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林忍着愤懑走到童强面前，“你干什么！咱们要赶火车！时间来不及了！”
童强慢条斯理地说，“我不跟你去宁城了，我有点事，我办完事再去找你。”
宋西林倏地看向童强脚边，童强脚边放着一个白色塑料桶。
宋西林的神情骤然紧张，“你要办什么事？”
童强仿佛知道宋西林在紧张什么，扑哧一下笑了，“看你那熊样！”
宋西林被他激怒了，一脸凶狠地道，“你要敢毁她的容，我一定让你追悔莫及！”
童强笑咪咪地看着宋西林，就像在看耍猴，“来，再凶一个！爷我喜欢看！”
宋西林咬牙切齿地瞪着童强。
童强伸个懒腰站起来，顺手提起脚边的白色塑料桶，他伸手把宋西林从他面前搡开，边走边说，“只要你遵守约定，我就不泼小出纳！”
童强丢下宋西林扬长而去。
—
街灯初亮，童强提着白色塑料桶像幽灵一样走在一条小巷中，他没走多久便来到一个老旧小区，小区门口有几个水泥垃圾桶，童强把手里的塑料桶扔进垃圾桶后混在回家的人流中进入小区。
这个小区规模庞大，住宅楼全是陈旧的七层楼房。
这里正是前年一月份王雨跟踪宋西林来过的那个小区。
童强在小区里拐来拐去，很快来到一幢楼房前，他大步走进楼洞，“咚咚咚”地跑上楼，他在一家挂着粉色门帘的住户门口站定，伸手一把将门帘扯下来扔在地上，随即大力拍打防盗门。
门很快由里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女孩的低腰牛仔短裤小得连屁股都遮挡不全，两条雪白的腿又细又直，她上身的吊带衫将将遮住**部位，一大片胸脯暴露在空气里。
童强厌恶地低喝一声，“滚！”
女孩慌忙低下头从童强和门框的缝隙里侧身挤出去。
屋里正在哗哗作响的水流声突然停止了，一个戴着围裙的黄发男孩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童强后他惊喜地喊道，“强哥！怎么是你！”
童强甩手关上门，沉着脸走到破破烂烂的沙发前，玻璃茶几上扔着一堆没来得及收拾的食物残渣，很显然，黄发男孩和被童强赶走的女孩刚刚吃过饭，黄发男孩正在洗碗。
童强狠狠瞪了男孩一眼，“你什么时候跟她搞在一起的？”
男孩憨憨地笑起来，却没有回答。
童强恨铁不成钢地道，“小杰，我老早就提醒过你，在郑成军的会所卖过的女孩不能碰，你怎么就是不听！”
小杰连忙从茶几二层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殷勤地递到童强面前。
童强没接，黑着脸坐到沙发上。
小杰做错事般小声说道，“强哥，晴晴没有那种脏病。”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
“她说她没有。”
童强气的说不出话了。
小杰又憨笑起来，“强哥，咱俩快一年没见了，我这几天正想你呢，你就来了！”
童强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不看小杰。
小杰笑问，“强哥，你找我有事儿吗？”
童强点点头。
“你找我什么事？”小杰讨好地凑近童强。
童强道，“我想让你跟我去趟云省。”
“去云省干嘛？”
“去弄死个人。”
小杰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童强抬起眼皮看着小杰，声音和之前一样平静，“怎么？怕了？”
小杰面不改色，“开什么玩笑！我会怕？”
“那就收拾东西，今晚就跟我走！”
小杰忽然不说话了。
童强蹙眉看他，“你怎么了？”
小杰欲言又止，似有苦衷，童强一直盯着他，他踌躇了半天，还是开口了，“强哥，能不能等我三个月。”
童强冷笑起来。
小杰急忙解释，“强哥，晴晴怀孕了，她孕吐很厉害，身边离不开人，我听说女人怀孕三个月就不吐了，你能不能等我三个月......”
童强站起来就走，“我干脆等你一辈子好了！”
小杰急忙拦住他，“强哥，我不是找借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别说去杀人，你就是让我死我也绝无二话，你就等我三个月成不成？”
童强一把掀开小杰，“我不用你去了！”
童强向门口走，小杰在他身后哭起来，“强哥，我真的不是贪生怕死，当年要不是你在苦窑罩着我，我早就被那帮牲口干死了，你就是我的再生爹娘......”
