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见明定的闹钟还没响，她就已经醒了。多年早起已经形成了生物钟，大脑清醒着，没有一丝困意。神态平静地起床走向卫生间刷牙洗脸，今天要去妈妈那，妈妈按例每年都去爸爸那边走亲戚，即便爸爸已经去世多年，但妈妈也没有再嫁，她们仍与爸爸那边的亲戚保持着联系。
她洗漱完毕，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家里放有不少妈妈带来的面包，她随意捡了两个就着牛奶解决一顿早餐。在等牛奶热的同时看了一眼手机，手机最顶部的消息是许优的。想起昨晚，何见明扬起一抹笑。
许秀知道哪里有卖烟花爆竹，他说离这一公里左右。除夕夜的温度竟然比前几天的温度都要暖和许多，晚风也不像之前那样逼人，于是，许秀带着她们走上一条小路，这附近的灯昏暗灰白，有时看不清路面，何见明走得慢了，许优就放慢脚步，连带着许秀的步伐也慢了，再走一段，这条小路就只能走两个人，许秀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周边的民居时不时有锅碗瓢盆的声音，或有小孩子们玩笑打闹的声音，再走一段就听见劈里啪啦的声音，这家的孩子买了个“孔雀开屏”，只见地上放着一个奇大无比的爆竹筒，一个胆子大的孩子上去点了火线，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火线默默烧着，直到烧精光，燃到爆竹上，一道绚丽的“孔雀尾羽”展开在地面上方，其大小居然有三个幼稚生那么高。
三人驻足而立，许优看那“孔雀尾羽”换着花样绽放，时而是金色，时而五颜六色。她对她弟弟说：“那边有卖这款吗？”
许秀说：“这些应该就是在那里买的。毕竟村里卖这个的也就只有两家，这家离我们最近。”许优不再观看别人的烟火，她跟着许秀往前走，直到他们到了那家店门前。
店老板是村里卖香油金纸的，门口横有一张“招牌”桌子，上面放着些香烟金纸，再然后才是烟火，许优没有见到那孔雀开屏，她脸上仍在探寻。
何见明问：“这里有孔雀开屏吗？”
店老板一连串说了三个“有”字，又让他们跟着他进到里面的小房间。门一打开，里面活像个火药库似的，地板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大的小的都有，就连墙上的空间也没浪费，挂满了各种小烟火，比如摔炮、黑蜘蛛。
许优在这屋大小炮竹里一眼看到那个对比这里其他烟火只能算中等尺寸的孔雀开屏。她拿了两个，又看到一边不同的款式，问老板这些都是什么花样。老板介绍起这些花样来如数家珍，他指着一边那个半圆形状的说：“这个比孔雀时间要久些，也很飘亮。那个是金字塔，会向外面炸开，响声很大。”许优看见了，她一样拿了一个。
许优已经挑好了，在等许秀挑，何见明站在一边，许优问：“你怎么不挑些？”
何见明没说话。她看着地上的烟火，说：“我看你们玩就好了。”
许秀已经挑好了，他们这三个应该算是大客户，一挑选就装了三个大黑袋子，老板眉开眼笑，试图多推些别的款式。这一来，这些烟火就花掉二百多块钱。许秀准备从自己口袋里掏钱，许优刚想说不用，何见明已经掏出手机付完款了。
九点多，三个人在许优家的小庭院前放烟火。家里爸妈已经收拾好了，爸爸说距离十二点还早着，他准备去睡会。妈妈在二楼阳台看着他们放烟火。许优拿出了孔雀开屏准备先放个热闹热闹。她把烟火放在中间，用打火机点燃了火线，线烧到了尽头却没有像预想中发出炫目的“尾羽”来。许秀走上前准备查看，许优看见风中，那火线的位置又一次燃起了红点，她上前一把拉回许秀，刚拉走，尾羽便绽放开来。现场的人爆发出一声声惊叹。
许秀买了些陀螺回来，他把陀螺一把点燃甩在地面上，陀螺转悠转悠，许秀有个常玩的玩法，他把几个陀螺的火线放在一起，点燃火线，几个陀螺“噌”地一声齐齐在庭院中起舞，妈妈在楼上看着这些四处飞舞的陀螺，陀螺速度之快令人眼花，也令妈妈心惊，于是她在二楼大喊：“别烧着我买的发财树！”院子里太空，妈妈去花卉市场买了些绿植来。这些乱跑的陀螺时不时让她发出这边那边的声音，但陀螺每每只是经过，并不会燃着她的发财树，大家也跟着陀螺笑成一团。
许优买的许多烟火都是观赏性比较强的，许秀的则是可玩性比较多的，他这会手上拿了根长条的不知道是什么，点燃之后，他朝天一举，一个像信号弹一般的烟火飞了出去，在天空中留下彩烟。妈妈被他吓得不轻，躲进屋里去了。外头就剩他们三个。许秀还买了导弹，他这会正把导弹捆在一起，试图研发出什么新玩法来。
