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是王雨生平第二次做笔录,只是这次做笔录比璐璐出事那次简单了很多,因为她并没有看到多少东西,她那天只看见了一辆黑色轿车和张凯抱着虎子躺在男厕地板上的惨状,以及她晕倒前依稀看到的几位建筑工人。

笔录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完了,两位警官结束问话后王雨忽然对他们说,“我老公是被童强杀死的。”

两位警官立即警觉地看着她,男警官问,“童强是谁?”

王雨道,“他是我前夫的仇家。”

从两位警官的表情上可以看出,王雨说的这个情况他们极其重视,女警官立即问道,“童强和你前夫因为什么结仇?你把童强的详细信息告诉我们,我们要去调查。”

男警官也急着提问,“你看到童强杀害你老公了吗?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王雨道,“我没看到童强杀我老公。”

男警官又问,“是不是你儿子告诉你童强杀了你老公?”

王雨说,“不是”,随即问道,“你们给我儿子做笔录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男警官顿了一下回道,“你儿子什么都不说,他亲眼看到张凯被杀,心理受到严重创伤,他对和案件有关的一切问题都产生了强烈地应激反应,我们让儿童心理专家向你儿子询问案件情况也没有任何收获,我们已经放弃从你儿子那里了解案情了。”

王雨沉默片刻后,语气坚定地说,“警察同志,我老公就是被童强杀死的!”

两位警官早已冷静下来了,男警官说,“你在案发现场没有看到童强,是不能空口无凭将他说成凶手的,你好好养身体吧,童强的情况我们会找你前夫了解。”

两位警官站起来向门口走,王雨急得想坐起来,但她体力不支,挣扎了几次都未能坐起,她急得大喊,但她身体虚弱,发出的声音微弱嘶哑,“真的是童强杀了我老公,你们快把童强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两位警官没有理会她,推门走了。

宋西林很久之后才回到病房,他刚在床边坐下王雨就问道,“虎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西林道,“姐姐告诉我不提那天的事虎子就没事,如果提起来,哪怕只是在他面前说出张爸爸这三个字,他都会尖叫失控,现在姐姐时刻守着他,不允许家里以外的人接触他。”

王雨久久没有说话。

中午胡云给王雨打来电话,她哽咽着问王雨现在好不好,她对王雨说张家姑侄俩的事已经传遍鸿越了,她呜咽着问王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雨什么都没说,她让胡云下班后来一趟医院。

胡云并没有等到下班才来,她立刻就来看王雨了。

她一看见王雨就哭了,她坐在床边拉着王雨的手哭得泣不成声,王雨却躺在床上淡漠地看着天花板。

胡云哭了一会儿后渐渐平静下来,不等她开口王雨说道,“宋西林,把我包里的钥匙拿给胡姐。”

宋西林从王雨的皮包里找出来一把钥匙递给胡云。

胡云睁着一双泪眼疑惑地接过钥匙。

王雨声音虚弱地说,“胡姐,这是鸿越给张凯租的那套住宅的钥匙,张凯没法亲自把房子退给鸿越了,我现在没力气帮他退房子,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房子里的东西都不要了,你帮我们处理掉。”

“王雨!”胡云又哭起来。

王雨道,“胡姐,对不起,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我不想说话,只想安静躺着。”

胡云马上哭着说,“我理解,我理解!王雨,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走!”

胡云哭着走了。

下午三点左右吴耿来了。

昨天张父给陆天宇打电话寻求帮助,张凯昨天尸检,警方通知了张父,张父要求观看解剖过程,警方怕他承受不了要求他找个照顾他的人,张父便找了陆天宇,陆天宇把张凯的死讯立即通知了吴耿,吴耿今天一大早乘飞机赶了回来。

吴耿走进王雨的病房,他眼睛通红,一言不发地走到床前坐下。

王雨对他微微笑了一下,轻轻道,“吴耿,你来了。”

吴耿瞬间泪崩,他把王雨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他哭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王雨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宋西林无声无息地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吴耿抱着王雨哭了很久,他哭着说了很多话,他说起了李涛和黄云娜,他怪老天狠心,一年前刚刚带走李涛和黄云娜,现在又把张凯带走了,他可怜王雨命运多舛,她刚和张凯双宿双飞转眼又形单影只,他心疼张凯的父母,张凯三代单传,他害怕张凯的父母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最后他一直哭着问,“王雨,你怎么办?你怎么办?”

王雨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从始至终一声未出。

待到吴耿平复情绪止住哭泣时,王雨对吴耿说了她对胡云说的话,“吴耿,对不起,我很累,不想说话,只想安静躺着。”

吴耿把她轻轻放到床上,擦掉泪水对她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你。”

王雨对吴耿咧嘴笑了一下,她的笑令吴耿又哭了,在吴耿眼中,她笑比她哭还让他难受,她眼里没有一滴眼泪,笑容苍凉麻木,这是人在重创下痛苦到极致的表现。

晚上陈慧也来了,她和王辉一起来的,宋西林把张凯的事告诉了陈慧,他觉得王雨遇到这么大的事不能不让陈慧知道。

王辉站在王雨的病床前一脸痛惜,陈慧则痛哭不止,她就像当年把王平安送进医院的那个夜晚一样,不断咒骂老天爷,她骂老天爷眼瞎了,不但让她受了一辈子苦,还不肯放过她的女儿,她又哭又骂,病房里全是她的吵闹声。

王雨对王辉说,“你要是想让我多活两天就立刻把她带走。”

王辉立即把陈慧裹挟在臂膀下带出了病房,陈慧一直在哭嚎,走廊里全是她的哭声。

次日下午张父来看王雨。

王雨今天体力好一些了,能独自坐在床上了,宋西林为张父倒了一杯水,随后立即出去了。

张父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王雨回道,“他是我前夫。”

张父半天没说话。

王雨看着张父。

短短几天没见,张父瘦了一大圈,头发也白了一大片,他脸色蜡黄,双眼浮肿,一副悲伤过度心力交瘁的模样。

王雨问道,“爸,您去深城了吗?见到姑姑了吗?”

