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宋西林和老板娘一天天地熟稔起来,宋西林相貌俊秀又极爱干净,他用饭店的洗洁精把身上的工作服洗得干净清爽,对比油腻肮脏的3个后厨,老板娘对他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因此空闲的时候总爱和他闲聊几句。

宋西林借机对老板娘说他和矮个女孩在就餐高峰期时忙不过来,怠慢了不少客人,不如让童倩别做门迎了,也和他们一样做服务员,反正隔壁饭店也没有门迎。

老板娘却得意地笑道,“你不知道,以前隔壁的生意比咱们好,童倩来这儿做门迎后咱们才压过了他们,来这儿吃饭的都是在附近干体力活的糙汉子,那些人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迈不开腿啦!你俩忙不过来我就再招个服务员,童倩不能动,店儿里的生意全靠她呢!”

老板娘的话让宋西林很不舒服,同时他也明白童倩的处境很难改变,于是退而求次地说,“您能不能别让童倩化妆了,她化妆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老板娘大刺刺地笑道,“你还小,你不懂!男人就喜欢涂脂抹粉的小姑娘,尤其是穷得讨不到老婆的单身男人,来这儿吃饭的刚好就是一些没钱的穷男人!”

宋西林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老板娘利用童倩的色相为她招揽客人也就罢了,竟然还说得如此不加掩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宋西林真想冲到门外拉着童倩立马走人,但他生生忍住了。

他没有地方去。

他知道赵金花夫妇每晚都在农贸市场堆放蔬菜的石板下睡觉,他不可能带着童倩也去那里安身,他更不可能带着童倩去睡大马路,他暗下决心,在这里干满三个月,拿到工钱就立刻带着童倩离开,他容忍不了童倩像个风尘女子一样站在那里招揽客人,多一天都忍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童倩始终对宋西林不理不睬,宋西林却经常在周边没人的时候跟她说话,即使她从不回应。

他说,“童倩,咱们拿到工钱就离开这里,这里不是长久之地,咱们得为以后打算,这里除了生存没有任何希望。”

他说,“童倩,咱们离开这儿后去租个民房,然后找个工资高的工作,咱们得多挣些钱,尽快把你家的房子重新建起来。”

他说,“童倩,以后有机会的话,咱们一起复读,一起参加高考......”

天气越来越热,宋西林的工作衣已经从长袖变成短袖,童倩宽大的旗袍下也早就脱去了那套肉色内衣,宋西林再也不用为整日站在露天地里的童倩是否寒冷而时刻担心了。

日子走得匆促无情,宋西林和童倩转眼间在这家地处城郊的小饭店马上就干满三个月了。

如今的宋西林早已适应了嘈杂繁忙的工作和脏臭的居住环境,他日复一日地算着日子,盼着早点拿到工钱带童倩离开这里。

童倩对宋西林依旧不理不睬,但宋西林知道他和童倩的关系已经在慢慢好转了。

一个月前宋西林对童倩说,“你别太老实了,累了就在台阶上坐着歇一会儿,别傻乎乎地一直站着,我会帮你盯着老板娘的!”

童倩不说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宋西林以为她不会接受他的建议,却在第二天就看到了她坐在台阶上的背影,宋西林笑了,从此之后他便时刻盯着老板娘的一举一动,只要老板娘走出吧台他就会貌似无意地来到门口,轻轻咳一声,童倩就立即站起来。

他们配合得很默契,一直都安然无事。

赵金花依旧隔三差五地来看看他俩,赵金花很忙,来去匆匆,每次都和宋西林说不了几句话,事到如今,赵金花对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除了赵金花没有熟识的人来这里,这里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让宋西林与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宋西林很少想起父母,他对他们还有怨恨。他时常不受控地想起校园生活,夜里做梦也总梦到自己做卷子的场景,他梦醒后看着冰冷的现实,总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寒窗十二载,忽然间放弃学业放弃理想,他心底的失落和难过前所未有。

他将这份难过深埋心底,从不在人前表露,他对自己的选择从未后悔,他知道自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5月的最后一天宋西林对童倩说,“明天就发工资了,后天咱们就离开这儿,我听厨师说城中村的民房很便宜,后天咱们就去找房子。”

童倩低垂着头不说话,很久之后,她忽然低低地道,“好。”

一抹笑容在宋西林的脸上缓缓绽开,童倩终于和他说话了!