何见明站在一边看了许久，她显然也是很喜欢的。只是一直没有加入玩耍。许优从袋子里取出了几根长长的烟火。她把她点燃之后，拿着走到了何见明旁边。
“不玩玩？”何见明看着许优手上正在跳着小火星的仙女棒，她犹豫一阵还是接过手来。那根仙女棒在许优手上燃烧了有一阵，头部都变得焦黑，许优趁此又拿过一根头挨着它燃烧到一半的火星，这一根的火星也炸了开来，她依旧递给了何见明。
在火星之中，她终于听到了何见明的声音。她像是一只迟迟点不上的烟火，临近时才终于爆开。
“今年我27了。”火星仍在跳动着，最先点燃的那支已经烧完灭了。许优一根一根续着，何见明两手都拿着仙女棒，她对许优说：“我已经许多年不玩烟花。”
过年玩烟花的只有小孩，大人一般都在边上看着。
许优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她只是喜欢烟火燃烧时的模样。而何见明的这句话听起来也像在说明她自己不是小孩，玩这些不合适。她对何见明说：“你不像会被外界困住的人。”平时生活不是，一个小小的烟花又怎么了。
“想玩就去玩，想做就去做。”这句的原话是陈茸对许优说的。
星光闪闪，何见明说：“你长大了。”
许优看着她的眼睛，心道还远着。
烟火升起又灭，周边的邻居都开了灯，爸爸也睡醒了，妈妈打开阳台大门，周边不知道哪个邻居放了几炮大烟花，民居不高，他们正好能看到那片盛大，在黑夜里那样绮丽。何见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最后一根仙女棒燃烧殆尽，她走出一步远，许优从地上站起来，她看着一步远的何见明，她张口就是挽留。
何见明说：“我得回去帮我妈。”许优知道，何见明的妈妈肯定也像自己家一样筑了供桌。她只能目送她离去。
“新年快乐，许优。”夜里，她走了。
“新年快乐。”
她已经驱车到了妈妈的房子，这里也是她从前的居所，她很久没有踏进这扇门。这扇门里依稀有些小时候的回忆，可深思就只有那么一点画面。妈妈站在正门口，正门口的大门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了，妈妈环着中间的凹槽放了些泡沫箱，里面种植着蔬菜。她正在浇水。
“走吧。”她放下水瓢，用手拢了拢衣服。关上房门，木门发出一声闷响。爸爸的亲戚就住在这附近，妈妈开着她的电动车，她让何见明载她。何见明也就这么上去了，虽说爸爸家的亲戚都离得不远，但路程还是有的，村里开车不方便，反倒是电动车适合出行。
这会他们都在爷爷的大院里，爷爷住的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简称祖宅。何见明来的时候，其他亲戚也差不多都到了，何见明站在正大门前，大门正对面都是亡人牌位。妈妈和何见明把红色篮子里的贡品放到供桌前，拿起金纸和香烟，拜了三拜。
他们与爸爸这边的亲戚相处得都还算可以，在场的几个叔伯姑姑都向她们打了招呼。爷爷七十多岁，腿脚不便，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晒着太阳，他抬眼看见膝下的孙子们有的已经成家，带着媳妇来看望他，又看到差不多年纪的何见明站在她母亲身边。他叫：“晚明。”何见明走了过去，叫了声爷爷。
“晚明啊。你几个堂哥都成了家，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你的喜酒？”
“爷爷多仔细身体。”她淡淡回道。大门忽然有一人从门口走入，孩子们个个伸长脖子围观他停在门口的车。来人已经走到爷爷面前开口：“晚明还年轻着呢。在长济发展，明年就要和我一个公司做总监了。”同时他转过头对着何见明说：“恭喜了。年轻有为啊。”
院子露天，风直窜大门进来，何见明脸上有些许苍白。
爷爷看着来人说：“老三来了。”
此人正是何见明的三叔，爸爸的弟弟。堂妹挤了进来，三叔捏着她的小脸说：“这是哪个娃娃，一年没见，长得这么水灵。”
这孩子是大堂哥的女儿，六岁左右。
何见明把她往一边拉了拉，面对三叔的话答道：“承蒙三叔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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