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俩将篮子摘满后去桃园边的水渠把桃子随便洗洗就大快朵颐起来,李涛对张凯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这么好吃的桃子。

中午他们吃完张凯妈妈做的午饭便提着塑料桶抗着网兜去小河抓鱼。

张村村口的小河清澈冷冽,河里常年都有野生鱼,张凯和李涛只穿着一条内裤走下河,河里的小油鱼成群结队,多的让人眼花缭乱,偶尔还能看到野生大鲫鱼,李涛挥舞网兜抓得不亦乐乎,小油鱼太多了,后来他抓小油鱼都抓腻了,专找河里的大鲫鱼。

当塑料桶里的鱼满到再也装不下了,他俩便走上岸躺在河边的大柳树下晾干身体,然后穿上衣服提着鱼桶满载而归。

张凯的妈妈把他们抓回来的小鱼做成油炸椒盐鱼,小油鱼被炸得金黄酥脆,吃一口满齿留香,李涛那顿晚饭就着油炸鱼吃了两大碗米饭。

第二天下午抓完鱼后李涛躺在大柳树下迟迟不愿穿衣服,他望着天空说风吹在皮肤上的感觉很美妙,彼时柳枝摇曳,微风轻拂,蝉鸣在耳,白云悠悠,李涛一脸享受地躺了很久后,语气失落地呢喃道: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真不想回去啊,我想永远躺在这里......

“啊——!”一声女人的惊叫打断了张凯的回忆,张凯皱皱眉,这声惊叫和早晨吵醒他的叫声几乎一模一样,它们都是王雨正在看的影视剧里的声音。

张凯走出卧室。

王雨依旧背靠沙发坐在地板上盯着电脑。

电脑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日语对白。

张凯走到王雨身边坐下,目光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趴在一口井边哭叫,影片下方有字幕翻译,男人叫的是:贞子。

张凯马上知道这部影片的名字了,午夜凶铃是日本恐怖片巅峰之作,是全球公认的最知名的恐怖片之一,张凯最然没有看过这部影片,但也听闻过贞子的鼎鼎大名。

张凯无心看恐怖片,他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脑海却再度浮出李涛站在小河里抓鱼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午夜凶铃终于播完了,王雨起身去饮水机边喝了几口水,她走回来时张凯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暗黄,眼神木然,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

她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拿起鼠标点击了几下,电脑开始播放下一部影片,张凯看到片名是山村老尸,这还是一部恐怖片。

张凯依旧无心看电影,他虽然坐在这里,却丝毫不被惊悚的音效和视觉效果所影响,恐怖片没有令他产生丝毫恐惧,他的脑海里依旧都是李涛的身影......

又不知过了多久,山村老尸也播放完了,王雨再次点击鼠标,电脑继续播放电影,这次播放的又是午夜凶铃。

张凯忽然意识到,王雨一直在反复观看这两部恐怖片,她从清晨到现在一直观看的都是这两部影片。

天色渐暗,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昏暗,张凯出门为他和王雨买回晚饭,他摆好饭菜后让王雨吃饭,王雨像中午一样说她不饿,张凯劝说她了几句,王雨却充耳不闻地盯着电脑,张凯只好作罢。

张凯没有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再次坐在王雨身边。

此时王雨看的是午夜凶铃,张凯陪她看了一会儿,随口问道,“看这么恐怖的电影,你不害怕吗?”

王雨终于开口了,她嗓音沙哑,语速缓慢,“黄云娜说恐怖片里的鬼都是人扮演的,恐怖片也是人拍摄出来的,所以一点都不可怕。”

张凯不再说话,从这刻开始,他虽然坐在王雨身边陪着她,却紧闭双唇,不再跟王雨说一个字。

王雨依旧反复观看这两部恐怖片,当墙壁上的挂钟走到凌晨1点时,王雨终于支撑不住了,她关闭电脑,站起来走进自己的卧室,她走路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

她像昨晚一样,没洗脸没刷牙没洗澡,和衣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李涛和黄云娜离世的第四天清晨,张凯被客厅传来的一阵歌声吵醒了,张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现在是7点钟,王雨昨天看了一天恐怖片,凌晨一点才睡觉,她睡了不到6个小时,这会儿又爬起来听歌。

张凯睡不着了,下床来到客厅。

王雨蓬头垢面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她眼神空洞地听着电脑里播放的歌曲,仿佛灵魂飞去了另一个世界。

张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去洗漱。

张凯洗漱后出门买早饭,他回来时王雨依然窝在沙发上听歌,张凯叫她吃饭她摇了摇头,张凯有些生气,克制着情绪问她,“你是不是想把自己饿死?”

