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因为袁女士总是很忙,鲁山在家里又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她们家的社交都是由姐姐负责的。
有时候袁矜越会觉得姐姐是她第二个妈妈。
听完蔡围的话,袁歆遥更生气了,她眉毛一扬,高声道:“什么意思?赵鸿影他爹在我妈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他什么态度?真以为自己是太子了?”
蔡围无奈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我们这样让小姨有点难做,而且我本来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委屈的事情——小孩子的话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赶在两人吵起来之前,袁矜越很有眼力见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姐姐心疼姐夫,姐夫也心疼姐姐,对吧?你们不要再吵了。”
曼曼附和:“妈妈爸爸你们不要吵架啦。”
袁歆遥冷哼一声。
气氛缓和了一些,袁矜越岔开话题,问姐姐:“小姨为什么不去上班啊?我之前听妈妈说过,小姨本来是在医院工作的吧?”
袁歆遥诧异:“你不知道?”
袁矜越茫然:“我不知道啊。”
很小的时候好像听妈妈说过小姨家里的事情,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袁歆遥瞟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蔡围,开始讲述一段往事。
很多年前,梁城乡下的石头村里有一对小夫妻,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出生时家里条件很不好,连吃饱饭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让孩子接受教育了。
还好妻子读过几年书,有些远见,她和丈夫商量着,两人要省吃俭用,就算砸锅卖铁也得供女儿上学。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女就叫‘青云’吧,但愿她以后能成就一番了不起的事业!”
这个青云,就是现在的袁女士,而这对小夫妻,也就是袁家两姐妹的亲阿娘阿公。
就这样,阿娘对她的大女儿袁青云寄予了厚望,不遗余力地培养她,把她视为唯一的掌上明珠。
过了几年,家里条件好了,阿公的妈妈,也就是袁青云的奶奶,开始催他们再生一个孩子。
“给青云生个弟弟啊,家里没有男孩子以后谁给她撑腰?你们这两个当爹当妈的也不知道为孩子考虑考虑……”
老太太当时是这样说的。
阿娘对此嗤之以鼻,阿公虽然心疼妻子,但也不敢违背母亲,只好劝说她再生一个。
最终阿娘还是同意了,但她向丈夫及其家里人声明,生完这个,不管是不是男孩都不会再生了。
很不巧,第二胎还是个女孩。
老太太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老爷子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气得直拍桌子,哭着说老袁家的香火就这样断了。
袁矜越听得直翻白眼:“怎么这样?要我说妈妈也不该跟阿公姓,一想到我们这个袁姓是在给他们老袁家传递香火,我就恶心。”
“那没办法,”姐姐撇嘴,“阿娘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反正这个姓给我们了就是我们的,从妈妈开始,这个姓传承的就只是她自己的‘香火’。”
蔡围在旁边听着姐妹俩的谈论,开玩笑安慰袁矜越:“就是,别生气,老袁家说不定不认你俩是他们家的香火呢。”
袁矜越:“……”
姐姐瞪了蔡围一眼,继续讲这个故事。
二女儿出生后,阿娘把取名这件事交给了大女儿袁青云,她给妹妹取名叫“紫烟”。
“什么意思?”袁矜越问。
袁歆遥往后座扫了一眼,憋笑道:“据说那时候妈妈刚上小学二年级,学了‘日照香炉生紫烟’这句诗,觉得紫色的云雾听起来特别美,就给小妹妹取这个名字了。”
袁矜越:“……”
蔡围:“……”
印象里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袁女士小时候居然有这样一本正经的可爱一面,袁矜越突然觉得心变得软软的。
“阿娘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袁矜越问。
“同意了,阿娘说紫烟和青云刚好对偶。”
刚好对偶……想到了一些团团圆圆小名的由来,袁矜越默默闭上了嘴。
原来一碗水端不平也是老袁家的传统。
袁矜越觉得自己刚软化的心又变得硬硬的了。
姐姐继续讲老袁家的往事。
阿娘毕竟精力有限,对小女儿的教育没有像对大女儿那么上心,再加上阿公溺爱孩子,慢慢养成了小女儿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性格。
就像中学语文课本里的那首诗一样,“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两个女儿迥异的个性终于还是带领她们通往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袁青云考上了首都的大学,并且很快展露出她非凡的经商才能。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同班的季亭云,两人互相吸引,确定了恋爱关系。
