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官1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哦,是七岁那年,和家人去神山静修,自小生活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难得见到满目苍翠,我兴奋的远远抛在前面,小胳膊小腿地,却很灵活地爬着山石堆砌的台阶。

到一处转角,我听见潺潺水声,寻着声音方向张望,没有找到溪水,却发现不远处茂密粗壮的古树下,靠着一个少年,全身湿漉漉的,黑发软软得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白净的脸蛋和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像是才从水里打捞上来,可怜的小野猫。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艰难地在脚下的泥入和石头见寻找路径,走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了?”我蹲下来,试图与他对视。

乍一听见声响,他几乎是瞬间抬起头来,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闯入了我的世界,仿佛是白天闪烁的星辰。

我痴痴地看着他,“你好漂亮啊。”

没有意识到自己呢喃出了心中所想,少年跟着愣了一下,紧接着几乎是有些羞愤地低下头抱紧了自己。

可是当时的我对此一无所觉,只看他微微颤抖着,更凑近了一点,询问道,“你冷吗?”

见他没有反应,我只以为他是冻得说不出话了,于是年幼的我做出了一个在现在的我看来惊世骇俗的举动,我膝盖一低,抵在毛绒面的小裙子上,倾身抱住了他。

我只是单纯地想暖一暖眼前的男孩子,可是他却在被我抱在怀里的一瞬间身体一僵,好像被我的举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好在没有推开我,要不以我消瘦的体格和这山间的陡坡,我可能直接一个后滚翻成一个球滚下山去。

我可不管怀里的人自不自在,还在那里故作老成地两只小手在他的后背上下搓搓,暗自为自己小小年纪却熟练掌握取暖技巧而暗自得意。

直到我隐隐感到内搭在裙子里面的小衬衫隐隐洇湿才听到家人叫我的名字,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脑袋软软得搭在我的肩膀,好像睡着了,于是我也不敢高声回应,只能微微扭着身子往石阶上看。

好在这里距离石阶不远,他们很快看到了我,发现我在做什么的时候都是一惊,急忙走到跟前。

我还有些不满他们毛毛躁躁的动作,对他们“嘘”了一声,叫他们不要吵醒了少年。

婆婆走到少年跟前,手背搭了一下他的额头,收回时柔和地捏了捏我的小圆脸,说道:“傻孩子,他发烧了。”

后来,我们把他带到了山上,这才知道原来少年时这座山的神子,在神官膝下学习经文和风俗礼仪,等到他长大以后接替神官守护这座山和山里的村民。

我在山上待着的那段时间经常去看他,少年昏睡了几天,醒转了过来,第一眼看见我还傻傻地望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他是我在这山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想和他玩,可是他对我却好像有点爱搭不理,不过没关系,谁让我是个小太阳,在阴冷的黑暗都能被我照亮。

我就这么不厌其烦地跟着他好几天,他扫地的时候,我帮他捡树叶,他看书的时候,我就坐在一边在白纸上画画。就这么跟了一周,他好像总算是认识到不理我是无法把握吓跑的,于是开始默许我的靠近。

怎么知道他不讨厌我了呢?

因为以前我总是要到处找他,被他发现我跟着还要躲,可是现在呢,我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在窗外侍弄花草,有时候午觉说得香甜,他还会轻轻拍拍我,说自己要到山间采菌,问我要不要一起,嘿嘿,我就知道我这颗小太阳,迟早能融化眼前的冰山,嗯,好看的冰山。

等到我们熟悉一点了,至少在我看来熟了一点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他,初见那次,他为什么会浑身湿透出现在半山林间。

他拿书的姿势一僵,也不看我,半晌才说道:“那天我因为做错事被罚了几顿饭,后来饿了下山找吃的,不知怎么地走到了溪边……”

说到这也不知道怎么地,我看见他的耳梢有点红,想了片刻,我恍然大悟道:“哦,所以你跳下水捉鱼,不小心掉到溪水里了,没有捉到鱼还湿了衣服,哥哥羞羞。”

少年一噎,看了我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将书一阖,把我推出房门,“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快回去吧。”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木门已经“碰”地一声合上了,我懵懵地回到自己房间才猛然想起来,现在才早上十点,他现在睡觉,要赶不上午饭了。

我性子活泼好动,可坐不住,一没人盯着就到处疯跑,在山间天地撒野,跟个泥猴子似的,也因此认识了很多好朋友。

有每天嘴上都沾着吃食的小胖子,有喜欢编草环的花花,有整天神神叨叨拿着个木棍当武器的二狗子,当然,还有总是斯斯文文,不苟言笑地跟个木头似的少年。

我是个离不了人的,有时候少年没有空陪我,我就跑去村子里找小胖子他们玩,在水田里捞泥鳅,学着大人摘茶,就连地垄边的泥巴都能玩大半天。

有一次玩到兴头上,忘记了时间,天边都洒下一片金辉,小胖子和花花已经被叫回家吃饭了,可是我还在兴致不减,跟二狗子趴在地上,面前是石子在地上划出的线,我们都拿着小石头在线后一脸严肃,看谁的石头能推到不远处的土坑里。

