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华裔，姓陈，有着一口G市的普通话口音。陆晨通过和他简短的交流中迅速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客户在南部有两家零售店售卖礼品。正沟通着，陈先生突然打了个大喷嚏，猝不及防，他急忙地道歉。
陆晨察言观色赶紧递上纸巾，善解人意地询问是不是气候还不适应。
陈先生歉意地说：“刚下飞机就过来逛展，花粉过敏，G市到处都是花。”
陆晨柔和地说道：“陈先生可以饮用绿茶或者荞麦茶，有很好地抗过敏作用。”
陈先生赞许地浅笑，说道：“你们的相框很精巧，麻烦您报个价。”
陆晨连忙点头跟进，报了陈先生选中的几款相框的价格。报价途中陈先生面不改色，边点头边示意继续报价，陆晨推测不出他对价格是否满意。
相框挑好，陈先生又挑了几款首饰盒，选定产品后两人坐下深入交谈。陈先生表示这些设计在他们市场还没有见过，希望可以明年年初交货赶母亲节销售。谈到交期和销售计划，陆晨顿时觉得有戏，连忙示意这个交期没有问题。
终于，几番推拉，谈判又回归到了价格的部分。
陈先生坦白：“我愿意测试一下市场，但是单价对于我们城市而言太贵了，请问您能否给予5%的折扣，作为我们第一次订单的支持？”
5%折扣？
陆晨迅速浏览笔记，十款产品，每件300到500件，估计一万五美金左右的订单，5%折扣是万万不可的，占比过高，可是贸然拒绝容易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许可以向秦朗申请折扣。
陆晨环顾四周，秦朗依旧没有回来。她抱歉地对客户说道：“我们的报价已经很低了，不过我可以询问一下我的上司，是否可以为我们的订单申请折扣。”
“好，我在这等你答复。”
陆晨来到门口，眼观六路仍旧搜寻不到秦朗的身影。她拨打秦朗的号码，无人接听，再打，依旧无人接听。
缓兵之计，陆晨只能又放上很多饼干和巧克力，尽力同客户详谈一些细节，希望拖着点时间可以等到秦朗过来。
两人聊啊聊，从陈先生城市的销售情况聊到店面地址又聊到上一份工作在银行他是中年转型创业开店，秦朗没有来。
两人接着聊，从G市最近几天的天气聊到飞机晚点又聊到父辈在G市的一些经历，秦朗依旧没有来。
起先还有聊头，后面陈先生明显疲惫了，尤其是他还要争取时间去其他展馆逛展，陆晨已经注意到他看了好几次手表。
陈先生逐渐失去耐心，“你的上司还是联系不到么？或者这个折扣你可以做主么？”
如果是陆晨做主，陆晨觉得2%折扣对于新订单新客户是合理的，而且这批产品的报价还是有空间的。可是，越过上司擅自给客户2%的折扣，这样“当家做主”显然是出格了。
陆晨转一圈发现Linda这会儿没有客户在接待，就跑过去询问是否可以给2%折扣。
Linda看了一眼款式和数量，两人展会前因为几起纷争显然不太对付，这次出差她也避开和陆晨同住一间。
“我可做不了主，你等老大吧。”Linda给了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就走开了。
2%折扣，规章里面有写在利润点合理的情况下新客户第一次合作可以给予2%的折扣，但是需要得到部门经理的同意。
陆晨再次拨打秦朗的号码，又一次无人接听。
陆晨心里的着急与怨气翻山倒海。人呢？作为部门经理不在展馆现场，还失联，如此失职！平时不在办公室也就算了，可是一年几次的展会，客户来客户往，作为部门经理不得全场候着统筹全局么？陆晨上一个小时还觉得秦朗可以作为模特为居安拍摄目录，这一刻又觉得花架子，中看不中用，代言了说不定让人觉得居安的家具质量不好。
陆晨无奈，只能先做了这个主。
“陈先生，5%确实有点多，要不您看2%折扣，可以么？”
陈先生面部不虞，这显然不算是个满意的还价。
“Amber，我很感谢你可以给与折扣支持，但是2%折扣和我预想的价格还是有出入。我希望贵司可以再一次考虑我提出的折扣。”
2%折扣还是不接受，陆晨面露难色。这样数量和金额的订单，2%已经是一名业务员可以给出的最大折扣。
客户直接建议：“要不3%折扣，如果你能同意，我们现场就可以敲定意向合同。等我下周回国，请把合同发给我，我回签之后给您安排30%定金。”
2%已经在没有征得秦朗的同意下，现在又变成3%。陆晨这下没招了，价格真是贸易中的硬茬。