6月1日是发工资的日子,老板娘对宋西林和童倩说,“你俩的工资后天才能发,今天和明天的营业款只够发后厨的工资。”接着又道,“后厨的工资不能拖,拖了他们就不好好做菜了!”

宋西林和童倩只好表示同意。

中午就餐高峰期刚过,店里又进来一位客人,宋西林正低头擦桌子,矮个女孩走上前去招呼那人,那人却一声不出,宋西林觉得奇怪,抬头一看,身体顿时僵住。

站在门口的高个男孩身穿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正笑意淡淡地看着他。

宋西林的声音瞬间沙哑,“振东!”

他丢下抹布走到振东面前,心潮起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振东道,“咱们去外面说话吧。”

宋西林跟在振东身后走出饭店,振东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浓妆艳抹的童倩,迈步向街边走去。

宋西林默默跟在振东身后,他对振东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振东现在才来,以他们这些年的深厚情谊,振东在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应该出现了。

宋西林看着振东的背影,振东的肩胛骨明显突出,身上的旧T恤宽大了很多,几个月不见,振东竟瘦的这样厉害,宋西林正疑惑时,突然发现振东的袖子上缠了一块黑纱,振东穿着黑色短袖,宋西林之前竟没注意到。

宋西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捶了一下,他蓦地跳起来,一把抓住振东的胳膊,惊慌失措地问道,“你干什么?你戴这个干什么?谁?谁不在了?”

振东平静的答道,“我爸走了。”

宋西林张着嘴大口喘息,泪水忽然溢满眼眶,他顿了片刻,大喊道,“怎么会这样?我听说你爸只是骨折,骨折要不了命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振东依然平静的道,“他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把腿骨摔断了,他在校医院做手术时医生给他做了个全身检查,查出了肺癌,查出来就是晚期。”

宋西林直直地站着,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他像个孩子似的张嘴哭道,“高叔!高叔!”

振东的眼底忽然一片通红,他别过脸,眼睛死死盯着马路。

宋西林哭着把振东紧紧抱住,他自己对高叔的离世都难过得不能自已,振东又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当振东绝望痛哭的时候,他竟然不在他的身边!

宋西林哭着问,“高叔是什么时候走的?”

振东道,“5月29日下午3点45分。昨天早上在殡仪馆火化后,我们把他的骨灰送到老家安葬了。”

宋西林哭道,“我应该去送他一程的!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我?”

振东道,“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没空找你,安顿完我爸我才抽出空来。”

宋西林垂下头低声哭泣。

振东拉着他走到路边的花坛边坐下,宋西林一边哭一边询问振东爸最后的境况,振东语气平静地对他一一道来。

振东爸在宋西林父母的帮助下住进了全省最好的医院,得到了数位权威专家的治疗,为了延长振东爸的生存期专家们用尽了治疗手段,肺癌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吃过的所有苦头振东爸都经历了,却最终没有奇迹发生,反而去世得尤为迅速。

振东的生活自从父亲住院起就彻底乱了,他和母亲起初天天守着父亲,想拼命延长一家人的团聚时光,对自己的病毫不知情的父亲却总是催他去学校,振东无奈之下只好医院学校两头跑。这三个月里振东和母亲几乎没有回过家,母子俩每晚都睡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吃不好或睡不好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每时每刻都笼罩在生离死别的阴影下才是最让他们痛苦的,偏偏他们还得每天对着病人强颜欢笑。

多少个夜晚母子俩在病房外抱头痛哭,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林静夫妇每天晚上都来医院探望振东爸,每次振东爸病情危急时他们都会彻夜守候......

