,都没我好。体态也一般般,还有你的身高有一米八吗?我没有不穿鞋子不加鞋垫和增高垫,裸身高就有180.5厘米。不是,你凭什么啊?”

“还有,你长得有我帅吗?我不理解啊,你用什么特殊渠道得到这个工作的?我一开始去秋招的时候,也没看到这种啊?”

底薪8000的男子似乎不屑于跟他聊这个问题,他道:“再见,多嘴一句,老板说过,我不用参加会议,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男人吆喝道:“等等,大哥,你等一下,别着急走啊,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呗,晚上我想和你咨询点事。”

周围的小孩还簇拥在他身边,让男人没发追过去要联系方式。他无力地又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周围的其他同事也没走,大概率也是被叫留下来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破会。不同于他站在C位上,穿着一身白,他的同事穿得七里八怪,花里胡哨的。

有的人穿的衣服比动画片里的怪兽还要怪兽,头上顶着一个角甚至两个角,简直二得没边。还有人的衣服和魔法学院出来的差不多,就缺根魔法棒就可以拯救世界了。

男人嘴里又骂道:“这破空调,都保修几天了,还不来修,这制冷跟没开制冷也没啥区别。那老登就不可以重新换个新空调。”

“哎,老登什么时候来,我不想开会,我要回家躺床上,我想要辞职。”

裴栖砚面无表情,垮着一张帅脸:就是这玩意当初害得我现在ptsd的?有被冒犯到,谢谢。

突然有种往事不必再提的羞耻感。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现在站在这幅画面前,真的有种时光流逝不复回的真实感。过去种种不可跨越的坎如今都成了脚下的路,物还是原来的物,人还是原来的人,只是心境不同。

裴栖砚生病后,还是贼心不死,让人在意大利替他拍下卡尔·古斯塔夫·卡鲁斯的《浮士德之梦》。裴栖砚看到那幅画的第一眼,就深深地和这幅画产生了精神共鸣。人缀有进入幻境中,才能真正进入精神世界。

画中的浮士德在椅子上沉沉地陷入睡眠,一旁的虚空中涌现出多个幻影,幻影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热闹非凡。浮士德的面容也是一片平静满足。站在椅子一旁的恶魔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似乎是已经达到了自己某个目的。

德国戏剧家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曾创作故事《浮士德》,故事中浮士德以自己的灵魂为筹码,换取了永恒的青春和欢愉,并在魔鬼的引诱下最终走向了堕落

裴栖砚经常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和这幅画里浮士德很相像。为了理想付出代价,最终堕落。他现在虽然还是偶尔会收到去高校演讲的邀请,但是业内关于他江郎才尽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裴栖砚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在啃老本而已,虽然这个老本估摸着能啃个好多年吧。

也有人说他现在是回家继承家产去了,不会再画画了。裴栖砚听到这个的时候,也是蛮无语的,他觉得自己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挺清的。

当然也有很小一部分人传他早期的画都是雇佣人画的,而现在那个画画的人出车祸死了。

裴栖砚:活得很好,不用担心。

这个虽然传播范围没有普及,但是可信度很高。毕竟没人相信一个家境优裕、什么苦都没吃过、刚成年没多久的小Omega绘画风格转型是暗黑巴洛克,而且在这个方向艺术造诣很高,这可谓是前所未闻,让人大跌眼镜。

裴栖砚风格转型后创作了巅峰之作《神曲》,这部作品毫无疑问地宣告了他转型的成功,也让裴栖砚的大名响彻业内。《神曲》至今也被很多人拿来鉴赏和临摹,这幅画除了一开始展出过一段时间,后面裴栖砚就自己收藏在家里,不再展出了。

还有人开玩笑问裴栖砚是不是要私藏这幅画,等自己逝去,好好赚一笔。裴栖砚对此也只是笑骂几句就不多说什么了。

鲜花与掌声簇拥,络绎不绝,外界的赞誉将他淹没。

业内一致认为《神曲》将会是连裴栖砚自己也跨越不过的高峰,但裴栖砚接下来的作品让这些人瞠目结舌,他在艺术界的地位无可撼动。

我们走出地狱之门,又望见满天繁星。

裴栖砚自认为找到了自己过去一直缺乏的东西,但同时也渐渐意识到自己丢了什么……到底丢了什么呢?裴栖砚迷迷糊糊地马上要摸到了答案的门槛当他马上要触及那个答案的时候,一滴泪悄然落下,大脑的自我防护机制打开。

窒息感如同蟒蛇层层环绕,冰冷滑腻的触感,时不时收紧,加剧窒息的绝望和无力。

他没有在赞美中失去自我,却在自己的追求和热爱中逐渐迷茫。

画面翻转,他的腹部一阵冰凉,随机疼痛密密麻麻又急速地传入感受器,他眼中无神,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金属刀具本应闪烁着的冷光被溢出来的血覆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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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浮士德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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