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怎么吃完的，苏时年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他们靠着墙壁亲了好久，直到他磕碰到了桌角，发出点碰撞的响动，灯光才再次亮了起来。
“碰到了哪里？”
段昭庭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腰，再往下就是胯骨，这个站姿，大概就是磕到了这里。
“不疼，没事的。”
苏时年手心覆盖着段昭庭的手面，缠绵的吻留下的颤栗还未消散，肌肤再次相触，他的呼吸又是一紧。
“别看。”
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苏时年也不好意思被他掀起上衣下摆，他闷着嗓子贴着段昭庭的耳边说：
“上楼再看吧。”
“我饿了，段昭庭，我们先吃饭吧。”
段昭庭没有强求，苏时年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我也想喝。”
他把酒杯放到了段昭庭面前，示意他给自己也倒点红酒。
段昭庭盯着他酡红的脸颊，想起他前几次喝醉的情况，苏时年的酒量很一般。
“确定？”
苏时年点点头：
“当然啊，今晚很有纪念意义的，你喝酒我也要喝。”
在家里喝酒，段昭庭不会拦着他，苏时年酒杯快要见底，不用苏时年提醒，段昭庭就会给他再倒点。
事实证明，苏时年禁不起这样的放纵，醉酒的意识总是迟来一步，等他意识到自己醉得头晕时，已经晚了。
“段昭庭，我煮的汤好喝吗？”
他的眼神明显有些混沌，睫毛像是起伏的波浪，一搭一搭划出迟钝的弧线，段昭庭认真地回答：
“好喝。”
苏时年捧着下巴露出点骄矜的笑，但很快又觉得困，脑袋枕着椅背，闭着眼休憩，不再和段昭庭说话。
过了几分钟，他面前出现了一杯新榨的番茄汁。
“喝了。”
段昭庭简洁地下达了命令，苏时年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大半。
“我要上楼洗澡。”
段昭庭来抱他的时候，他指了指楼梯。
“现在不能洗，去沙发上躺一会，清醒点再上去。”
苏时年虽然酒量差，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喝醉了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只会睡觉，还知道要先洗澡。
他喝醉了，便愈发乖，段昭庭扶着他半躺上沙发。
他刚要给苏时年盖张绒毯，就看到苏时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不动不动地看着他，是毫无戒备的温柔眼神，被他裹在毯子里时，就像是被捋顺了毛的小动物，看得他心软，也看得他心燥。
“躺半个小时，我再叫你。”
段昭庭关了客厅里大半的灯光，苏时年很安心地闭上了眼。
在家里时，他的手机便没有保持静音的习惯，但音量调得也不高。
段昭庭轻易地看到了落在餐桌上的手机，几步走了过去，回头看了眼睡得安静的人，又看了看备注。
【舅舅】
他往玄关处走了走，再出口时便自带一副沉稳的气场：
“你好。”
周宗愣了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苏时年说的是要陪着男朋友住一段时间，那接电话的，就是他未来的……
“我是小年的舅舅。”
段昭庭很难描述这一刻他内心的感受，和他对话的，是苏时年的至亲，是与他爱的人拥有最亲近血缘关系的存在。
亲缘、血缘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字眼，但苏时年和他不一样，他好像天生具有乐观的积极的快乐的一面，就算父母早逝，他也过得自在自洽。
“您好，我是苏时年的男朋友，他在睡觉，所以我替他接了这个电话。”
段昭庭感受到一股生涩的表现欲在他胸膛里澎湃，他甚至没有见过苏时年舅舅一面，但对着那头的中年男人，他隐隐有了仿若少年时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甚至是焦灼。
只是短短一个电话，他想让这个男人明白，他可以照顾好苏时年。
如果不是上次的银行卡被苏时年拒绝，段昭庭觉得，自己一定会用这样的手段。
周宗干笑了两声，年轻时，让他接受自己的外甥是同性恋，他大概率不太行，但人到中年，又在手术室里躺过两回，很多事都看淡了，甚至是看透了。
“行啊，你接也好，就是这个点睡觉，小年他过得很健康啊。”
段昭庭嗓音低沉，闪过一丝后悔，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他冷静道：
“我们晚上喝了酒，他醉了，现在在沙发上休息。”
周宗又干笑两声：“这样啊，小年在你那边住得还好吗，你们处得还可以吗？”
周宗自己问得都有些别扭，但事实已定，违背他人意愿的事，他不愿意干，可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要是苏时年给他找了个女孩子回来，他肯定问得不严，但现在是同性恋这样略显骇俗的情况，他该多了解一些。
