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俊诗转过脸,直直的看着王雨,“他用我的弹簧棒,自己把自己的腿打折了。”
王雨听得心惊肉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彭俊诗漠然地笑了一下,又将目光投向前方,“只有他自己知道......第二天学校老师和保卫部的人组成调查组让我交代事情经过,我说的他们都不信,他们把我一个人关在办公室让我悔过,我那时给黄云娜打了个电话,我跟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我当时心里很乱......后来我父母赶到学校擀旋此事,他们找校领导忏悔求情,去校医院向我室友赔偿道歉......因为我拒不承认,学校给了我最严厉的处理结果,勒令退学......我离校那天是周六,那天下午我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断拨打黄云娜的手机,好像中了邪一样......她开始是拒接,后来是关机,最后打通了,她说我的行为令她害怕,我突然就清醒了,立刻停下来......这段日子很难熬,我自顾不暇,也不敢轻易找她......”
彭俊诗沉默了一会儿,转脸看着王雨,“没有人相信我,我家人对我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他笑起来,笑得很凄凉,“只有你毫不犹豫地说信我。”
王雨确实相信他,但觉得他的遭遇总该有个缘由,便问道,“你室友为了诬陷你选择这么激进的手段,这事从表面上看很难让人相信你。他能这样破釜沉舟,看来是把你恨到极点了,你是不是以前也打过他,他在你这儿吃过不少亏?”
彭俊诗摇头苦笑,“这是我第一次打他!我平时都回家住,很少住在宿舍,跟他很陌生,没有任何矛盾。我前几天找关系好的同学打听过他,他到现在英语六级还没过,上学期期末还有一门挂科,我跟他都是本硕生,他这种情况铁定要被刷到本科班。我同学说他家人对他期望很大,他最近好像有很大的压力,有人曾看到他在网上搜索和自杀有关的信息。”
彭俊诗讲述的是一个王雨完全不了解的世界,王雨觉得就算那人被刷到本科班,本科也很好啊,也有大好的前程,何至于想自杀,去自残,并且还要嫁祸给一个无怨无仇的人,王雨很难理解。
但她就是相信彭俊诗,不需理由地相信他,她此刻只为他感到不平和冤屈,“你被退学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彭俊诗摇摇头,说,“我一直想找他当面对质,后来知道他的情况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他如果借着这件事释放了压力或找到了退路,对他自己和他家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对他是好事,可是对你呢,你被退学了,你的学白上了啊!”
彭俊诗黯然道,“这三年是白上了,什么学位证都拿不到,一朝回到高考前......但是学到的东西是终身受益的,也不算是白上吧。”
王雨蹙眉沉默着,她将十指扭绞在一起,指关节白得没有血色,她突然艰涩地说,“彭俊诗,你不知道,其实是我害了你。”
彭俊诗意外地看着她,“我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雨低声道,“那天我对黄云娜说,我看出来你喜欢她,黄云娜因此才决定跟你断交......如果那天我不说这句话,黄云娜就不会给你发短信,你就不会为了去找黄云娜打扰到你室友,你们也不会打架......你也不会被退学。”
彭俊诗吸了口气,挑挑眉梢,“你的逻辑能力太强大了,我都要被你感动哭了!你能不能客观看待问题?我的事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照你这么说黄云娜也跑不了,她给我发了短信,她也得为我的事儿承担责任,”他叹了一声,郑重地说,“王雨,我的事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王雨垂下头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彭俊诗侧目看着她,语气低沉,带着些许忧伤,“告诉黄云娜,我明天就距她千里之外了,让她好好吃饭,好好工作,不必再因为我烦恼不安。”
王雨抬眼看他,心头涩涩的,“你要去哪儿?去干什么?”
“我家祖籍杭城,家里人一直都有迁回去的打算,他们看我最近足不出户,也许是担心我,就开始实施回迁计划,我明天和我爸先回去...回去收拾收拾老宅,再找个合适的地儿把这边的中医院迁过去。”
王雨低低地“哦”了一声。
彭俊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王雨,孙瀚配不上你,你别把那天的事儿放在心上。”
王雨笑了笑,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儿,彭俊诗咳了一声,突然说,“你要跟我去杭城吗?”
王雨“啊?”了一声。
彭俊诗笑道,“还不下车?”
王雨明白过来,讪笑一下,赶紧拉开车门跳下车。
彭俊诗降下车窗,王雨笑着对他挥挥手,“一路顺风!”