“双云”成绩优异,能力又强,是周围同学都认可的天之骄子组合,毕业后他们很自然地步入了婚姻殿堂。
女儿袁歆遥出生后,为了支持妻子的事业,季亭云甘愿退居家庭,专心当起了贤内助。
他实在是一个很优秀的丈夫,性格好、有耐心,全部的生活就是照顾妻女,即使为了这个家庭舍弃了学生时代的梦想,他也从无怨言。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们将会是人人都艳羡的幸福家庭。
提起爸爸的死,袁歆遥顿了顿,微微出神。
大概是因为季亭云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所以对此感触不深,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并未流露出多少伤感的情绪。
她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袁矜越觉得姐姐的叙述平静得像自己记忆里乡下阿娘家门口的小溪,起伏极为和缓,同时又绵延不绝。
此时刚好遇到一个红灯,蔡围停下车,用力握了握袁歆遥的手。
袁歆遥从怔愣中回神,然后继续道来。
次女袁紫烟走上了和姐姐完全不同的路。
她没有参加高考,选择读了卫校,毕业后进医院做了护士。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份稳定且还算体面的工作,家里人都很欣慰。
一开始袁紫烟也很满意,但时间一长,她显然开始厌倦现状。
她总是跟家里人抱怨,工作辛苦、同事讨厌、主任严厉、病人麻烦……仿佛这份工作没有一点顺心的地方。
袁青云一直劝慰妹妹,有一份稳定且收入可观的工作不容易,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对这个话题,袁紫烟总是意兴阑珊,她当然明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虽说羡慕姐姐那远远高于常人的收入,可一想到这背后要付出超越旁人百倍千倍的努力,袁紫烟就知道自己做不来这些,也懒得做。
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跟姐姐说,要是能不用工作就有花不完的钱就好了。
袁青云只当妹妹在开玩笑,骂她两句“没个正形”,也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很快,袁紫烟就真的抓住了这个“机遇”。
当了两年的护士,袁紫烟就辞职不干了,她跟之前照顾过的一位病人的儿子结了婚,对方比她大十岁,长相尚可,资产丰厚。
除了离异过,没有什么缺点。不过他没有孩子,袁紫烟觉得还能接受,于是痛快辞职,当了全职太太。
“我猜小姨被妈妈骂了。”袁矜越回忆袁女士的脾气,猜测道。
袁歆遥点头:“没错,不仅妈妈和阿娘,当时带她的护士长也把她痛骂一顿。”
上个世纪末,时代正处在快速发展的阶段,新旧思想不断碰撞,女人夹在其中,依旧寸步难行。
一个刚上班没几年的小护士,自己走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留下的同事们却要替她承受无数流言,“护士”这份正当的职业,仿佛也重新染上了**的意味。
袁紫烟就这样放弃了她的工作,还有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
当她把这位大龄男友带回家的时候,家里没人给他好脸色看,只有季亭云这个大女婿周旋于一家子中间,努力缓和气氛。
眼看着妈妈和姐姐都被气得七窍生烟,袁紫烟聪明地服软认错,但坚持要嫁给这个男人。
“是不是从这件事情之后,妈妈就不怎么管小姨了?”袁矜越问。
“是,”袁歆遥点头,“其实妈妈和阿娘对你……”
她突然顿住了,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似的,抿着唇思考好久。
袁矜越就从这几秒的停顿中读出了姐姐的意思,她笑了笑,道:“我知道了。阿娘觉得自己对小女儿的教育不够上心,心里有愧,所以就把对小姨的愧疚投射到我这个同样也是‘次女’的人身上,对我比对你好。而妈妈其实一直在生小姨的气,所以她把这气撒到我身上,看我就跟看她那不成器的妹妹一样,是不是?”
车里因这番话陷入了沉默。
“也不是这样,”袁歆遥实在不知道这话题该怎么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其实妈妈……妈妈对你也是很好的,她只是……只是不怎么会表达……”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袁矜越突然“扑哧”一笑,她语气轻快:“开玩笑的啦。我知道妈妈对我很好,从小到大都给我最好的,好多同学都羡慕我是袁青云的女儿呢。”
袁歆遥松了口气,她也笑道:“嗯,不管怎么说,是妈妈给我们的这一切。”
蔡围看了眼面带笑容的妻子,又通过车内后视镜瞥见袁矜越沉静的表情,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开车。
唯一对这一切毫无感知的曼曼,已经迷迷糊糊地趴在袁矜越的腿上睡着了。
袁矜越摸摸小侄女的脑袋,像是在哄她睡觉,也像是在哄自己。
快安睡,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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