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郑重承诺道：“我司可以给贵司签署一份独卖协议，所有供货给贵司的壁炉产品，这些型号只属于你们专卖。这份协议，依据我司传统，向来只给年订单量五千万美金起的TOP VIP客户专属。我查阅贵司网站销售记录，你们传统的壁炉产品经过十年周期的市场轮回，销量已经有所下降，同时贵司对于产品定位一直是高端路线，而在近几年的商业竞争中，老产品已经被你们的竞争对手用低价挖走一批客户，我不得不说贵司现售的传统壁炉已经失去了竞争力，这也是为什么首次订单贵司愿意给我们两万台的量，夺回失去的市场份额对于你们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贵司发给我这批壁炉产品的前期推广费用会这么昂贵，我想你们对于这批产品是投入了巨大的期望，很抱歉第一次合作产生了瑕疵，我们愿意积极补救，也愿意签署这份独卖协议帮助贵司以独有的设计重夺市场份额。”
客户那边八位小组成员互相对视，别有深意，陆晨的这番话直接击中了目前他们的销售困境，寻求转变并不容易，他们确实对这批新产品壁炉投以了突破当下困局的期待，随后他们看着采购老大Rita, 等她定夺。
居安会议室内也陷入一份宁静，签署独卖协议给澳国头部开发壁炉的客户，也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是何等的魄力。如果这批产品销量不好，客户停止采购，也就相当于这批壁炉产品设计在这个国家已经报废。两万台壁炉芯，将近三十款设计，居安首席设计师带领尖锐团队耗时几年采风，考察，评估，不断更改外观，材料，尺寸，框架……最终第一批开发了针对澳国市场独有的五十款设计，其中这个客户首批采购就挑中了二十八款。
客户团队领导Rita，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澳国本土女士，金色齐肩短发，丝质衬衣，认证答复道：“我接受这份独卖协议，但是我希望首批订单折扣可以给到15%，希望你明白，这只是弥补我们的损失，不是我们用来趁此盈利。”
陆晨轻巧应对，“作为对独卖协议的妥协，也作为我方非常看好贵司未来壁炉的市场销量，我司坚持给与8%折扣。如果你愿意，会议结束之后，我们邮件中重新更改合同和支付方式，我刚才提到的补救措施也会一一履行，这样我司可以尽快按要求发送正确壁炉芯给你们，以争取你们在冬季销售之始有个良好的开端。从我司产品在贵司网页预售情况看，我有信心，这对市场而言，我相信我们的产品将会是一场颠覆，可改变目前壁炉市场的格局，并且市场一旦打开，你们将没有同行竞争对手销售同类产品。”
Rita老江湖面不改色回应：“Amber, 你非常聪明，并且已经看穿了我们需要这批产品，对于谈判而言，你们有了筹码，我们的条件显得被动。老实说，8%折扣远远不是我的预期，我需要在线下与市场部、销售部再进行商讨，最后邮件确认。不过关于采购正确的壁炉芯这个动作，我希望你们越快越好，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浪费。”
**不离十，陆晨听到客户这样说更加有了底气，爽快回复：“好，没有问题，我期待贵司的好消息。”
最难缠的部分已过去，客户那边吐槽了最近的天气和糟糕的出差经历，会议进入了尾声，最后两边友好地寒暄了最近的展会计划和新品进度，表示会再来摊位上挑选最新的产品。
最后，会议结束，陆晨退出了视频会议室，合上了笔记本，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仗，真硬。
Lily女士率先拿出笔记本离开了会议室，在走到门边的位置，她回头看了陆晨一眼。同样的位置，前几天，Lily告诉陆晨她无权组织这样一场会议。这一次，她缓缓说道：“没白呆。”
哪里没白呆？居安这些年没白呆？十楼空中花园学习培养的日子没白呆？还是这个陆经理的位置没白呆？
Julia摸不清，问道：“她啥意思啊？”
陆晨笑了笑，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眼下她有一件更加紧迫的事，找到秦朗。
会议结束陆晨同壁炉部业务交代了后续邮件沟通的注意事项，随即订了一张明早去西北的机票。飞机准点起飞，飞行经过的途径，陆晨坐在靠窗的位置，首先是一片一片的绿，两三小时后之后窗外就是大片大片的黄，苍凉，广袤，宏大。视觉之震撼令陆晨看得出了神，世界之大，个人何其渺小，自然又是如此包容，如此的多样。