王雨气息微弱地说,“黄云娜也没吃早饭,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早饭了......”

王雨神情木然,但她话语中的悲伤却令人动容。

张凯表情复杂地看了她片刻后,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陪她听歌。

王雨像昨天反复观看那两部恐怖电影一样,今天反复地听三首歌曲,这三首歌分别是郑智化的星星点灯,王菲的雪中莲和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张凯买回中饭,买回晚饭,他依然次次叫王雨吃饭,王雨似乎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每次只是微微摇摇头。

张凯不再为吃饭劝她,他自己也吃的很少,他吃完饭就坐在王雨身边陪她听歌,直到晚上10点钟。

10点钟王雨关闭了电脑,在这所房屋里环绕了一天的歌曲终于停止了。

王雨连续两天除了偶尔喝点水没有吃一口东西,此时她显然耗尽体力,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走向卧室时步履不稳,身体摇摇欲坠。

她和前两天晚上一样,依旧没洗漱没换衣,倒在床上就一动不动了。

张凯不到7点就醒了,这两天他被王雨搞得生物钟都敏感了,一到这个时间就会自然醒来,但今天客厅很安静,既没有影视剧的声音也没有歌曲声,这让张凯不禁有点担心王雨。

他来到王雨的卧室门前,轻轻推开门。

王雨还在熟睡,她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开,枯黄的脸令她有种病入膏肓的虚弱感,她油腻的长发散落在脸庞上,身上依旧穿着连衣裙,这件连衣裙已经被她不分昼夜地穿了三天。

张凯没有打扰她,又轻轻为她关上房门。

王雨这一觉睡到午后一点才醒来,她顶着一头乱发走出卧室,张凯早已为她买好了午饭,见她起床了,张凯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王雨,饿了吧?”

王雨三天没吃饭,虚弱地身体都站不直了,她含胸点点头。

张凯走到餐桌边把装着饭菜的餐盒一一打开,“快过来吃饭。”

王雨却哑声说,“我要出去吃。”

张凯疑惑地看向她,王雨在他的注视中缓慢地向门口走。

张凯连忙走过去将她拦住,“你这副模样怎么出门?!”

王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连衣裙,继而抬手把披散的乱发随意拢了拢,一脸无所谓地说,“没关系,街上没有人认识我。”

她知道自己形象邋遢,但她毫不在乎。

她绕过张凯,继续向门口走,张凯在她身后道,“我陪你去。”

张凯驾车载着王雨来到街上,街上的饭馆随处可见,各种饭食应有尽有,张凯问王雨想吃什么,王雨说想吃麻辣粉,于是张凯一边驾车一边在街道两侧寻找小吃店,一般只有卖米线凉皮的小吃店才有麻辣粉。

张凯很快找到一家卖鸡汤米线的小店,张凯把车停在路边,带着王雨走进小店。

这家小店果然有麻辣粉,张凯不仅给王雨买了一碗麻辣粉,还给她买了一屉小笼包和一碗小米粥。

小店的老板娘很快便把三样食物端到了张凯和王雨面前,王雨没有看小笼包和小米粥,眼睛只是盯着麻辣粉。

张凯把筷子递给她,她握着筷子挑起一根粉带送进口中,她甚至都没有咀嚼一下,只是尝了一下味道便放下筷子起身要走。

张凯连忙问,“怎么不吃了?”

王雨摇着头说,“不是这家。”

她说完就朝店外走。

张凯追出来问她,“你要吃哪家的麻辣粉?”