见陆晨没有松动的迹象，客户再一次看了手表，说道：“抱歉，我还赶时间。”说完提起行李箱准备起身。
“好！3%折扣，展会结束我就发合同给您邮箱。”斩钉截铁，冲口而发。
陈先生笑了笑和陆晨握了握手，示意合作达成，同时在笔记这一页上拍了照离开。
待客户离去，陆晨掩面而坐，倒也不是不知所措，只是3%折扣她有点拿不准一会报给秦朗会得到什么反馈。
真的太需要订单了。一年内做到50万美金的业绩可以进入梦寐以求的家具部。一万五美金的订单就显得非常重要，积少成多，而且这是来居安的首份订单，0到1的突破。
陆晨期间又接待了几位客户，终于在两个小时后看到秦朗。虽然秦朗失职在先，可是陆晨此刻看到他颇有种要“负荆请罪”的味道。待秦朗坐下，她坐到对面，摊开笔记给秦朗。
“刚才你不在，这位客户要求5%的折扣。”
秦朗快速过了一眼，“给2%的折扣。小柜，记得加收三百美金操作费。”
刚才光顾着折扣的事，忘记和客户提一句小柜还要收取三百美金操作费，发合同给客户的时候得补上这笔费用。陆晨思量着还是开了口：“客户想要当场下单，要求5%的折扣，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
秦朗平静地说道：“我手机静音了。”他掏出手机一看，陆晨狐疑地快速看了一眼屏幕，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刚才打了四个电话过去，剩下这么多个谁打的？没见到其他同事也在找他。
有秘密，有在逃避的人？
秦朗不做声色地浏览未接电话界面，问道：“怎么谈的？”
陆晨老实交代:“给了折扣。”
“多少？”
陆晨逐步推进，“一开始说的也是2%，客户没同意。”
秦朗终于从手机界面转到了陆晨的脸，“所以，给了多少折扣？5%？”
陆晨觉察到秦朗的脸色并不好看，而且，他的手机屏幕再一次亮了，又有人拨打了电话过来，秦朗的脸色明显又黑了几分。
这真的不算是一个“坦白”的好时机，手机那边肯定有秦朗不愿面对的人，才会把自己的手机静音。静音，又不拉黑，这说明是希望人家打过来。
会是谁呢？陆晨疯狂头脑风暴。
秦朗把手机扣在桌子上，疑惑道：“你真的同意了5%的折扣？”
陆晨急忙摇头，“3%折扣，操作费用会在合同里备注好。”
“好。”云淡风轻。
这就同意了？
陆晨难以置信，她台词都准备好了，本来下一句就是要反驳是他先不在场的。
突然，Albert坐了过来，兴奋地问：“老大，这次带我们去哪里吃饭？明天，还是后天？”
秦朗又将手机扣回正面，有信息进来，他似乎陷入了一番深度的思索，陆晨少见地从他脸色中看出了迷茫和纠结。
似乎是下了某个重要的决定，秦朗说道：“明天不行。”
“那后天？”
“可以。”
Albert近乎雀跃，问道：“有上限么？”
“没有。”
“那我不客气了，想吃海鲜。”
秦朗豪爽答复：“行，后天带你们去海鲜楼。”
Albert欢呼着将这一消息告诉其他同事，引来展馆一片热络。
陆晨从他们的交谈中才得知，原来每次出差，秦朗都会做东带他们去当地有名的饭店吃一顿。也是，出差本身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作为上司，没有员工会不喜欢请客的上司的。
临近傍晚，客户开始减少，陆晨和Bonnie难得地偷闲片刻。
“秦经理真好，这次又请我们吃饭。”
陆晨心理是满意的，嘴上却又说道：“回公司能报销，又能笼络下属，双赢买卖。”
Bonnie笑道：“秦经理请客从不报账。”
陆晨不解：“现在能开电子发票。”
“据我所知，家具部经理请客吃饭的标准是人均不超过300可以报销。但是秦经理带我们去的饭店，每次都人均超过1000了，无法报销的。”
“真这么大方？”
Bonnie凑上脑袋，附在陆晨耳边轻声说道：“上半年那届展会，我们六个业务加经理，我看小票上消费了一万多人民币。”
“你们吃唐僧肉了？”
“很贵的那份……我们一人点了一盅，经理自己点的，我们都没敢点。”
陆晨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难道我的上司上班中途中彩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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