“年年他在我这边住得很好，我们感情稳定。”
这个称呼倒是挺亲昵的。
周宗听对方嗓音猜测，苏时年应该是找个了俊的。
要是找了个丑的，他这个当舅舅的，都不太能接受。
“行啊，感情稳定好啊，听你声音，感觉要比小年成熟稳重，我也安心。”
段昭庭斜斜地倚着墙壁，双腿交叠，姿态放松，另一只垂落的手却握得有些紧，修得整齐的指甲在手心压出点红痕。
周宗的下一句话让他微怔。
“冒昧问一下，小年和我坦白那次，只说你比他大，具体，你比他大几岁啊？”
他突然意识到某些让他不太愉快的东西：
“我比他大六岁。”
他还不到三十，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年龄，哪怕清楚苏时年确实比他小一些，也从未想过年龄是什么问题。
但苏时年的舅舅会在乎，苏时年的家人在乎。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段昭庭的心也随着那片沉默燃起隐秘的焦躁。
他知道这片沉默应该归于偏见，他也不应该对一个中年男人抱有太高的期待，他没有立场鲜明地反对，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但这一刻，段昭庭不舒服，可他还要继续对话。
“您不满意我的年龄？”
这样略显卑微的话，段昭庭说出口的那刻，嘴角撇了撇，眼眸彻底淹没在玄关处的昏暗里，他分不清这是自嘲还是质疑对方。
无人知晓的几十秒里，他甚至想好了下一步，周宗如果改了主意反对，他会用哪几种手段刚柔并济地让他同意。
但那头的中年男人接下来的话，赶跑了他最坏的打算。
“哪里有什么满不满意的话，小年满意你，喜欢你，我当舅舅的，就是想看他过得好，所以想了解你们这些孩子的相处方式。”
段昭庭安静地听着。
“看来小年还是想要个会照顾人的，我就知道，他还是想要个能给他家的感觉的人。”
周宗叹了口气。
“你比他大些好啊，你这样的，刚好弥补了他没有爸妈陪着长大的遗憾，你经验阅历肯定比他丰富得多，吸引他倒是对的。”
段昭庭干涩着嗓音说：“谢谢你。”
周宗也是沉默，过了个几秒，他才问：
“小年他到现在没告诉过我，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就说你是开研究所的，我这个当舅舅的，能问问你吗？”
段昭庭下意识看了眼正在客厅里酣睡的人，再出口的语气柔软许多。
“叔叔，我姓段，叫段昭庭，在英国做医疗服务、制药相关的产业。”
周宗紧接着问：
“那未来，如果小年想回国发展，你们是要？”
那头的回答不带犹豫：
“我会和他一起回来。”
周宗的心也安稳得差不多了，他改了之前的说法，直接问：
“你回去之前，来家里吃顿饭吧，有时间吗？”
段昭庭说有，他诶了一声，挂了电话。
再次回到客厅，段昭庭心情不错，苏时年被他很有耐心地轻声唤醒，一睁眼就对他笑。
“我睡了多久？”
“刚好半个小时。”
他坐了起来，顺势将段昭庭也带到了沙发上，就这么搂着他。
“番茄汁好喝。”
段昭庭还记得他被酸得有些皱眉的场面：
“不酸？”
苏时年坚定地摇头：
“你榨的果汁都不酸。”
段昭庭没继续逗他，将苏时年的手机塞进了他怀里。
“刚刚你舅舅来了电话。”
苏时年当着段昭庭的面输入了密码，他翻到通讯记录里一看，聊了十三分二十九秒。
好久啊。
“你接的，他和你说什么了？”
段昭庭一眼看出他还是有些紧张，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他问我离开前，有没有时间，去家里吃饭。”
“那你去吗？”
段昭庭点头：“去。”
苏时年有几分欣慰：
“看来他很喜欢你。”
“那你们还说什么了？”
段昭庭顿了顿：“他问我们相处得怎么样。”
“然后呢？”
“我告诉他我们感情很稳定。”
苏时年看着段昭庭冷冷淡淡的脸，低笑出声。
他很难想象段昭庭应付长辈问候的画面，好像还挺有意思。
“我们给舅舅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切都尘埃落定，现在来看周宗也喜欢段昭庭，这样的话，所以事情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那你们也没聊什么呀，怎么通话记录这么长，没有其他问题了吗？”
苏时年稀释完酒精的脑子很好用，段昭庭给他拿了一双拖鞋，让他穿上。
“没有了，上楼洗澡。”
苏时年哦了一声，跟着他上了楼。
他依旧给段昭庭放了热水，让他去泡澡，但今天晚上段昭庭没立刻去。
“怎么了？”
苏时年不解。
治好他失眠的从来不是一池热水，是枕边有人同睡，深夜里醒来，可以听到另一种呼吸、触摸到另一副体温的感受。
“没怎么，只是想到，我要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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