“嘭”地一声，防盗门关上了，童强走了。
—
王雨回到家时张凯已经把饭做好了，王雨很吃惊，她没想到张凯会做饭，待她走到餐桌前才发现张凯其实是胡乱做的，他就做了两道菜，西红柿炒鸡蛋，青菜烧豆腐。西红柿炒鸡蛋被他炒焦了，青菜烧豆腐不但焦了还咸的齁嗓子，还有他蒸的米饭，水明显放少了，米粒硬得难以嚼碎。
王雨不好意思说他厨艺不好，人家都做好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王雨对粮食很珍惜，只要不是糟糕到极点的食物她都能强忍着吃下去，张凯显然不行，他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时脸色很阴郁，随后失落地说了句，“红娥无论做什么都很好吃。”
王雨知道张凯想孙红娥了，他新官上任忙碌了一周，人忙的时候无暇思念，一旦闲下来所有思念就涌上心头了。
王雨有过这样的体验。
王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便只好默默地把他搞得一团糟的厨房收拾干净了。
王雨自己也不太会做饭，她给张凯煮了一碗方便面，她端着方便面走出厨房时看到张凯站在照片墙前发呆。
王雨把方便面放在餐桌上后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张凯的痛苦王雨没有办法帮他化解，王雨觉得他只能依靠自己走出来。
明天是周六，按照合同约定家具商场明天要把虎子的家具送来，王雨的心情又开始激动，她两天前在公司附近的家政中心挑中了一个育儿嫂，她打算后天把虎子和育儿嫂一起接回来。
算起来她和虎子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王雨非常想念虎子，她忽然觉得应该提前给宋西玲打个电话，宋西玲很爱虎子，她得让宋西玲有个心理准备。
她立刻给宋西玲打去电话，她把自己要在周日接走虎子告知宋西玲后，宋西玲很久都不说话，王雨以为宋西玲不知道她和宋西林的离婚协议，便把离婚协议里关于虎子的抚养权说给宋西玲，顺便还把自己再婚的事也告诉给宋西玲。
宋西玲在手机那头低声啜泣了很久，最后哽咽着说了一个字，“好。”
王雨知道宋西玲很难过，但她也没有办法，虎子是她的孩子，她更离不开虎子。
王雨怜悯了宋西玲一会儿后心情又变好了，她和虎子后天就能团圆了！
谁知这时家具商场给王雨打来电话，说是运送家具的货车还在路上，明天肯定到不了，后天才能给王雨送家具。
王雨觉得晚送一天也不要紧，只要周天能送到就行，大不了她晚上再去接虎子。
这样一来明天就没什么事了，王雨立刻想起了妈妈，她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陈慧给她打过好几次电话，她总骗陈慧说她要加班，她自己都觉得她太过分了，她决定明天回机械厂看看妈妈。
周六一大早王雨和张凯一起出门，张凯要去公司开会，王雨要回机械厂，张凯开车把王雨送到机械厂家属院后才赶去公司。
王雨回到家时家里有四个人，妈妈、婶婶和两个病人，王辉去公司加班了。
陈慧对王雨问东问西，问的全是宋西林和虎子，问到虎子时王雨说她一个人抱不动虎子，就没带虎子来，问到宋西林时王雨嘴上说宋西林还在宁城，心里却有股强烈的冲动，她真想把她和宋西林离婚的事说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陈慧一说到宋西林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王雨知道她和宋西林生活在机械厂的那段日子陈慧和宋西林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王雨不知道妈妈要是知道她和宋西林离婚了会被打击成什么样子。
王雨害怕妈妈承受不了，便决定下次再说，这件事总瞒不了一辈子，迟早都要说的。
王雨吃完中饭就乘公交车回张凯家了，明天虎子的家具就送来了，她想下午把虎子的房间再打扫一遍。
她走进小区后没有走步行道，她走的是绿树掩映的草坪，草坪上有一条窄窄的石板路，阳光穿透树叶零零星星地洒在石板路和草坪上，鲜绿的草坪闪着钻石般的点点光芒，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王雨走在石板路上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她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和虎子在这里散步玩耍的情景。
