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个大爷,摊位上眼花缭乱,小的有盘串,文玩核桃,玉石天珠,最大的盘龙的根雕,中件的有弥勒笑面佛十八罗汉各种稀奇古怪眼花缭乱。
杨清至就蹲在哪儿挑挑拣拣,似乎想买个中意的东西挂在身上。
其实杨清至出现在这儿合情合理,王柏也没太惊讶。
虽然他从来没跟着杨清至出来买过菜,但他知道杨清至喜欢赶场,平时附近几个地方什么时候有集,杨清至一清二楚。
这种打折降价的地方,油米面调料水果比超市便宜,远点就远点了,是杨清至会赶着点来的地方。
“香瓜小香瓜、脆甜好吃的香瓜,十块四个。”
“袜子袜子,纯棉袜子五块钱三双,结实耐穿,快来选!”
“不锈钢盆大促销,摔不烂、用不坏,十块钱一个,买俩送一!”
“大台芒大台芒,大降价、大降价,十块钱三斤。”
看着面前小商贩的喇叭开启抢客创收模式此起披伏,王柏耳朵受到摧残:“别走这了,我们换大路走。”
“你看吧,你杨哥上班都懈怠了,那是之前曹弋的摊子。”
看到杨清至在这摸鱼,张肯啧啧称奇,还探着个脑袋看得津津有味,一心吃瓜:“他干嘛呢?”
王柏没想到张肯居然跟个偷窥狂似的,非要一探究竟,他催促张肯快走:“管他干什么,走了。”
想着还有事在身,张肯只能调转车头,两人绕道而行,溜之大吉。
张肯对王柏说:“正好,从大路上能经过曹弋他爷的店,我们去看看那孙子还有没有脸回来。”
杨清至送外卖难得来曹弋摆摊的地方,手里拿着刚从油锅里捞来的月亮角咬着,还浑然不觉被人偷看过。
他看到地摊上有个带有专业认证书的乾隆年间的龙头玉玺。
不知道谁斗胆从博物馆里偷出来的。杨清至问:“这玉玺买了能成皇帝吗?”
“嘿你小子,别声张昂,真东西都流传在民间,你看这方印和雕工,买回去,保你能当上家里的土皇帝。”
摊主把椅子移过来,神神叨叨地拍拍杨清至手背说:“不会亏。”
“大爷,你最近看见曹弋没?”杨清至笑笑,把玉玺放回原位,垂头时目光锁定在旁边的小木头狮子上。
能看出3D打印痕迹,小狮子虎头虎脑还挺可爱,跟王柏一样。
摆摊的东西手工难得,都是养家糊口,真东西要么卖不出去,要么不便宜,不可能是真纯手工。
但要真送给王柏,狮子的大小至少能让王柏抱在怀里,既然是木头材料,就不能比那天被拒收的吊坠一样小了。
大爷拿起旁边的杯子悠闲喝茶,心里好像门清儿杨清至会问曹弋似的:“做个小摆件放在家里也不错,都认识,便宜卖你三十五,你买了我再说。”
确实认识,他是曹弋的朋友,平时迎来送往周边人都知道。
实话说,这小狮子十五还差不多。杨清至放下东西笃定:“大爷,你是不是最近看见过曹弋?”
“那小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欠了一屁股赌债,工作还没你稳定,他摊子撤走之后我早就听说他的事,之前他要开店的事传来传去,谁知道没声没响。”
“赌债?”
杨清至脸色完全变了。曹弋真是对他瞒得滴水不漏。
事发后他问过曹弋亲近的商贩、也问过曹弋出租屋那个前房东,谁也不知道这回事,连曹弋的爷爷都一直大喊冤枉,非要等孙子回来证明。
他想起曹弋第一次来找自己提议合伙开店的时候,神色着急,提出这个计划也并不像准备很久。
当时杨清至没当回事,后来那人主动谈下租金的积极也让他看到曹弋的努力,他根本没想过曹弋是不是身负外债急于回本,以至于事情发生这么久,杨清至还在怀疑曹弋是因为临近开业而自己手臂受伤状况百出才临阵脱逃。
开业可以因受伤推迟,赌债可推迟不了还款日期。
对于当时和杨清至虚与委蛇的曹弋来说,与其等着店面回本,还不如直接拿钱跑路。
大爷掀开茶盖喝起茶,偷偷说:“前天看着他往这边经过。”
“下着雨呢,他鬼鬼祟祟的,估计看他爷爷去了。”
“谢了。”杨清至付钱把小狮子拿下,装进裤子口袋里。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杨清至给自己灌了口水,目光直视前方,决定先把王柏离家出走的事放在一边,今晚下班就去曹弋爷爷的丧葬店外头守株待兔。
刚拧紧瓶盖,就有人来电。
杨清至拿起手机,昨天拒接的女生这会主动回拨,似乎意识到昨晚的来电不是一通简单的骚扰电话。
杨清至在街边接通,对面的女生颇为主动:“喂,你是?”