张父点点头,“见到她了。”话刚落张父掩面哭起来,“我刚见到她,还没来得及给她办理火化手续,毛川县公安局就给我打电话了,我立刻赶回来了。”

王雨平静地看着张父,待到张父平复了情绪不再哭了,她才接着问道,“爸,您见到小凯了吗?”

张父点点头。

“他中了几刀?”

张父立时又哭了,泪水从他肿胀的眼睛里涌出来,他抬手擦掉,哽咽道,“别提这些!”

王雨默了默,问道,“您去拿姑姑的文件了吗?那是个什么文件?”

张父凄凉地苦笑了一下,“人都没了,还管那些干什么?管他是个什么文件,我不想知道!”

王雨麻木地坐着,如果不是张凯他姑让张凯去拿文件,张凯就跟他父亲去深城了,那么张凯就不会死了,她突然很恨张凯他姑,纵然张凯他姑已经死了她也对她充满憎恨,那个女人真是个祸害,如果不是她张凯就不会死!

可她转念一想,张凯是为救虎子而死的,如果张凯去了深城,虎子又该怎么办?

王雨麻木地坐着,脑子一片空白。

张父自责地哭起来,“都怪我,都怪我!他要跟我去深城,我非让他去拿那个破文件,如果不是我,张凯就不会死了!”

张父哭得悲恸欲绝。

王雨呆呆坐着,待到张父哭声渐弱,她问道,“爸,我妈和太奶奶知道小凯的事了吗?”

张父哭着摇头,“张凯的事现在还不敢让你太奶知道,你妈病倒了,她住在医院,我雇了一个护工照顾她,她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哭,已经不能下床了。”

王雨不再说话了。

张父停止哭泣后沉默地坐了许久,最后对王雨说,“小雨,张凯是为了救你儿子被人杀害的,你如果还有良心,就把张凯的孩子生下来,你要是不想养这个孩子,就把他送回张村,如果你舍不得孩子,我们也不跟你争,只要你把孩子好好养大,不管你以后再婚与否,张家的财产永远都是你和孩子的。”

王雨低着头说,“爸,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的。”

张父点点头,说道,“小雨,我现在没有精力照顾你,你娘家靠不上,如果你前夫不能照顾你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把你接到张村,让美莲照顾你。”

王雨说,“爸,你别操心我,我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张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走了。”

他站起来向门口走,他背影佝偻,脚步沉重,同时失去妹妹和儿子,他的精神世界似乎已经坍塌了,但他的身体还不能坍塌,他的妹妹和儿子还等着他料理后事。

王雨看着张父的背影说,“爸,您保重好身体。”

两天后王雨出院了,她这几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基本恢复了。

宋西林把王雨带到了南山小院,他把王雨带进了他在南山小院买的别墅里。

他买的是个二手别墅,位于小区最后方,距离林静和宋东风那座别墅大约500米左右,宋西林当初想囚禁王雨,之所以买这座别墅是为了方便虎子过来陪伴王雨。

这个别墅装修风格沉稳大气,客厅中央铺着一张很大的灰色地毯,宋西林关上别墅大门,站在王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王雨,这就是咱们的家。”

王雨漠然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宋西林悬着的心又踏实了几分,王雨在医院时让他抱她上厕所,现在他对她说出这句话,她没有纠正也没有反对,这再次让他觉得王雨愿意回到他身边了。

他走上前牵住王雨的手,柔声说,“咱们先去二楼看看。”

他牵着王雨踩上楼梯来到二楼,二楼有两大一小三个房间,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两个大房间的房门大开着,这两个房间做成了儿童房,两个儿童房显然是刚刚完成装修的,房间里弥漫一股轻微的油漆味。

宋西林带王雨走进一间满眼蓝色的儿童房,这间儿童房墙壁是蓝色的,小床是蓝色的,空中悬挂着很多蓝色的毛绒星星,这显然是个男孩的房间。

宋西林温声说,“王雨,这是我为你和张凯的孩子准备的房间,我以后会将张凯的孩子视为己出,我会好好抚养他,用心教育他,让他成为一个有能力懂感恩的人,张凯不在了,以后就让他替张凯孝顺爷爷奶奶。”

王雨只是打量房间,一字未出。

宋西林拉着王雨来到隔壁房间,这是个女孩的公主房,最醒目的是床上那顶散发着梦幻气息的粉色帷帐。

宋西林道,“男孩和女孩的房间我都准备好了,如果你和张凯的孩子是女孩,这间公主房就是她的房间。”

王雨忽然说,“张凯只给男孩取了名字,还没给女孩取名字。”

宋西林问,“他给男孩取的名字是什么?”

“张凯旋。”王雨顿了片刻,说,“女孩的名字你来取吧。”

宋西林眼睛一热,一层泪水立即模糊了视线,王雨让他给孩子取名字,谁有资格给孩子取名字?当然是孩子的父亲啊!他含着泪水忙不迭地说,“好,我来取。”

他垂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张凯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比如音乐,或者诗词?”

王雨说,“他喜欢花,他一年四季都要看花。”

宋西林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想到一个名字,你要是不喜欢我再重新取。”

“什么名字?”