王雨道,“我忘了他家的名字,但我记得他家的味道,”她思忖片刻后说,“你带我去祝新村吧,那家店以前开在祝新村附近。”

张凯驾车带王雨来到祝新村旧址,而祝新村早已无迹可寻。

祝新路比起从前道路拓宽了不止两倍,街道两侧高楼林立,不仅祝新村消失在这些高楼中,当初糖酒公司所在的那座八层小楼也被一幢高层写字楼取代了。

街道两边的店铺排列整齐,门头高大华丽,王雨记忆中门脸简陋的小卖部、饭馆、以及服装店全部消失了!

她望着陌生的祝新路呢喃道,“我找不到那家麻辣粉店了。”

张凯劝说道,“吃点别的吧,你好几天没吃饭,应该吃些温和的食物,麻辣粉刺激性太大,你的胃会受不了的。”

王雨却执拗地摇摇头。

张凯看了她几秒后,拉起她继续寻找那家她忘记名字却记得味道的麻辣粉店。

这一找就找到暮色降临。

张凯带王雨去了很多家麻辣粉店,王雨虽然饿得有气无力,却对那么多家的麻辣粉只是尝一口就走,她偏执地非要找到她记忆中的那家麻辣粉店。

张凯没有问她原因,只是耐心地带着她不断寻找。

暮色降临时张凯驾车载着王雨依然奔波在大街上。

王雨虚弱地没有力气寻找了,她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张凯把车开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巷子里有一家名为“勿忘我”的麻辣粉店,张凯轻轻叫醒王雨,问她要不要去这家店尝尝味道。

王雨听到“勿忘我”三个字时愣了一下,随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坐直身体,她隔着车窗看着那家麻辣粉店的门头,泪水忽然涌上眼眶。

张凯依旧将车停在路边,他俩走进小店后张凯立刻为王雨买了一碗麻辣粉。

王雨这次没有尝一口就走,她缓慢的吃了好几口,然后抬起头对张凯说,“再买一碗。”

张凯道,“你不用管我,我现在不饿。”

王雨垂下头说,“给黄云娜买一碗。”

张凯顿了几秒,站起来去买麻辣粉。

不多时张凯端着一碗麻辣粉回来了,他把这碗麻辣粉摆在王雨对面的空位上。

王雨一声不响地吃着麻辣粉,她辣得鼻尖冒汗,双眼通红,却始终有条不紊地吃粉喝汤,直到把这碗麻辣粉一滴不剩地全部吃进肚子里。

她吃完后想离开,但她却站不起来了,她捂着肚子,显得极为难受。

张凯连忙走过来搀住她,她额头冒着虚汗,已经难受得无法正常说话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吃完,他家的麻辣粉,会肚子疼,黄云娜,会胃疼。”

张凯一言未发,扶着她走出小店。

回到家后王雨的肚痛依然没有减轻,她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脸色煞白如纸。

张凯很担心她,想带她去医院,她却紧皱眉头坚决地摇了摇头。

张凯坐在床边陪了她很久,直到她舒展眉头、进入梦乡才悄悄离开。

次日清晨,张凯又早早醒来了,他来到客厅,听到客卫响起一阵水流声,便转身去主卫洗漱。

张凯洗漱完再次来到客厅时王雨从客卫出来了,她将湿发包在毛巾里,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裙,她肮脏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洗澡换衣了。

她走到张凯面前,瘦了一圈的脸上升起几分歉意,她低声道,“张凯,这几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现在好了。”

张凯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王雨转身走进厨房,她想给张凯做早餐,冰箱里却除了鸡蛋什么都没有,张凯在她背后说,“冰箱里的东西都坏了,被我扔掉了,咱们出去吃早饭。”

王雨换好衣服便跟着张凯出门了。

他们吃完早餐后张凯让王雨陪他去一个地方,王雨问他去哪里,他回了一句,“去了你就知道了。”

张凯驾车载着王雨来到科技大学,他将车停在科技大学门口,随后带王雨走进科技大学。

此时正逢暑假,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张凯和门卫室的几个保卫显然认识,他对他们说他想打会儿篮球,他让他们借给他一个篮球,顺便帮他把篮球场打开,其中一个保卫问他,“经常和你打球的那个博士怎么没来?”