“我是王柏的哥哥,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王柏去哪了。”
杨清至解释:“他把我拉黑,我之前在他通讯录里保存过你的号码。”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面的女孩像看到熟人似的发出惊叹:
“……啊,难怪、难怪我给张佑喜看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号码眼熟,你好,我是张佑喜的女朋友,宋佳音。”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杨清至忽觉无语,以前他和王谆白最不喜欢这家伙找王柏玩,现在这家伙还让害他误会,怎么到哪这家伙都在王柏身边。
“可是我们现在在老家,和王柏也是手机联系,要不要我帮你问问他?”
“不用。”杨清至敷衍:“我估计他过两天就自己回来了。”
正要挂断,宋佳音就喊了声:“哥,其实我挺不好意思联系王柏的,你知道张佑喜病得突然,我找王柏借了六万块钱,现在治疗也要花完了。”
周围人声鼎沸,手机里的女生声线又过于纤细,让杨清至把注意力整个集中在手机话筒上也听不明白。
“等等,等等,我这里太吵了,你说什么六万?!”
他只注意到“借钱”两个字,就像妻子得知丈夫把工资借给狐朋狗友,杨清至竟然现在才发现王柏已经背着他把手上那笔绝不能动的钱一声不吭借给最不能相信的熟人,火“噌”地从杨清至心头冒起,一步步试探他所剩不多的耐心。
“我向王柏借了六万给张佑喜治病,王柏没跟你说过?”
“我不知道。”杨清至五味杂陈,他当然清楚王柏不跟他说的原因,“那小子怎么了,要做手术?”
“白血病。”电话那头传来细微啜泣:“已经半年了。”
原以为是什么头疼脑热根本不关心的杨清至短暂地滞在原地。
也许是天热,脑子里突兀地有些空白。还剩什么?
他的六万,和王柏的六万,是这些年零零碎碎的全部积蓄。
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这些琐事各自消磨殆尽,连同他的耐心。
一条鲜活生命的陨灭是比生存更加现实的东西,此时它犹如重锤般向着杨清至敲响命定之钟。
王柏在小卖铺冰柜里拿了两个冰棍,张肯则往旁边那家殡葬用品店里探头探脑。
那店挤在五金和商店之间,王柏随张肯的视线看去,里头各种花花绿绿,纸钱、一堆堆金元宝、香火、寿衣、骨灰盒花圈挤满了剩余空间。
店里焚香味很浓,王柏站在小卖铺门口冰柜边都闻得见,他付过钱后就离远了,回头再一看,店里只有一个老人从隔间进进出出。
仍在原地的张肯朝他摇摇头,正要走,王柏却突然察觉不对。
他看见里头有个穿黑色短裤的男人在隔间处偷偷往外窥视,已经看清的王柏直冲着店门走近:“曹弋?!”
张肯瞬间反应过来,蹿了进去:“曹弋你在呢?还跑?!”
犹如老鼠般偷偷摸摸的曹弋被王柏扯住衣服一把摁住,可曹弋那正在支棱小饭桌的爷爷恼了: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青天白日欺负我孙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柏,我知道我做得不对。”被抓个现行的曹弋自知理亏,知道反抗没用,还试图以理服人:“我知道骗杨清至不对,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还给他,就当是我借的,我现在就打个借条,今年年底我一定把那六万还给杨清至行不行啊?”
听到这话,王柏和张肯几乎同时皱眉,看曹弋那个孙宝爷弓着腰一口一个“你们打了我孙子我要报警”的模样异口同声:
“你们还没还钱给杨清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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