“张雨樱。”

王雨蓦然扭头看着宋西林,宋西林不明所以,忙说,“不喜欢这个名字吗?我重新取一个。”

王雨看着他道,“你取的很好。”

她垂下头,脑海里是老宅那片树叶葱郁的樱花树,她和张凯是6月下旬回到张村的,错过了樱花开放的时节,她虽然没看到那一院樱花,但她相信开满樱花的老宅一定很美,否则张凯不会只准他妈种樱花树。

她没想到宋西林给女孩取的名字会一语中的。

王雨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后,说道,“我想去看虎子。”

宋西林牵着王雨走下楼梯,一楼有间房子的门是白色的,宋西林指着那扇白色的门对王雨说,“王雨,进去看看吧。”

王雨毫无兴趣地摇摇头,“我想去看虎子。”

宋西林略带失望地说,“好,咱们先去看虎子。”

王雨和宋西林穿过幽静的步行道,来到林静和宋东风居住的别墅。

林静和宋东风知道王雨要回来,早已等待多时了。

王雨走进门,林静和宋东风同时迎过来,两位老人眼含泪水,神情中流露出对王雨的各种情绪,愧疚,同情、怜悯,抱歉......

林静含泪道,“王雨,快进来。”

宋东风也红着眼睛对王雨哑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雨轻轻对宋东风叫道,“爸爸。”而后对林静叫道,“妈 。”

林静和宋东风的眼泪同时流下来,站在王雨身后的宋西林更是五官挤在一起,无声而猛烈地哭了。

王雨和宋西林离婚后没有叫过宋东风和林静爸妈,但她也没叫他们叔叔阿姨,她这三年中一直以“您”称呼宋东风和林静。

林静擦掉眼泪拉起王雨的手,王雨问她,“虎子在哪里?”

“在玲玲的房间。”林静拉着王雨走进宋西玲的房间。

宋西玲正在给虎子念故事,两人坐在木地板上,背后是洒满阳光的落地窗,虎子怀里抱着一只恐龙玩具,依偎在宋西玲身上安静倾听。

王雨走过来,宋西玲抬头看王雨,她的眼结膜一片血红,似乎辣椒水对她的眼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么多天了还如此严重。

宋西玲轻轻叫了一声,“王雨。”

王雨也轻轻叫了她一声姐姐。

宋西玲站起来走到一边,王雨仔细将虎子看了一遍。

虎子瘦了,一张小脸有些呆滞,他不看王雨,手里紧紧抓着恐龙玩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

王雨蹲下身子将他抱在怀里,他一声不响地任由王雨抱着他。

宋西玲把手里的儿童读物放在王雨身边,所有人都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王雨抱了虎子很长时间后放开虎子,她像宋西玲那样坐在虎子身边给他柔声细语地念故事,虎子也像之前靠在宋西玲身上那样默不作声地靠在了王雨身上......

晚上振东来了,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吃饭,这么多年过去了陈荣依然还在宋家工作,她像以前那样独自在厨房吃晚饭。

有了王雨和振东的加入,宋家仿佛真正的团圆了,林静看着围绕在身边的儿女和她自以为的儿媳妇和女婿,眼睛一直都是潮湿的,宋东风也是如此,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巾,一边吃饭一边擦眼泪。

吃完晚饭后宋东风叫大家喝茶,王雨说她累了想早点休息便独自上楼了,宋西玲也不喝茶,她带着虎子回了房间。

宋西林和振东陪林静夫妇喝完茶后林静和宋东风也回房间了。

宋西林对振东说,“振东,你今晚别回去了,睡在我那儿吧。”

振东点点头,两人离开这里去了宋西林的别墅。

宋西林在吧台倒了两杯红酒来到沙发前,他递给振东一杯酒,自己端着另一杯酒坐在振东对面。

振东喝了一口酒说,“王雨的情绪一直很稳定,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宋西林道,“我也没想到,我把她从毛川县接回来后她一次都没哭过,胡经理来看她时哭了,吴耿来看她也哭了,王雨她妈来看她时哭得最厉害,可王雨一滴眼泪都没流,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

振东想了想说,“她这样最大的原因应该是为了她和张凯的孩子,她有过妊娠经历,并非什么都不懂,过度伤心会影响胎儿发育,还会增加流产风险。”

宋西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她会不会不光是为了保住孩子?”

振东看着他,眼睛里含着一丝疑问。

宋西林道,“王雨曾经对我说过,她这辈子只想过安稳的日子,你以前也对我说过,王雨找男人找的不是爱情,她找的是依靠,现在张凯没了,她自然而然地回到我身边,我既能给她安稳的日子也能给她依靠,我代替了张凯的位置,因此她并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难过。”

振东连连摇头,“不,我不那样认为,张凯刚刚过世,她就是再现实也不会现实成这样,她不是那么冷血的人。”

宋西林有点不甘,“她叫我父母爸妈了,你也听到了!她已经把我当成她的丈夫了!”

振东依旧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叫你父母爸妈,也许真的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母,并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公婆。”

宋西林蹙起眉,很是不满地看着振东。

振东思忖片刻后说,“西林,别着急,一切慢慢来,她刚失去老公,肚子里还有个遗腹子,她没把心里的痛苦表现出来,并不代表她不痛苦,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咱们都不知道。我想给你个建议,你一定要全力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我认为她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以后大概率会顺水推舟地跟你在一起,如果孩子保不住,她还会不会跟你在一起就难说了。”

宋西林半天没说话,最后一仰脖子将杯中酒悉数倒入口中,他蹙眉咽下这口酒后,对振东点了点头。

王雨只在宋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闹着要去毛川县公安局打听案情进展,宋西林对她说可以让舅舅帮忙打听,她却非要亲自去打听。

宋西林有点生气,训斥她道,“你肚子里有孩子!你这样折腾伤到孩子怎么办?!”