石板路走到一半就要离开草坪了，张凯家就要到了。
王雨走出草坪时看到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步行道旁边的一棵树后，女人背对王雨，踮着脚伸着脖子向不远处的一栋高层楼房张望，她一边望一边耸动肩膀，好像在哭。
她望的那栋楼正是张凯家所在的楼宇。
王雨有点好奇，轻轻走到女人身后，女人果真在哭，王雨听到了她的呜咽声。
女人边呜咽边踮脚张望，王雨望向她看的方向，发现她看的位置也包含了张凯家的阳台。
王雨继续前行，走过女人身边时她扭头看了女人一眼，这一看令王雨大惊失色，正在哭泣的女人竟然是孙红娥！
孙红娥这段日子不知是怎么过的，她瘦了一大圈，面色蜡黄得仿佛生了一场重病，最让王雨动容的是她的眼睛和嘴唇，她的眼珠好像因为哭得太多已经混浊了，眼睛周围的皮肤肿胀透亮，似乎一触即破，她的嘴唇干裂到渗出了血丝。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哀伤到连喝水都忘记了！王雨一阵揪心，“孙红娥，你怎么了？”
孙红娥正在眺望，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继而看向王雨。
她很快认出了王雨，“王雨......”
“你在看什么？”王雨问完后马上反应过来，“你在看张凯吗？你是不是想在阳台上看见张凯？张凯今天没在家，他去公司了。”
孙红娥怔怔地看着王雨，仿佛听不到王雨的话，她脸上泪痕交错，喃喃说道，“王雨，你穿婚纱的样子很美。”
婚纱？难道孙红娥去了婚礼现场？不等王雨发出疑问，孙红娥忽然欣慰的笑起来，“那天的婚宴大厅到处都是百合花，我最喜欢百合花，小凯说我们结婚的时候会给婚礼现场摆满百合花，他没有食言。”
孙红娥的话让王雨想起来，婚礼那天主会厅的半空飘着一条条淡绿色的纱幔，精心布局的百合花束遍布大厅，那天的婚宴大厅清新纯洁，高雅肃穆，但她当时并未在意那些，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新娘。
“红娥，我和张凯是假结婚！”
王雨下意识地解释道。
孙红娥呆呆地静止了片刻，忽然咧嘴哭了，她正哭着又笑了，“我早该想到啊！小凯会在婚礼上被任命为总裁，他只有结婚才能当上总裁！”
“红娥！你是不是骗了张凯？你没有变心，对不对？”王雨质问道。
孙红娥收起笑容，脸上一片木然，却不回答。
王雨已经心中有数了，便柔声说道，“红娥，张凯每天都在想你，他昨天还对我说你无论做什么饭都很好吃，他想你想得吃不下东西，我给他煮的方便面他碰都没碰。”
孙红娥忽然愤怒地责问王雨，“你为什么给他吃方便面！？你为什么不好好给他做饭？！”
她好像突然忘了王雨和张凯是假结婚。
“你回到他身边啊！你给他做饭啊，他只喜欢吃你做的饭！走啊，红娥，咱们回家，我现在就给张凯打电话，让他回来。”王雨温声说着，一只手拉住孙红娥的胳膊，另一只手从皮包里掏出手机。
孙红娥忽然发狂了，她一把夺走王雨的手机，转身用力扔了出去。
她一身病容，力气却大得惊人，王雨的手机被她扔进了不远处的荷塘里。
王雨想给张凯打电话，立即丢开孙红娥跑去找手机，她跑到荷塘边回头一看，孙红娥已经向小区大门跑去了。
王雨急得左顾右盼，手机沉入铺满水藻的水里，根本看不到在哪里，孙红娥眼看着就要跑掉了，她跑了还能找到她吗？
王雨当机立断，不管手机了，先把孙红娥追回来。
孙红娥身体虚弱，跑得东摇西摆，还没跑到小区门口就被王雨追上了，王雨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似乎因为奔跑耗尽了体力，她再怎么挣扎也甩不开王雨了。
“红娥，咱们回家！”
“不——！”孙红娥叫得凄厉而坚决。
王雨想到她躲在树后的样子，问道，“你怕见张凯？”
孙红娥哭着点了下头。
“为什么？”
孙红娥哀求道，“你让我走吧！”
王雨拽着她不松手，“红娥，我知道你很爱张凯，我不相信你为了前男友抛弃张凯，你对我说实话，你说实话我就放你走。”