张凯顿了一下回道,“他生病了。”

张凯随后带着王雨来到被铁丝网围住的篮球场,没过几分钟一个保卫拿着篮球来了,他把篮球扔给张凯后用钥匙打开篮球场的挂锁,接着就走了。

张凯没理王雨,单手托着篮球走进球场。

他旁若无人地拍了几下球,接着举手投篮,他没投中,篮球撞在篮板上反弹回来,他接住篮球,在地面拍打了几下,再次投篮......

王雨木然地在篮球场外站了很久后,最终走进球场。

她在球场边的一张看座坐下,垂头看着地面。

张凯一下一下地拍着篮球,篮球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这声音仿佛震动了地面,也震撼着王雨的心脏,篮球每在地面撞击一下,王雨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张凯始终不理王雨,他穿着衬衣西裤打篮球,没过多久就满头大汗了,他把衬衣袖子卷到手肘处,继续跳起来投篮......

太阳越升越高,炙热的阳光暴晒着篮球场,也暴晒着王雨和张凯。

张凯的白衬衣已经湿透了,衣服和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累的气喘吁吁,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拍打篮球、跳跃投篮......

不知过了多久,王雨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哭泣声。

这声哭泣令张凯陡然僵住,篮球从他手中掉到地上,弹了几下滚远了。

王雨哭得停不下来,她饮泣吞声,单薄的双肩剧烈耸动。

张凯的眼中蓦然涌起一层泪水,他眼含泪水,却面色阴沉地走到王雨面前。

王雨满眼泪水的抬起头,阳光照在张凯身上,王雨在泪光中看到的人却不是张凯,而是李涛。

王雨看到站在阳光下的少年对着她笑,李涛的笑容那么明媚、那么淳朴、那么善良......

王雨控制不住地哭喊道,“李涛!李涛!”

“你终于想起李涛了!”张凯语声冰冷,“这些天你的心里只有黄云娜,我还以为你忘记李涛了!”

王雨低下头,哭的不能自已。

她并非忘了李涛,也并非不在乎李涛,而是根本就不敢想起李涛。

李涛就像一块无暇的水晶,嵌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不敢想起他,想起他就心痛难忍,想起他就愧疚难当。

对于失去黄云娜,王雨觉得自己的肢体缺失了一部分,那是一种令她疼得说不出也叫不出的痛,但她却知道缓解这种痛的方法,她可以反反复复地去看她和黄云娜一起看过的恐怖片,可以反反复复地去听她和黄云娜一起听过的歌,也可以去吃她和黄云娜一起吃过的麻辣粉,当她把自己和黄云娜曾经做过的事全部复刻一遍之后,她的疼痛便似乎结了痂,让她不再疼得坐立难安。

而对于李涛的离世,她是不敢正视的,因为她对李涛除了心疼还是心疼,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李涛救过王雨的命,事后他只是想请王雨去他那里打乒乓球,这么小的愿望都被王雨拒绝了。

李涛向王雨表白过,王雨不但拒绝了他,还过分地要求他去向黄云娜澄清他俩之间的关系!

王雨为了维护自己和黄云娜的友情每次都在伤害李涛!

似乎这个世界谁善良谁就会被当成牺牲品,越是善良无辜的人就越得不到重视,即使是离世了,也得不到该有的缅怀。

王雨想到自己曾经对李涛造成的伤害,想到自己前几天对李涛的恶言恶语,不由哭得越发内疚,越发悔恨。

“王雨!你和李涛同学一场,他不但没有伤害过你,还救过你的命!我不要求你报答他什么,我只要你摸着良心为他说一句公道话,他为了救黄云娜横死清潭,真的是咎由自取吗?他真的活该被黄云娜带走吗?”张凯眼含怒火,他此刻对王雨的恨意丝毫不亚于陆天宇。

“不是!不是!他不是咎由自取,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那种话!”王雨哭得话不成句。

张凯的脸色缓和稍许,但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你现在告诉我!黄云娜害死李涛,她错了没有?”

“她错了!她不该害死李涛!她不该!”