王雨却说,“我和张凯的孩子很懂事,我前几天的早孕孕吐非常严重,这个孩子知道他爸爸死了,马上就不折腾我了,我现在除了犯点恶心基本上不吐了,这个孩子也想让我去督促警察办案,好早点为他爸爸报仇。”

王雨一番话竟把宋西林说得无言以对。

宋西玲很心疼王雨,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把她的几件衣服装在袋子里递给王雨,王雨来宋家时身上只穿着一套衬衣长裤,这身衣服还是她和张凯从张村出发那天穿在身上的衣服。

林静问王雨,“你准备在毛川县待几天?”

王雨说不知道。

林静说,“把小陈带过去吧,你现在怀着孩子,吃饭不能凑合,有小陈在你身边,起码能吃到有营养的饭菜。”

大家都知道拗不过王雨,便都顺着她行事了,宋西林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让陈荣收拾好东西,开车带着王雨和陈荣来到毛川县。

他们中午到达毛川县,在街上吃过饭后宋西林找了一家能做饭的民宿,他们安顿好后立即分头行动,陈荣去置办锅碗瓢盆和购买粮菜,宋西林和王雨来到毛川县公安局。

宋西林的舅舅林平如今已经是市公安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了,毛川县公安局受市公安局直接领导,宋西林让他舅舅给毛川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打了招呼,其实王雨作为被害人家属也有权利来了解案情进展情况。

负责张凯案件的是刑侦大队的三位警官,他们是一位老警官和两位年轻警官,这两位年轻警官王雨之前见过,他们为她做过笔录。

三位警官一起接待了王雨和宋西林,老警官说张凯的命案已经侦破了,凶手就是崔昊杰。

王雨听到老警官的话异常激动和气愤,她大叫着说凶手不是崔昊杰,凶手是童强!

老警官的态度异常和善,他把他们的侦查结果向王雨和宋西林详细讲述了一遍:崔昊杰驾车带着虎子上高速时被收费站的摄像头拍到了,警方经过多方位查看,确认车里只有崔昊杰和虎子两个人,崔昊杰在毛川服务区杀人后逃跑时被前来服务区干活的建筑工人看到了,他当时差点碾压了一位工人,其他几位工人清楚地看到了车内的情况,车内只有崔昊杰一个人。

两位警官给王雨做完笔录后认真地调查了童强的情况,童强案发时人在商州的一个小区里下象棋,并且有两位老人给他作证,商州距离案发地有一百多公里,童强根本不可能做完案还能在数分钟内回到商州下象棋,并且这起命案崔昊杰已经供认不讳了,绑架孩子和杀人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人证物证都有,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案了,崔昊杰现在已经被移交到看守所,30天后就要移交到检察院,随后等待检察院起诉。

王雨一直摇头,对老警官说的这些完全不认可,年轻的男警官忍不住说了她一句,“这可是杀人案,我们知道童强是你前夫的仇家,你如果为了替你前夫铲平仇家故意栽赃童强,可是要构成诬告陷害罪的!”

老警官连忙打圆场,他让王雨冷静冷静,让年轻的男警官少说几句,宋西林见状拉着王雨走了,这天下午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宋西林把王雨带回民宿,他不明白王雨为什么非要说童强是杀人凶手,如果她看到童强出现在案发现场倒也情有可原,但她自己也说了,她在案发现场根本就没见过童强,她却非要执拗地说童强是杀人凶手,这让宋西林匪夷所思。

因此刚回到民宿宋西林就再次问了她一遍,他问王雨到底在案发现场见没见到童强,王雨说没有,宋西林问她是不是虎子看到童强了,并且告诉她了,王雨沉默了很久后对宋西林说,“虎子那天除了哭叫只说了一句话,他说魔鬼叔叔杀了张爸爸。”

宋西林蹙眉道,“魔鬼叔叔?虎子亲眼看到张凯被杀,他说的魔鬼叔叔当然是杀人凶手崔昊杰了!”

王雨不停地摇头,“不是崔昊杰,是童强!”

宋西林无奈道,“你凭什么说魔鬼叔叔是童强?”

王雨道,“三年前童强在艺院新区的家里把虎子举起来想要摔死,虎子受惊过度,当天晚上一直不停哭闹,他对我说虎子怕魔鬼叔叔,他称童强是魔鬼叔叔!”

“所以你就认为魔鬼叔叔指的是童强?”

王雨点点头。

宋西林无奈到极点,“王雨!虎子那时候才一岁多,话都说不了,他那么小,怎么可能到现在还记着童强?!他看到崔昊杰杀害张凯,崔昊杰在他眼里就是个魔鬼!他说的魔鬼叔叔指的是崔昊杰!”

王雨固执地说,“不是!”

宋西林气道,“就是!”

王雨不再与他争辩。

第二天一大早王雨和宋西林又去了刑侦大队,宋西林不愿去,但王雨非要去,他不放心她,只能陪她去。

昨天的三位警官都在,王雨请求他们重新调查张凯的案子,她依旧执拗地对三位警官说杀人凶手是童强,老警官脾气好,与她周旋了大半天,两个年轻警官受不了她了,不声不响地偷偷跑了,后来老警官也找个借口溜掉了,王雨在办公室等到快天黑他们三个也没回来,宋西林强行把王雨带回了民宿。

第三天王雨和宋西林又来到刑侦大队,这天老警官和女警官都不在,只有男警官在。

王雨这是连续第三天来了,她前两天的行为在男警官眼里就是胡搅蛮缠,男警官一看见她和宋西林就炸毛了,而且王雨和宋西林、张凯之间的关系也让这位年轻的警官非常不适,王雨是被害人的妻子,她却非说前夫的仇家是杀人凶手,仿佛要借现任丈夫的死亡替前夫清除仇家似的,男警官对他们混乱的关系比较反感,他年轻气盛,不怕得罪林局长的亲戚,王雨刚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他就冷着脸说,“你作为被害人亲属来询问案件并不违法,但栽赃陷害和本案无关的无辜人员是违法的,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你今天要再胡闹就别想走了,我可以按扰乱警察正常工作为由把你拘留五到十日!”