孙红娥无力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王雨，但她身体虚弱，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她只好哭道，“你别骗我，我说了你就放我走！”
“我不骗你！”
“都是因为太奶奶！”
“太奶奶？”
王雨想起太奶奶死死掐着她的样子，“因为太奶奶掐你你才悔婚？”王雨刚说完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孙红娥怎么会因为被太奶奶掐几下就悔婚！王雨想起太奶奶掐她时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几乎句句都在催促孙红娥生孩子。
“因为太奶奶让你给张凯生孩子吗？”
孙红娥无力地点点头。
“那你就给张凯生个孩子呀！”
孙红娥忽然满眼泪水地看着王雨，悲愤地低吼道，“我没有子宫怎么生孩子！？”
王雨只感到浑身一阵麻木，接着从头到脚一阵寒冷，一股巨大的怜悯从心底冲到喉咙，再冲入鼻腔直达眼睛，王雨顿时满眼泪水，她拽着孙红娥的手不自觉地收回力道，她怕弄疼孙红娥。
这一刻，她心疼孙红娥心疼到极点，王雨哽咽道，“红娥，你怎么会没有子宫？”
孙红娥只是流泪，浑浊的眼睛似乎更浑浊了。
王雨含着泪水看了看周围，离她们不远的草坪上有几个石凳，那里因为没有大树暴晒在烈日下，因此空无一人。
王雨拉着孙红娥向石凳走去。
孙红娥被王雨抓着胳膊，她虚弱无力，不得不跟着王雨走，她边走边委屈地说，“我都说了你还不放我走，你骗我！”
王雨把孙红娥轻轻按在石凳上，随后在紧邻的石凳上坐下，她的手依然拽着孙红娥。
“红娥，张凯是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孙红娥被阳光刺地睁不开眼睛，她垂死挣扎般地甩了甩王雨，没甩开，她苦着脸问，“我说了你就放我走吗？”
“对。”
“小凯知道我没有子宫。”
“你是先天就没有吗？”
孙红娥一脸哭意，“你又骗我！”
“红娥，你快说啊。”
孙红娥又甩了甩王雨，还是甩不开，她悲戚地苦笑起来，仿佛认命了，“我21岁那年宫外孕，为了保命切除了子宫。”
“是张凯造成的？”
孙红娥已经虚弱到几乎晕厥了，听到王雨的话，她就像打了鸡血，陡然睁大眼睛，挺直身体喊道，“不是小凯！小凯没有那么卑鄙！小凯是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人，他从不害人，他只会牺牲自己！”
孙红娥喊完之后，力量陡然消失了，她垂下肩膀，软弱地哭道，“他为我牺牲的太多太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孙红娥哭起来，烈日晒着她，她布满泪痕的脸枯槁憔悴，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王雨强忍着鼻腔的酸楚，硬着心肠继续问，“不是张凯，那就是你前男友，是不是？”
已到盛夏，烈日烤得人难以忍受，孙红娥显然受不了了，她再次哀求王雨，“你放了我吧，我很难受。”
王雨不想这样逼迫孙红娥，但王雨知道只有这样逼她她才会说出自己的遭遇。
王雨太心疼太同情孙红娥了，她想知道是谁害孙红娥失去子宫，她想知道孙红娥和张凯，以及她的前男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得只有弄清这些她才能知道怎么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
王雨口吻强硬地道，“把你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你宫外孕是谁造成的？你和张凯是怎么在一起的？你前男友为什么会在订婚宴上带走你？你为什么偷偷跑回来看张凯？你说！你全都给我说清楚，否则你休想离开这里！”
孙红娥悲戚地无声哭泣，一副被王雨逼到走投无路的模样，她最后一次试图甩开王雨，在结果毫无变化之后，她无助地哭道，“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你不能再骗我了，我说完你一定要放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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