听到王雨哭着说完,张凯陡然哭了,他将脸埋在双掌里,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他带王雨来这里,似乎就是为了问这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仿佛是他无法打开的心结,现在王雨的回答解开了他的心结,他终于能释怀的哭一场了。

他们两个在太阳的暴晒下相对而哭,他们哭了很久之后,不约而同地停止哭泣,平静下来。

张凯站在王雨面前,红着眼睛看着王雨,王雨坐在椅子上,肿胀的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王雨,你为什么不喜欢李涛?”张凯声音沙哑,神情充满困惑。

他似乎不理解王雨,李涛那么优秀,不应该遭到王雨的拒绝。

王雨的泪水再次溢满眼眶,她抬眼看张凯,泪眼中的张凯又变成了少年时代的李涛,阳光下的少年站在防空洞的出口,笑容淳朴地望着她。

王雨站起来一头扑进张凯的怀里,她又哭得泣不成声。

“李涛!李涛!”王雨紧紧抱着张凯,“你别死!你回来!如果你不嫌弃我,还愿意要我,我就嫁给你!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没有资格喜欢你!咱们四个我家最穷,我穿的最差,用的学习用品最差,咱们四个一起玩耍时我都是跟着你们白吃白喝,你见过我穷困的样子,可我偏偏又极要面子,我不想让共度一生的人知道我小时候穷酸的模样,你理解我吗?理解我吗?”王雨摇着张凯,继续哭道,“李涛!黄云娜初三就喜欢你了,我和黄云娜那么要好,我更不会对你有想法了!如果黄云娜没有喜欢过你,如果我家和黄云娜家一样有钱,我就不会自卑到不敢喜欢你了!李涛!癞蛤蟆怎么会不喜欢白天鹅呢,癞蛤蟆一生都在爱慕白天鹅!”

王雨抱着张凯哭得肝肠寸断。

这么多天以来,王雨一次都没有为黄云娜大哭过,她说过她不会说黄云娜一句不是,但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对黄云娜害死李涛是有谴责和不满的。

而对于李涛,王雨根本不敢去想他,一想到单纯善良的李涛明知道去救黄云娜很有可能丢掉性命,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清潭,王雨就感到心如刀割,禁不住要大哭一场。

王雨在张凯怀中哭得几乎晕厥,张凯终于伸手搂住了王雨,他哭着道,“王雨,我原谅你了!李涛也原谅你了!”

王雨和张凯一大早就出门了,今天是李涛和黄云娜的头七,他俩昨晚分别联系了陆天宇和吴耿,约好今天12点之前在清潭祭奠李涛和黄云娜。

王雨和张凯购买祭奠用品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俩到达清岔村时已经有3辆汽车停在村口了。

这3辆汽车其中两辆是陆天宇和吴耿的,还有一辆汽车他俩都不知道是谁的,但王雨已经猜到是谁来了。

他俩翻过小山坡来到清潭边,吴耿、陆天宇夫妇、彭俊诗和孙瀚已经各自占据了一方领地。

彭俊诗和孙瀚坐在远处的石头上,彭俊诗盯着水面,举着一瓶啤酒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孙瀚伸手想夺他的酒瓶,却被他扭头躲过......

不知彭俊诗和孙瀚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俩身边散落着一堆喝空的啤酒瓶。

吴耿一个人独坐在一块石头上。

陆天宇夫妇坐的位置离小路最近,张凯和王雨一下山坡就到了他俩身边。

“天宇!”张凯喊了陆天宇一声,陆天宇回头看张凯,却一眼看见了王雨,他立即沉下脸转过头,连张凯都不理了。

陆天宇的老婆很和善,立即亲切地跟张凯和王雨打招呼,“张凯!王雨!”

张凯和王雨对她点点头。

“吴耿!”张凯对吴耿喊了一声,吴耿懒洋洋地对他挥了一下手。

远处的彭俊诗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他扭头向这边看来,看到王雨后他扔掉酒瓶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孙瀚连忙起身追他。

“王雨!”彭俊诗醉醺醺地扑到王雨面前,伸手抓住王雨的双臂。

不知彭俊诗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一张脸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王雨看着他的模样觉得一阵心酸。

“你告诉我!”彭俊诗醉得有点口齿不清,“黄云娜到底爱没爱过我?”