王雨不畏警告,恳求道,“警察同志,请再调查一下童强吧,他案发当天不可能在商州和人下象棋!”

警官厌恶地看着王雨,“你在案发现场并没有看到他!他下象棋可是有人看到的!”

王雨说不出话来,她确实在案发现场没有看到童强。

她脸色苍白地站立了好大一会儿,忽然大声道,“我看到童强了!我在案发现场看到童强了!他杀了我老公!我看到他杀了我老公!”

警官嚯地站起来怒视王雨,“你看到他杀你老公了,那你演示一下他是怎么杀你老公的!”

王雨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忽然把办公桌上的签字笔拿起来举到警官眼前,说道,“这是刀。”随即转身面对宋西林,她握着签字笔在宋西林肚子上扎了好几下,而后转过身对警官说,“童强就是这样把我老公捅死的!”

警官极尽嘲讽地说,“张凯身上的十八处刀伤全部在背上!”

王雨霎时僵住了。

她微张着嘴,脸色煞白如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警官,警官瞪了她一眼,坐到椅子上开始忙他的工作,但王雨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忽然被人抽走了魂魄,留下的身体只是一个空壳。

宋西林拉了王雨一下,王雨像个木头人似的毫无反应。

她不再纠缠警官,她死死盯着警官,一声不响地伫立在原地。

宋西林再次拉她,这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王雨终于跟着他走了,她走得踉踉跄跄,几欲跌倒,宋西林牢牢扶着她,将她带出公安局。

这天晚上她不说话,不吃饭,佝偻着背坐在床上,她面目呆滞,眼神空洞,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宋西林看着她的模样,大致猜到了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她不知道张凯中了十八刀,张凯的尸检结果没人告诉她,她今天才知道张凯中了十八刀。

宋西林轻轻对王雨说,“咱们明天就回去。”

王雨无声坐着,没有任何反应。

晚上临睡前王雨吐了一次,她没吃晚饭却吐得天昏地暗,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最后她满头大汗,体力殆尽,像一片凋零的落叶倒在了宋西林怀中。

次日一大早宋西林带着陈荣和王雨离开了毛川县。

他们临近中午回到南山小院。

王雨在毛川县没吃早饭,回到宋家后中饭她也不肯吃,她径直回到二楼她的房间,宋西林端着一碗饭菜来到她的房间,她双眼无神地坐在床上,像昨晚在毛川县的民宿一样,仿佛丢了魂。

宋西林在床边坐下,王雨似乎被他惊醒,她看向宋西林,冒出一句,“我还要去毛川县。”

宋西林的怒气腾地翻上来,他们这才刚从毛川县回来,他压下怒意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王雨表情认真地看着宋西林,“我要去拉横幅,我要寻找目击证人,我没看见童强,总会有人看见他!”

宋西林板着脸看了王雨一会儿,把手里的碗放到床头柜上,径直走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惊叫声,王雨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

那是虎子的叫声,虎子叫得凄厉惊恐,仿佛毒蛇猛兽正在攻击他。

王雨惊慌失措地从楼上狂奔下来,一头冲进宋西玲的卧室。

宋西玲的卧室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宋西林一只手把虎子按在墙上,另一只手将手机屏幕对着虎子的眼睛,口中厉喝,“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是不是这个人?杀你张爸爸的是不是这个人?”

宋西玲和林静、宋东风、陈荣,全都围在宋西林身边撕打他训斥他,虎子闭着眼睛拼命尖叫,浑身不停抽搐。

宋西玲拽着宋西林的手臂哭喊,“你放开虎子!你是不是疯了!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林静捶着宋西林的脊背大声咆哮,“你想逼死自己的儿子吗?快给我住手!”

宋东风浑身颤抖着对宋西林怒骂,“畜生!畜生!”

宋西林像个顽固不化的疯子,对几个女人的捶打全然不理,他牢牢按着虎子,把手机几乎贴到了虎子的脸上,他大吼道,“你给我看一眼!杀你张爸爸的是不是这个人!”

虎子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他忽然在宋西林的手掌下昏厥了。

宋西林陡然冷静下来,立即放开虎子,他想去抱虎子,但宋西玲已经抢先把虎子抱在怀里了,宋西玲抱着虎子冲出房间,林静紧随其后。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王雨刚跑到宋西林身边虎子就晕厥了,看着宋西玲和林静抱着虎子跑了,王雨气急之下推了宋西林一把,怒问道,“你在干什么?!”

宋西林被王雨推了个趔趄,他站稳身体后脸色发青地看着王雨,随后将手机举到王雨眼前,王雨看到手机屏上是一张身份证照片,姓名为童强。

王雨狠狠瞪了宋西林一眼,转身去追宋西玲,但她晚了一步,她跑出别墅大门时看到宋西玲的车已经开远了。

她连忙返回宋西玲的房间,宋东风正一脸怒气地斥责宋西林。

“虎子出事后你一直陪着王雨,对虎子不管不顾!这些天都是我们在照顾虎子!虎子看到那么可怕的事,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惊叫,我们带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得了急性应激,不能再受刺激,如果再受到惊吓,他可能就变成傻子了!你想让他变成傻子吗?!”

宋西林懊悔地几乎哭了,他哽咽道,“我不知道虎子病得这么严重。”

宋东风恨恨地瞪着宋西林,“王雨出院那天虎子的病情才稳定下来,他刚好了没几天,你又把他吓回去了,他这次要是变成傻子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王雨听到宋东风的话,气急攻心地怒问宋西林,“你好好的为什么给虎子看童强的照片?”

宋西林幽怨地看着王雨,“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不吃不喝,不管肚子里孩子的死活,就像中了邪一样非说童强是杀人凶手,我让虎子看童强的照片是为了让他证明杀人凶手不是童强!我想让你恢复正常!”