振东低声叙述着,宋西林的脑中莫名出现了他小时候在振东家的一个场景。

那时他还是个幼儿园小朋友,有一天他去振东家玩,看到振东爸穿着大裤衩、光着上身坐在板凳上看电视,振东坐在父亲一侧,也光着上身看电视,宋西林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振东爸的另一侧也看起了电视,振东爸忽然伸手把宋西林身上的小背心一把脱掉了,于是三个人一起光着上身看电视。

振东爸的豪放举动让从未光过上身的宋西林感到异常轻松快乐,以至于那个画面直到今天他还记忆犹新。

在宋西林的成长历程中,振东爸是唯一一个只带给他轻松温暖,而没有任何压力的长辈。

马路上每每有车辆驶过就会扬起一片尘沙,振东和宋西林不再说话,他们木然地看着马路,就像在看一场没有情节的电影。

很久之后,振东扭脸看着宋西林道,“西林,跟我回去吧。”

宋西林沉默不语。

振东接着道,“童倩的学籍已经注销了,她没有机会参加今年的高考了,你的旷课天数虽然足以被学校开除,但以你妈和郭校长的关系,你随时可以返校上课,离高考就剩一个月了,你用心复习一个月的话,也许还能考个不错的大学。”

宋西林依旧不说话。

振东沉默片刻,又道,“你心里不要只装着童家,也想想你的父母,他们把你培养了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在小饭店里做服务员的。”

宋西林站起来道,“你高考前别来找我了,你好好复习,专心应考,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我上班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

振东不再说话,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宋西林径直向饭店走去,振东随即起身离开。

6月2日饭店开门不久,忽然走进来一行人。

老板娘连忙喊宋西林招呼客人,却见宋西林像根木头一样杵着不动。

老板娘急了,立刻跑出吧台亲自招呼客人,为首的小伙子却对她摆摆手道,“我们来找人,不吃饭。”

这个小伙子正是振东。

振东身后依次是宋东风、振东妈、林静。

宋东风突然像阵旋风一样冲到宋西林面前,扬手就打了宋西林一记耳光。

老板娘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那个文绉绉的中年男人竟然不说一句话就出手打人,而且打的是她的伙计!她急忙大叫着冲过去,“哎哎哎!有事说事,不许打人!”

还没等她冲到宋西林身边,她的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老板娘回头一看,拽住她的是个穿黑色衬衣的中年女人,那女人对她冷冷说道,“别人的家事不要管!”

老板娘愣了片刻,旋即明白了宋西林和中年男人的关系,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好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宋西林的脸颊留下了几道手指印,他却直挺挺地站着不动,宋东风愤怒地瞪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林静不缓不急地走到宋西林面前,什么都没说,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宋西林的大脑立时一片空白,他仓皇地退了一步,紧接着双腿一软,扑通一下也跪在地上。

母子俩相对而跪。

宋东风痛心疾首的“诶呀”了一声,连忙去扶林静,“你这是干什么呀!”

林静对他摆摆手道,“你先不要管我。”

宋东风顿了半天,终于放开林静,随即咬牙切齿地看着宋西林。

宋西林笔直地跪着,眼底蓄满泪水。

林静看着宋西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回去上学!我求求你—!”她的声音悲戚苍凉,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宋西林的眼泪“哗的”流了出来,他却咬紧牙齿一字不出。

振东妈突然一个箭步冲过来,抬手用力在宋西林的头上打了一掌,同时深恶痛绝地吼道,“世上有你这样的孩子吗?有把妈妈逼到给自己下跪的孩子吗?你长这么大,几时见过你妈给人下跪?”

宋西林被她一打一吼,紧咬的牙关立刻松开,他失声哭起来。

宋西林哭着看向振东妈,振东妈的面容憔悴不堪,她才刚刚安葬完老公,就为了他来到这里。

振东妈狠着心肠又在宋西林的头上用力打了一下,并强硬地对宋西林道,“对你妈说,你愿意回去上学!”

宋西林只哭不语。

振东妈又打他一下,“说!快说!”

他还是哭。

振东妈再打他一下,“你给我说呀!”

宋西林终于哭道,“我,我愿意回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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