王雨无法回答,只能满眼同情地看着他。

彭俊诗痛苦地盯着王雨,眼底写满不甘,“我不相信她没爱过我!我们在一起生活了6年!这6年里我穿的用的全是她精心挑选的,我喜欢吃糯米藕,她排一个小时的队都要给我买回来,我的内裤袜子她不嫌脏不嫌臭,每次都要亲自手洗,她从来不对我发脾气,她对我总是百依百顺温柔体贴!你告诉我!她怎么会不爱我?她如果不爱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彭俊诗眼巴巴地看着王雨,似乎想让王雨给他一个答案,但王雨却什么也给不了他,王雨也不知道黄云娜到底爱没爱过彭俊诗。

也许爱过,也许只是把彭俊诗当成了李涛的替身,也许,也许......

黄云娜走了,这个答案除了她没人知道。

王雨低声道,“彭俊诗,把黄云娜忘了,重新找个女朋友,好好生活下去。”

一旁的陆天宇忽然无不嘲讽地对彭俊诗道,“什么爱不爱的,你就是个绿毛龟,那个毒妇跟你过了6年,心里惦记的却是别的男人,她宁可跟别的男人死在一起都不愿意跟你过日子,你太没本事了,6年时间都俘获不了一个女人,害的李涛也丢了命,你这个绿毛龟还有什么脸活着,你碰死算了!”

孙瀚指着陆天宇的鼻子怒喝,“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我他妈的就不闭嘴!”陆天宇嚯地站起来。

彭俊诗忽然发疯般地奔向清潭,孙瀚无心和陆天宇斗狠,急忙去追彭俊诗。

彭俊诗快跑到水边时被孙瀚从背后拦腰抱住。

彭俊诗对着水面哭骂,“黄云娜,你这个表子!你这个贱货!你把我伤死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伤我?!”

他哭骂完,忽然用力挣脱孙瀚,朝着他最初坐的地方跑去,他边跑边喊,“黄云娜,今天是你的头七,我知道你已经回到这儿了,你不让我喝酒,我偏要喝给你看,你给我看好了!”

他捞起地上的酒瓶,举起来就往嘴里灌。

王雨忽然想起黄云娜和彭俊诗诀别之际的画面:黄云娜温柔地亲了彭俊诗一下,然后嘱咐他不要跟孙瀚喝酒......

此时彭俊诗分明是黄云娜不让他做的事他偏要做,还要在黄云娜的头七跑到清潭来做,好像这样就能气到黄云娜。

彭俊诗没命的喝酒,他喝完一瓶又捞起另一瓶,孙瀚拦了他几次,怎奈越拦他喝得越凶,孙瀚索性不拦他了,由着他喝,只是他还没喝多少,人就忽然倒地不起了。

孙瀚想把彭俊诗背起来,但彭俊诗醉得就像一滩烂泥,孙瀚无法把他拉倒自己的背上。

王雨急忙跑过去帮忙。

张凯让吴耿和陆天宇一起过去帮忙,吴耿走过来了,陆天宇却冷哼着置之不理,陆天宇依然恨着黄云娜,和黄云娜有关的人似乎都是他的仇人。

张凯和吴耿、孙瀚三个人把彭俊诗抬上了山坡,王雨拿着彭俊诗和孙瀚的外套跟在他们后面,大家齐心协力把彭俊诗塞进了汽车,孙瀚载着彭俊诗离开后张凯和吴耿、王雨回到清潭边。

张凯对大家道,“现在不早了,咱们该给李涛和黄云娜烧纸钱了。”

张凯和王雨买了两大包祭品,张凯先打开的是李涛的祭品,他把蜡烛,香,供品摆好后,大家围在一起点火烧纸钱。

陆天宇忽然又发作了,“王雨,你给我滚!你不配给李涛烧纸!”