宋东风迷惑道,“你们在说什么?杀害张凯的凶手是童强吗?”

宋西林对父亲摆摆手道,“爸,回头我再对你解释,咱们先不管这些,咱们先去医院看虎子。”

宋西林驾车载着王雨和宋东风来到最近的妇幼医院,心理门诊的医生给虎子打了镇定剂,虎子已经睡着了,医生对宋家人和王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让虎子再受刺激,他看到的场面太血腥太恐怖,成年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个4岁的孩子,不能再对他提起任何关于那件事的细枝末节,要让他尽快忘记那件事,否则应激昏厥事小,精神错乱就难治了。

宋家人和王雨均表示坚决不会再发生今天的事。

虎子从医院回来后除了宋西玲谁都不要,他每天呆呆地趴在宋西玲的肩头,一句话都不肯说。

王雨除了远远地看着虎子什么也做不了。

两天之后张父给王雨打来电话,他说警方已经把张凯的遗体还给他了,他明天要为张凯举行追悼会,他让王雨自己决定,如果想见张凯最后一面就去一趟殡仪馆,如果呕吐严重身体虚弱就别去了,保胎要紧。

王雨和张父通完电话后一直待在她的房间,晚饭也没下楼吃,宋西林来到她的房间,她一声不响地坐在床上发呆。

宋西林问她怎么了,她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张父打给她的电话内容对宋西林说了。

宋西林听完之后问她,“你想去吗?”

王雨一脸犹豫地说,“我不知道。”

宋西林道,“我觉得还是去一下好,见他最后一面,以后也不会遗憾。”

王雨摇摇头,“我其实不想去。”

“为什么?”

王雨说的很慢,“不去的话......可以假装没有跟他告别,可以假装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宋西林无奈地说,“你明知道他不在了,假装有什么用?你不想去也可以,我不是非要你去,我觉得这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他,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我怕你将来后悔。”

王雨抬眼看着宋西林,犹豫不定地说,“那......那就去吧。”

次日上午宋西林驾车带王雨来到殡仪馆。

来参加张凯追悼会的人很多,除了张家的亲友还有不少张凯在鸿越昔日的同事,有几个同事还是专程从深城赶过来的。

众人聚集在静思厅门前,张凯的追悼会将在这里举行,胡云和西北区的前人力经理也在人群中,王雨和她们打过招呼后去找张父。

追悼会开始前还有一些手续要办,张父在殡仪馆的一排办公区门口站着,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李涛的父亲,另一个是吴耿。

王雨和宋西林走到他们身后,就听李涛的父亲对张父说,“老张啊,别难过,张凯在下面有李涛陪他,李涛给他作伴儿,他不孤单,李涛也不孤单,知道他俩在阴间互相陪伴,咱们心里也能安慰一些。”

李涛父亲的语气很轻松,李涛去世那天他在清潭边哭得肝肠寸断,现在张凯也去世了,并且张凯去世和李涛去世仅隔了一年,这让李涛父亲的丧子之痛似乎减轻了,仿佛独自承受丧子之痛让他如堕深渊,张父也承受丧子之痛就让他获得了某种心理平衡。

陆天宇忽然从一间办公室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张纸,似乎办完了某项手续。

他一眼看到了站在张父身后的王雨。

他立即暴跳如雷地朝王雨冲来,宋西林见势不妙,想把王雨挡在身后,王雨却把他掀到一边径直向陆天宇迎上去。

王雨哭了,她一直都没哭过,她从医院醒来后的这十多天里一次都没哭过,可现在看到陆天宇她哭了,她的眼泪像潮水一样流出来,她一边走向陆天宇一边哭喊陆天宇的名字,“陆天宇——!”

陆天宇也哭了,陆天宇脸色苍白,双眼红肿,他今天显然哭过很多次了,此时他又哭了,他哭着走到王雨面前,抓住王雨的双肩用力摇晃,他哭着骂道,“你这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我早就知道张凯跟你在一起没有好下场,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害死他!”

王雨对他哭喊,“你知道我是扫把星当初为什么不让张凯离开我?他如果离开我就不会死了!”

陆天宇哭道,“我想让他离开你他也得听我的啊!”

“他不听你的你为什么不把他捆起来让他离开我?我现在后悔死了,我不应该跟他在一起!”

陆天宇哭的涕泪横流,他摇着同样哭得涕泪横流的王雨,“扫把星!扫把星!你和黄云娜都是扫把星!我最好的两个朋友被你俩害死了!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王雨哭道,“我也恨我,我也恨死我了,我为什么要爱上张凯,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如果他没和我在一起,他也许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姑,那样他姑也不会死,他也不会死!”

王雨哭得站立不稳,可陆天宇还在拼命摇她,吴耿和宋西林抓着他的手臂让他放开王雨,他就是不放,张父急了,对陆天宇大喊道,“天宇!快放开她,她怀着张凯的孩子!”

陆天宇霎时停止哭泣,他不摇王雨了,他睁着一双泪眼看了王雨片刻后,忽然不知所措地在王雨肚子上摸了一下,他低头对着王雨的肚子哭道,“宝宝你没事吧,宝宝你千万不要有事!你爸爸已经死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界,延续你爸爸的生命!”

吴耿拉开陆天宇,哽咽道,“陆天宇,你别这样,你越这样王雨哭的越厉害,这样对宝宝不好。”

王雨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陆天宇对王雨哭道,“王雨你不要哭了,我向你道歉,我刚才不该骂你,你不要哭,你要保护好张凯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王雨哭着对陆天宇不断点头,“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会保护好张凯的孩子!”