他做了个“ok”的手势,脸上又是一副痞帅痞帅的笑容,看得王雨恋恋不舍。
他洒脱地对王雨挥挥手,升起车窗,驾车离去。
雪花洋洋洒洒,从巨大的如黑幕般的夜空飘落而下,路上依然有零落的年轻男女向市中心挺进,沿街的店铺门前不时可以看到人们独具匠心的杰作——雪人、雪狗、雪熊......王雨无心观赏,一路心情沉重地走到天雷酒店。
酒店大堂很冷清,大堂正中摆放着一株巨大的挂满饰物的圣诞树,圣诞树后,黄云娜和一个与她穿同样制服的男孩站在前台柜里,两人正满面含笑地说着什么。
王雨在酒店门口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王雨心中一片酸涩,彭俊诗明天就要远赴杭城,临行前也不敢来见黄云娜一面,就怕惊扰到她,而黄云娜却心情愉悦地与她的男同事相聊甚欢,对此浑然不觉,王雨莫名地为彭俊诗感到难过。
王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心头萦绕着淡淡的哀愁,她的脑海不时浮现出彭俊诗的笑脸:他嘲弄孙瀚时肆无忌惮的笑,讨好黄云娜时温柔宠溺的笑,还有对自己说“谢谢你生病”时真挚温暖的笑。王雨不愿回想今天的彭俊诗,她只愿回想他最阳光最快乐的模样。
不知走了多久,王雨蓦然发觉四周变得空旷起来,她举目辨认,发现自己竟来到了歌剧院广场。
王雨在空阔的雪地上站了片刻,像是被某种力量无形牵引着,她抬脚向歌剧院西门走去。
西门广场上空无一人,王雨踩着无人踏足过的雪地走向西门口的长廊。
她已将彭俊诗抛到脑后。她的眼,她的心,她的身体,她整个人,此刻都被另一张面孔铺天盖地完全占据。
王雨的眼睛湿润了。
长廊的顶棚覆盖着皑皑白雪,已不是当日的景象。
当日的长廊青瓦红柱,廊檐下站着的男人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他将双手插在裤兜,若有所思的蹙眉远眺...
那个男人,令她还没有靠近他,就已经方寸大乱。
王雨在廊檐外落着厚厚积雪的台阶上坐下来,思绪和身心不受控地飞到了那个炎热的傍晚。
那天的她好傻啊,第一次见面就被人家在电影院里摸了胸,她当时好紧张,紧张得心跳如鼓,大气儿也不敢出,但心里却是甘愿快乐的,她那一刻有种愿为他付诸所有,愿跟他浪迹天涯、生死相随的壮志豪情。
而那时他们才刚刚认识,她仅仅知道他的姓名和年纪!
王雨望着漫天飞雪自嘲地笑起来,她觉得自己前些年看过的琼瑶小说太多了。
她又忆起认识宋西林的第二天,那天是个星期六,她在没有约定的状况下在小屋等他的电话,等得心慌意乱,食不知味,后来还疑心手机出了问题,急火火地跑到村口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拨打自己的手机......等到最后,她抱着手机蜷缩在小床上满心忧郁的睡着了......
王雨咧着嘴又笑了,好像正在回忆某个笑话,她笑着笑着,脑海中蓦地响起一个声音,“我有女朋友,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王雨猛地蹙紧眉头,就像一把利刃划过心脏,她的心一阵刺痛。
这么久以来,她是不敢回忆那个深夜的。
那个深夜太痛了,痛得令她的身体似乎开启了某种保护功能,每当想起就会被立即叫停或屏蔽;那个深夜太令她羞耻了,羞耻得让她有种愧对妈妈养育之情的感觉。
她打住思绪不去回忆,脑海却偏偏蹦出那晚她不知廉耻地对宋西林提着继续交往的要求,而对方始终冷眼旁观,沉默以对的场景。
王雨匆促地站起来,来不及拍去粘在衣裤上的雪,拔脚就跑。
她在广场上狂奔,逃避灾难似的,要远离这里,要把一切屈辱,一切和他有关的回忆通通丢在这里。
雪片打在脸上,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毫无知觉似的,直跑到头晕目眩体力不支才停住脚步。
她站在人行道上喘歇了片刻,慢慢朝回走。
经过一家商店时,她看到商店柜台上摆放着一排老酸奶,便走进去买了一瓶。
王雨站在商店门口的树下,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不停歇的,一勺接着一勺地吃完了那瓶冰冷的老酸奶。
她的牙齿不住地打颤,胸腔寒冷得像个冰窖,连带着那颗隐隐作痛的心,也被冰封了似的没了知觉。
王雨将酸奶瓶扔进垃圾箱,迎着风雪向回走。
*
圣诞节晚上王雨去了黄云娜的宿舍,她把彭俊诗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黄云娜,黄云娜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她问王雨,“我想继续和彭俊诗做朋友,你说他会答应吗?”
王雨用力对她点点头。
黄云娜用手机给彭俊诗发送了一条短信:我们还是朋友吗?
王雨和黄云娜头挨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彭俊诗的回复瞬间就过来了:当然是!
“啊——!”黄云娜尖叫一声,像中了大奖一样惊喜亢奋。
王雨也开心的笑起来,她俩笑望彼此,眼里具是泪光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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