陆天宇不再刁难吴耿了,但王雨这颗眼中钉他依然无法容忍。

吴耿冷眼看向陆天宇,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正要开口,张凯却语气淡泊地先开口了,“天宇,王雨前几天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她已经向我认错了,不要再跟她过不去了,就当给我个面子。”

“这不是给不给你面子的问题,”陆天宇还想继续说,张凯打断他,“如果你一定要跟她过不去,今天就是咱俩最后一次见面。”

陆天宇震惊地看着张凯,张凯面不改色地拆着手中的烧纸,陆天宇的老婆连忙打圆场,“你们几个都是同学,关系又这么好,天宇是个急脾气,前脚说的话后脚就忘了,他不会跟王雨过不去的!”

陆天宇呆若木鸡,张凯说的话太重了,并且意思清晰,如果他继续和王雨过不去,张凯就要和他绝交!

吴耿看向王雨,眼底带着些许询问,王雨对上他的目光,却不能表达什么,她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张凯和她发生过关系之后,似乎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来保护了。

除了陆天宇一动不动,其他人都向火堆不断添加烧纸和冥钞,一片安静中,张凯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语气随和地问陆天宇,“天宇,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陆天宇没说话,他老婆连忙道,“李涛走了,天宇心情不好,我怕他伤心过度,开车拉着他在周边的小城镇散了散心。”

张凯又问吴耿,“吴耿,你这几天干什么了?”

吴耿淡淡道,“去澳门了。”

张凯问,“输了赢了?”

“输了。”

“输的多不多?”

“不多。”

至此没有人再说话,大家安静地烧完了为李涛准备的所有纸钱。

这几天每个人都被悲伤缠绕,但每个人都找到了熬过这段艰难时光的路径。

张凯在距离李涛那堆灰烬较远的地方开始为黄云娜摆放祭品,除了陆天宇没过来,大家再次围在一起。

给黄云娜烧纸钱的过程没人说话,没过一会儿黄云娜的纸钱就烧完了。

王雨站起来走到清潭边。

今天的清潭和黄云娜、李涛溺亡那天没有任何不同,湖水暴晒在烈日之下,水面泛着耀眼的波光。

王雨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手链,这个手链样式很特别,有一股浓烈的藏传佛教色彩。

王雨将手链捧在双掌中托举到头顶,仿佛在做某种迷信仪式,她对着手链虔诚地颔首三次,然后面对湖面大声道,“手链大神,请保佑黄云娜来生身体健康,万事顺遂,爱情如意,长命百岁!”

大家惊奇地看着王雨,谁都没想到王雨会有这种举动。

陆天宇看着王雨冷笑道,“脑子有病!”

王雨再次对着手链虔诚地颔首三次,面对湖面大声道,“手链大神!请保佑李涛来生身体健康,万事顺遂,爱情如意,长命百岁!”

她第三次对着手链虔诚地颔首三次,面对湖面大声道,“请让黄云娜生生世世找不到李涛,请让李涛生生世世遇不到黄云娜!请让他们各自安好,永生永世不要相遇!”

王雨说完扬起手用力将手链扔进了清潭。

王雨的第三个祷告明显是对李涛的一种保护,她不让黄云娜在轮回中找到李涛,也不让李涛遇到黄云娜,显然是怕黄云娜再次伤害李涛。

王雨的祷告虽然是可笑的迷信行为,但她这次是向着李涛的!

陆天宇沉默地看了王雨好大一会儿,脸色终于缓和了,他走到王雨身边,开口道,“王雨,你总算是个人了。”

祭奠结束了,一行人爬上山坡来到停放车辆的村口。

张凯对众人道,“李涛和黄云娜已经走了,咱们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从明天起咱们全都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好好上班!”

陆天宇因为张凯之前对他说了重话,对张凯颇为不满,他敷衍地“嗯”了一声就拉着他的老婆上车了。

张凯问吴耿,“吴耿,你什么时候回济城?”

吴耿答,“下午就回去。”

张凯道,“一路顺风。”

吴耿对张凯点点头,随后看向王雨,他对王雨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也转身上了他的座驾。

随后张凯和王雨也上了车。

三辆车几乎同时发动引擎,接着相跟着驶离清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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