陆天宇转身走了,他仰着头对着天空哭喊,“张凯,张凯!我不该不理你,我想着来日方长,你再多找我几次我就理你,我没想到你就这么走了,再也不找我了!我后悔啊,我真的后悔死了!张凯,李涛,你俩现在有没有在一起?我在叫你俩,你俩听到了吗?”

他仰着头对着天空哭叫,他已经哭得神志不清了,脚下竟然朝着追悼厅的反方向去了。

吴耿对宋西林道,“你把王雨照顾好。”说罢快步去追陆天宇。

王雨哭地抽抽噎噎,宋西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为她擦泪,张父看了王雨和宋西林一眼,脸上瞬间腾起一股难掩的失落和痛楚,他逃离般立即朝静思厅走去,李涛的父亲一直像个麻木的看客,此时见张父走了,他连忙跟上去。

宋西林拉着王雨来到静思厅门口,他俩刚站定,一个穿着殡仪馆制服的中年女人对着人群问道,“张凯的家属在哪儿?”

王雨慌忙说,“我是家属,我是张凯的妻子。”

中年女人说,“你跟我来。”

王雨跟上她,宋西林伴在王雨身边。

他俩跟着工作人员穿过一间屋子,来到一个环境优雅的长廊,长廊里站着四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两两相对而立,中间是一张推床,床上躺着张凯的遗体。

中年女人问王雨,“他是你的亲人吗?”

王雨这才明白中年女人是让她来确认遗体。

王雨走到床前,泪珠大颗大颗迸出眼睛,她连连点头,“是!是!他是张凯,他是我丈夫!”

中年女人道,“你不能哭!眼泪掉到逝者身上对他不好!”

王雨似乎受到惊吓,忙不迭地擦掉眼泪,口中连说,“我不哭!我不哭!”

她擦干眼泪仔细看张凯。

张凯腰部以下盖着一条暗黄色薄被,上身穿着白衬衣灰西装,胸前打着一条带斜纹的暗色领带,他的衣服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头发也梳地纹丝不乱,他面目安详含笑,两颊泛着红晕,那张英俊好看的脸是那么诱人夺目,他好像还活着,只是睡着了而已。

中年女人说,“下面给逝者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所有工作人员都在中年女人的指挥下给逝者鞠躬。

王雨呆呆站在,宋西林自己鞠躬的同时摁着王雨的脊背让她也鞠了三个躬。

中年女人随后带他们原路返回。

王雨双眼空洞,面目呆滞,宋西林不知道她怎么了,便把她拉到了离人群远一些的一棵树下。

“你怎么了?”宋西林问。

王雨目光僵直,仿佛陷入了很深的困惑,她喃喃道,“张凯为什么会笑?”

宋西林答不上来,但他已经想到了,化妆师让逝者面目含笑栩栩如生,家属看到了会认为逝者走的很安详,这样多少能让家属内心的伤痛减轻一些。

可王雨仿佛钻进了某个死胡同,她眼神破碎地看着宋西林,眼泪不住地流出眼眶,她声音颤抖着问道,“他很疼,他怎么会笑?”

她开始哭,“我亲眼看到他死去时的样子,他疼得眼睛都合不上,他当时没笑!他的表情很痛苦,他很疼!”

王雨瞬间陷入滔天的悲伤里,她的哭声陡然变大,陡然撕心裂肺,她站立不稳,双手死死抓着宋西林的双臂,哭得凌乱破碎,“他中了十八刀,他中了十八刀啊,”她神经质地上蹦下跳,仿佛那十八刀扎进了她的身体,疼得她直跳脚。

宋西林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王雨一直以来都很坚强,很理智,甚至平静地有些冷漠,他以为王雨今天也会很冷静,却没想到王雨会悲伤成这个样子,王雨悲伤的模样把他的心都揉碎了。

“王雨,王雨你别这样。”宋西林哽咽着把王雨抱进怀里,不断为她抚背。

王雨哭得上不来气,却还在纠结张凯为何会笑,她在宋西林怀里一边用力喘气一边稀里哗啦地哭着,她哭问,“他为什么会笑?是不是殡仪馆的人对他的脸做了手脚?他们是不是用针缝他的嘴了?让他变成笑的样子?”

宋西林答不上来,他不知道化妆师是怎么为逝者化妆的。

王雨却把她的想象当成了事实,她的泪水像天河的水一样狂泄而出,她悲恸地叫喊,“他中了十八刀啊,他都那么疼了为什么还要缝他的嘴?他会更疼啊!为什么要让他那么疼?为什么!?”

王雨哭成了一滩烂泥,王雨哭成这样令宋西林万箭穿心,他哭着对王雨道歉,“王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劝你来!”

“啊啊啊!”王雨哭得死去活来。

宋西林惊恐不已,对着王雨的脸大声叫喊,“王雨,你不能哭了!你还怀着张凯的孩子!你刚才答应陆天宇要保护好孩子!你再哭下去会流产的!”

王雨竟然听进去了,她哭着回话,“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要保护好孩子!”

宋西林将她抱在怀里,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慰她,“不哭了,王雨乖,不哭了,咱们不哭了。”

王雨在宋西林怀里渐渐止住哭泣,她不哭了,身体却还一抽一抽的。

她抽搐着回头看向静思厅,静思厅门口已经没有人了,她嗓子哭哑了,她用破碎粗哑的声音问宋西林,“张凯的追悼会是不是开始了?”

宋西林道,“应该开始了。”

王雨忽然推开宋西林,跌跌撞撞地朝静思厅跑,宋西林连忙追上去拉住她,“王雨,不要去,咱们不参加追悼会了。”

王雨挣开他的手,依旧摇摇晃晃地、执拗地朝静思厅跑,就像一头谁都劝不住的犟牛。

宋西林知道拦不住她,只好追上她扶着她的胳膊跟她来到静思厅。

静思厅里站着很多人,王雨和宋西林站在最后一排,他们进来时正好轮到张父发言,张父手里拿着一张文稿走到发言台前,他举着文稿,侧着头将嘴巴对着麦克风,他还没说话先老泪纵横,他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儿张凯,自小心地善良,慈悲为怀......”

