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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平赶到宋家时林静早已经回来了。
林静坐在宋西玲的床边，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动作轻柔地为宋西玲敷脸，她身边的凳子上放着一个脸盆，脸盆里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冰块。
林平走到床边看着宋西玲，宋西玲紧闭双眼仰面躺着，她原本清丽秀美的脸庞此时红肿得教人心碎，随着林静轻柔的敷脸动作，她肿胀的眼睛里不断有泪水从眼角滑出。
林平的心一阵刺痛，他弯下腰轻声唤道，“玲玲。”
宋西玲蹙起眉头，睫毛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她的眼角又溢出两行泪水，但她却死死地闭着眼睛和嘴巴不作回应。
站在林平身后的宋西林无声地抬手抹了抹眼睛。
林静轻轻为女儿擦去泪水，接着站起来拉着林平走到屋外。
林静红着眼睛问林平，“玲玲被打的事是不是有人报警了？那个打玲玲的坏蛋抓住了没有？”
林静下午正在办公室加班，林平突然给她打电话让她立即回家，她回来后才知道女儿被人打了，至于是被谁打的，因为什么原因，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宋西玲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更没有说过一句话，而宋西林也没能从姐姐口中获得只言片语。
宋西林也跟到屋外，眼睛紧紧盯着舅舅，舅舅不久前给家里打来电话，得知他们姐弟俩都在家便立刻挂断了电话，舅舅显然是知道姐姐出事了。
林平看了看林静，又看了看外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住了，疼得他无法张口——宋西玲不仅仅是遭遇殴打这么简单，他一时竟没有勇气对姐姐和外甥说出实情，尽管他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刑警。
林平没有回答姐姐的问题，反问姐姐道，“姐夫怎么没在家？”
林静回道，“他带学生去徽州写生。”接着焦急地再次问道，“打玲玲的坏蛋到底抓住了没有？”
林平点点头，“抓住了。”
“他为什么打玲玲？”
林平笼统地回道，“正在调查。”
林平对宋西林勾勾手，转身走进宋西林的房间，宋西林跟进来，林平关上门，直接说道，“把你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一个字都不准漏！”
宋西林把下午的事从头到尾向舅舅叙述了一遍，包括童强和他分头找人以及回家后钱莹和安琪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具是毫无遗漏地说给了舅舅。
宋西林说完之后林平让他把安琪找来，宋西林立即去了，林平径直走进卫生间。
当宋西林讲述下午的经历说到宋西玲洗澡这个环节时，林平的心就倏地一沉，现在他站在卫生间里，一颗心更是凉透了，搭在浴杆上的属于宋西玲的衣物全部清洗过了，甚至放在地板上的鞋袜也洗得干干净净，基本上可以断定物证已经毁灭了。
林平蹙紧眉头仔细看了看挂着浴杆边缘的一件白衬衣，那是一件男式衬衣，很旧，颜色已经泛黄了。
林平走出卫生间来到客厅，拿起电话按了一串号码，他声音极小的打了一个电话，接着他仔细地把每个房间都观察了一遍，当他来到客厅时，宋西林领着安琪回来了。
林平立即将安琪带进宋西林的房间，开始仔细询问。
安琪最初讲的话和宋西林说给林平的内容基本一致，后来在林平的反复提问中安琪突然出现了纰漏，安琪一直坚称自己从没和那个穿花衣服的人说过话，对那人的情况一无所知，可她无意中又将那人称作“侯老大”，在林平的盘问中安琪说出了“侯老大”的姓名—侯杰，林平问道，“你没跟侯杰说过话，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安琪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答道，“我听说的。”
“听谁说的？”
“不记得了。”
林平问不出任何东西了。
林平让宋西林给安琪拿来一袋零食，安琪吃零食的时候林平和她聊起了学习，安琪毫无防备之时林平冷不丁地问，“侯杰是主动把他的名字告诉你的还是你问他的？”
安琪毫不迟疑地说道，“我从来没有和侯杰说过话！他的名字我是听别人说的，我忘了是谁说的了！”
林平点点头，不再问了。
他之前总觉得这个小女孩似乎隐瞒了什么，她每次回答提问时眼睛都会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给人一种很不老实的感觉，现在他不这么想了，这孩子才13岁，不可能有那么深的定力和城府顶住他突袭式的提问，侯杰的名字应该就是她听说来的。