正瞄着呢,眼前忽然出现一双布鞋,我有些气恼地抬起头,嫌弃眼前的人挡着我们了。

却发现站定在眼前的人,还控制不住地喘着粗气,胸口上下起伏着,紧皱着眉头,连额发都汗湿了,一脸恼怒地看着我,眼底还有当时的我看不懂的焦急慌张,不是少年是谁。

那天的我,就像颗蔫了的小白菜,垂头搭脑地跟在少年后面回家,一路都没有说话。

天气渐冷了,天黑得早,少年比我年长,步子迈得大。

我跟不上,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一个不留神踩在了一块凸起的土块上,脚一崴摔了个大马趴,哇地一声就哭了。

下一刻我就落入了一个瘦削但温暖的怀抱。

“不哭不哭。”少年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却无法掩饰慌乱的声音,“告诉哥哥,哪里摔着了?”

“呜呜,呜,脚,脚疼。”

少年轻缓地抬起我的脚,在脚踝处捏了一下,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我哇地一声哭得更惨了。

我一副要把天地哭塌的架势,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等过了好一阵自己哭够了,才哼哼唧唧地就这少年胸前的衣服蹭眼泪鼻涕,只觉得少年的衣衫薄薄的,一会儿就湿透了。

没等我抬起头看少年,他就转过身背对着我蹲着,让我趴上去。

脚还疼呢,我只能乖乖爬到少年背上。

穿林的清风带来一阵阵村落炊烟饭香和偶尔几声狗叫,太阳已经彻底躲在山后面看不见了,看见身前的少年低着头不吭声,昏暗的天色下被路边的枝叶打到好几次都好似没有察觉。

我看着枝条打在少年头上簌簌得响,伸出手想要给他遮挡,却摸到一手的湿润。

少年哭了。

我慌乱地双手摸着他的脸颊,感觉到水一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心里一酸,我也跟着哭,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那天回去,婆婆破天荒地罚了我,给我处理好脚上的伤后,要我坐在一边不准吃饭,可是我一路哭回来都哭累了,没坐一会儿就困得头一歪,睡着了。

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怜惜着想要帮我驱散梦里的惊扰。

被窗外明媚的阳光照醒,只觉得嗓子疼得冒烟,想要出声才发现自己哑着嗓子都快说不出话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少年。

他端着一只碗进来,坐在了床边,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自己无法出声。

少年举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昨天晚上可能吹了风,又受惊了,所以有点感冒,但是没有发烧。他面上冷冷清清的,可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好似蒙着一层水雾,眼角淡淡的红。

我清了清嗓子,想要表示自己没事,可是他根本不看我,只把手里的碗递到我的嘴边,说这是村里找的羊奶,才煨到适口的温度,要我趁热喝。

我就这少年的手小口小口的啜着,乖乖地喝完了,抬起头才发现他的额角有擦痕,我伸手想摸却被他拦住了。

少年专注地看着我,眼睛里倒映着我懵懂天真的样子,半晌又低下头,轻声说:“下次不要这么晚回家,婆婆会担心。”

他低眉的样子,像在和院子里的神树祷告。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不知不觉已经在山里待了一个月,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那天我背上小包,准备和家人回去了,有很多人送我们,小胖子、花花和二狗子都来了,我找了又找,可是看不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前一天夜里,我走到少年的屋前,想要和他道别,却发现窗子里一片漆黑,他不在房间。

于是又到处寻找,总算在院子的神树下发现了他,

他穿得很单薄,白色的里衫在月光下反射出盈盈的光泽,那一刻,他仿佛是一个神子。不对,他就是神子。

好像觉察到背后有人,他回过神看着我,却没有靠近,背对着月光,我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走近几步,仰着头对他笑,可是离得这么近了,我还是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是我也不管了,一个猛扑上去,搂上他的腰。

少年可能没有想到我的举动,被我扑得一个趔趄。

我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口一会儿,只听得一阵“咚咚咚”急促的心跳,我埋怨地想,给哥哥听到又得说我毛毛躁躁了。

于是我贪恋地闻了闻他衣服干净的味道,放开了他。我脱下手腕上透亮的镯子,仰着头递给他,“我要回家了,这个给你,不要忘记我,等我放暑假了就过来。”

少年低头看了看,但是并没有伸手接,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头看我,说:“把你的发圈给我吧,小兔子那个。”

我有一个发圈,那个发圈的一端粘着一个毛绒绒的小兔头,头顶上还顶着一双竖起来的长耳朵,十分憨态可掬。有时候我和少年一起玩闹,他时不时就会摸一下我的头发,顺便撸一把我的小兔子,我早就应该知道,他喜欢。

正巧我现在戴的就是,我爽快地一把撸下来给他,柔软的发丝被夜间的微风轻柔地拂动,落在肩头。

我再次强调,“我暑假就来,可不要把我忘了。”

“嗯。”

原来那一夜就是最后的道别,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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