张父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王雨耳中,他后面说了什么王雨通通听不见了,王雨脑中不断循环着心地善良,慈悲为怀这两句话,她眼前出现了张凯善良真诚的笑脸。

张凯确实是个慈悲为怀的人,他拯救孙红娥,拯救流浪猫,他把父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在父亲不在身边的虎子身上,他如此善良,却为何不得善终?

王雨想到他惨死的模样,心脏顿时仿佛插进了一把尖刀,她疼得视物模糊眼前发黑。

这股疼痛愈演愈烈,像铺天的潮水一般汹涌地将她淹没,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在向她叫嚣着疼痛,她疼地无法呼吸,疼得这一刻就要死去。

她忽然凄厉地哭喊一声,“小凯——!”随后失去知觉倒进了身后的宋西林怀中。

宋西林把王雨送到振东的妇产科让她保胎,王雨住院两天之后吴耿来看王雨。

王雨养了两天身体气色和精神看着都很不错。

吴耿欣慰地笑了一下,随后扫了一眼站在病房里的宋西林,对王雨道,“咱们出去走走吧。”

吴耿搀着王雨的胳膊把她带到了住院部前面的一片草坪上。

他俩并排在草坪上坐下。

此时是傍晚时分,微风轻拂,满目都是如茵的绿草,王雨靠在吴耿身上,舒畅地闭上眼睛。

两人享受了一会儿晚风,吴耿问道,“王雨,你会和宋西林复婚吗?”

王雨说,“不知道。”

吴耿顿了片刻,说,“如果你不跟他复婚,就跟我去济城吧。”

王雨靠着他的肩膀闭眼笑道,“你要养我吗?”

“对,我要养你。”

王雨坐直身体看着他笑,“你有那么多女朋友,你养我她们吃醋怎么办?”

吴耿神情淡然,“你做我妹妹她们就不吃醋了。”

“做你妹妹?”王雨觉得很有趣。

“对,做我妹妹,咱们在济城找个玉皇庙,让庙里的住持做见证人,咱俩结拜成兄妹!”

王雨吃吃笑起来,吴耿竟然要跟她结拜成兄妹,这让她始料未及。

吴耿忽然说,“是黄云娜让我养你的。”

王雨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

吴耿笑着说,“黄云娜曾经嘱咐我,如果有一天你走投无路了,就让我把你接到济城,当个废物养起来。”

王雨又开始笑,笑着笑着眼泪忽然流出来,她哽咽道,“娜娜!娜娜!”。

她低头抹了一下眼泪,说,“吴耿,我以前不理解黄云娜,现在理解她了。”

“你理解她什么了?”吴耿顿了一下,忽然紧张起来,他抓住王雨,眼里含满恐惧,“王雨,我就剩你了!咱们四个一起长大,我现在就剩你了!”

王雨连忙对他笑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还要跟你去济城呢,我要做个废物,让你养着我!”

吴耿松口气,放心地笑了。

王雨再次靠在吴耿身上,两人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王雨说,“我好想回到初中那会儿啊。”

吴耿说,“我也想,那时候李涛还在,黄云娜也在。”

王雨脸上漾起一抹微笑,她脑子里出现了他们初中时代的教室,老师在讲台上卖力讲课,黄云娜和吴耿在她左边嬉闹聊天,她的右边坐着刘进,刘进把一本琼瑶小说塞给她,然后专心致志地拿着小刀在橡皮上雕刻,刘进家里经营着一间旧书店,王雨通过他看完了琼瑶所有小说,还看了金庸的神雕侠侣,王雨现在还记得刘进给她的最后一本琼瑶小说是“却上心头”。

她开始回忆初中时代的张凯,可她对张凯那时的样貌真的毫无印象,她把陆天宇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偏偏对坐在陆天宇身边的张凯没有一点记忆。

她叹了口气,问道,“吴耿,你还记得张凯初中时候的样子吗?”

吴耿说,“他初中的时候和李涛一样,都是腼腆内向的性格,我记得他那时候长的高高瘦瘦,每天穿的干干净净。”

两人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吴耿说,“王雨,你出院后就跟我去济城吧。”

王雨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

“我要等张凯的事了结之后再考虑别的。”

“张凯的事不是已经了结了吗?张凯已经安葬了,凶手也已经抓到了。”

王雨道,“凶手以命偿命那天,张凯的事才算了结。”

吴耿道,“好,到时你给我打电话,我回来接你。”

王雨点点头,忽然笑着问,“吴耿,济城有什么好吃的?”

吴耿想了想说,“济城有鲅鱼饺子,咱们这里没有,其他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鲅鱼饺子好吃吗?”

“我觉得挺好吃的。”吴耿笑道,“等你去了济城我让厨师用最好的鲅鱼给你做饺子。”

“好!”

吴耿看着王雨笑,笑着笑着神情慢慢严肃起来,他眼中含着一丝恐慌,“王雨,你不能骗我,咱俩说好了,张凯的事了结之后你就跟我去济城。”

王雨笑说,“我不骗你。”

吴耿似乎还是不相信王雨,他向王雨伸出一根小指,说,“咱俩拉个勾。”

王雨笑着伸出一根小指,勾上他的小指。

两人勾着指头一边摇晃一边同时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后王雨忽然贴上吴耿搂住他的脖子,她在吴耿耳边轻轻叫道,“哥哥,哥哥。”

吴耿红着眼睛抱紧她,王雨已经泪流满面,她的泪水一股股地涌出眼眶,滴落在吴耿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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