林平现在大致屡清了事情的始末：宋西玲和安琪在学校门口碰到几个打架的小流氓，宋西玲好心给了被打的侯杰一包纸巾让他擦鼻血，之后侯杰就经常在学校门口等宋西玲，宋西玲一直都在躲避侯杰，侯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宋西玲的信息和她今天的活动轨迹，于是在今天下午找到宋西玲并对她施以暴行。
安琪吃完零食后林平让她回去了。
不久之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林平立即走过去为来人打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手中提着一只小箱子的中年女人。
宋西林警觉地看了一眼来客，立刻冲着姐姐的房间喊道，“妈！”
林静从宋西玲的房间走出来，看到站在林平身边的陌生人，迟疑的问道，“这位是—？”
林平向林静介绍道，“姐，这是局里的法医，老陈。”
林静抿紧双唇，满眼疑惑地盯着林平，她直直地盯着他，目光越来越严峻，脸上流露出难掩的紧张和畏惧。
现在就要对他们以实相告了，林平看着姐姐，嘴唇不能自已地颤抖起来，他办案无数，比眼前更残酷更揪心的场面他都经历过，却从未这样郁结痛苦过，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他面对的是自己的亲人。
林平艰难地说，“姐，玲玲...不只是被歹徒打了，她很有可能遭到了...歹徒的墙暴!”
林静瞬间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两步。
宋西林立即跑过去扶住母亲。
林平眼圈红了，他看着姐姐硬着心肠继续道，“玲玲回家后清洗了身体和随身衣物，我让法医过来，是想试试能不能从玲玲的体内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
林静低声痛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她揭开被子查看过宋西玲身上的伤痕，还有宋西玲对任何人都置之不理的决绝态度都令她怀疑过，但她还是摒弃怀疑，一厢情愿的认为女儿仅仅是遭到了歹徒的殴打。
此刻，最坏的结果到底是摆在面前了。
林静靠在宋西林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这个在学校里独当一面的女强人此时软弱得没有了任何主张。
林平看了法医一眼，法医立刻心领神会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宋西玲的房间。大约两分钟后,房间里传来宋西玲凄厉的尖叫声，“出去！出去！出去—！”
宋西林和林静急忙跑进宋西玲的房间。
宋西玲裹着被子站在床沿上，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像个炸毛的公鸡对着林平和法医嘶吼，“出去！出去！出去！”
林平上前一步试图安抚，“玲玲...”
宋西玲立刻后退几步，不间断的尖叫，“出去！出去！出去......”
场面无法控制了，满屋子都是宋西玲的尖叫声，林静哭着爬到床上死死抱住女儿，宋西玲在她的禁锢下依然歇斯底里地尖叫，像疯了似的完全丧失理智。
宋西林立刻把舅舅和法医向门外推搡,他哭道，“舅，你们出去啊！你们要把我姐逼疯吗？”
宋西玲依然在尖叫，宋西林在姐姐的尖叫声中心碎欲裂，他把舅舅和法医径直推到了大门外。
他对舅舅道，“舅，你们先回去，你们别刺激她了，这件事以后再说，求求你们了！”
法医的眼睛也红了，她对林平说，“林队，缓缓吧，这姑娘不配合，得做好她的思想工作才行。”
林平粗重地出了口气，道，“先这样吧。”他转身欲下楼梯，宋西林叫道，“舅。”
林平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法医道，“你在楼下等我。”
法医点点头走下楼梯。
林平温声道，“看好玲玲，照顾好你妈，我会尽快赶回来。”
宋西林盯着舅舅，“欺负我姐的人是不是亲口承认他把我姐...”宋西林住了口，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舅舅。
林平顿了片刻，对宋西林道，“欺负玲玲的人已经死了。”
宋西林难以置信，“死了？”
“是的。”林平道，“他是被童强打死的。”
宋西林惊愕地“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打死人？”
林平深吸一口气道，“童强目睹了案发现场。”
“童强现在在哪里？”宋西林艰难的问道。
“看守所。”林平轻轻拍了拍宋西林的肩膀，转身走下楼梯。
宋西林僵立片刻，忽然像被抽去了筋骨般软绵绵地瘫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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