下达机场，陆晨又辗转乘坐三个多小时的火车到了下边的一个县。到达站点之后，陆晨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她拿出纸条，上面记载的是秦朗所在科研站的具体地址，离县城火车站并不近，此时天色已晚，陆晨决定晚上找个就近的宾馆休息，明天接着出发。
陆晨背着简易的双包肩到了附近一家落地宾馆，开口说道：“你好，单人间，今晚住。”
前台是个姑娘，年纪很轻，甜笑着说道：“麻烦出具下身份证，来这旅游？”
陆晨从双肩包里掏出钱包，一边递上身份证，一边谨慎地回答：“嗯，旅游。”
“我瞧着您也不像本地的，来，对着摄像头。”
陆晨闻言照做，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问道：“我想问一下，这个地方你知道怎么走么？”
姑娘拿着纸条念了一遍地址，思索着说道：“来这旅游的人不少，可没谁像您去那么偏的地方，我本地人也从不到那边去。”
“其实，我来找人。”
“找人，您找谁？”
“朋友，男朋友。”许多的思念，担忧都在这句话里。
姑娘一边登记住宿信息，一边问道：“男朋友是当地人么？他怎么不来接您呢？你从这么远地方过来又这么漂亮。”
陆晨有点招架不住，但是前台姑娘看着温和可人又天真，她也卸下心房直言道：“我来找他，他不知道。”
前台姑娘惊讶道：“啊！你不会被渣男骗了吧，他故意编一个这样的地址给您。我和您说，这个地方真得很远，又偏，不好走。”
“我打车。”
“打车不管用，谁会给您送那去。”
陆晨迷茫道：“打车不管用么？我可以出双倍钱。”
姑娘担忧地说道：“您真得有可能被骗了！”
“丫头，和谁说话呢？”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老但是慈爱的声音。
姑娘将地址条给了这位年长者，“爷爷，你看这地址，她从杭城来，到这找男朋友。”
这位被姑娘唤作爷爷的人接过纸条，扶起了眼镜，眯着眼细细地看了一遍，问道：“这位丫头，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啊？”
“是个科研人员。”
“那就没有错，这是个科研站，林业科学研究所有个分站就在那边，治沙人也去那，离这远得很。”
陆晨急切道：“如何过去？打车也不行么？”
年长者看了眼陆晨，温和地说道：“你得找当地的向导兼司机，还要租一辆越野车，准备好衣服，食物，水，卫星电话，汽油，氧气瓶，药物。”
陆晨迅速打开手机一一记录，问道：“这么多东西？”
“那边是沙地，进去一趟，出来一趟，要好几个月。”
“我呆不了那么久，我见一面就回来。”
“有备无患，备上这些错不了。”年长者又看了眼陆晨，回忆道：“科研站有个胡站长，下来了就会住我的宾馆。科研人员不容易，沙化治理何止是一朝一夕，像这位胡站长，这一从事，就是三十年，我看着他从黑头发白皮肤到如今白头发黑皮肤。”
陆晨震惊地结巴道：“三，三十年。”
“是啊，不知道你这一去能不能遇到。不过那边站点分散，这个项目试验忙完，就到另一个站点，也不知道他现在呆的地方是不是就是你地址上这个。”
陆晨预感这一趟行程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但是勇气战胜恐惧，坚定地说道：“那我明天就在县上采购这些东西。”
“往右直走拐角那有药店，临边有市场，那儿东西齐全，我给你写个清单，你照着清单采购。至于向导的话，你信得过我，我推荐一个给你。这几天天气不好，不知道过去的路解封了没有。我明天上午帮你问问。”年长者说完，就顺着陆晨的地址条一一写下清单。
年轻的姑娘则靠近陆晨耳边轻轻地说道：“不要忘记卫生巾，安心裤，万一来例假，可真不方便。”
刹那间，陆晨有些感动，突然就想起了家乡的爷爷奶奶，这一趟来得急，也没告诉他们自己来到这里，不过哪怕不着急，也是不敢告诉他们，怕两老担心。虽说这些年参展，拜访，也出了很多次国，但是每次都会和他们报备，和同事们一起有商有量，去国外经费也给的足，行程比较固定，像这次单打独斗来到大西北，还是第一次。
眼前这位年长者，眉目之间，到真有几分像爷爷。
陆晨的眼睛突然模糊，前方多歧路，要多忍耐，忍耐，但是感受到一丝温情的时候，小情绪就控制不住上头。
这一停留就是三天，陆晨才买齐了装备，确认了天气适宜，敲定了向导才出发。
陆晨坐在越野车上，起先道路宽敞，视野开阔，牛羊成群，深入之后就是一望无垠的沙地，沿边偶有一堆堆的帐篷，旁边停着皮卡车，不知道是不是环境给的错觉，陆晨看着这些皮卡车，也觉得饱经风霜似的。
陆晨不解，询问开车的向导， “还有谁住在这里？”
“部分治沙工在这，住帐篷，吃大锅菜。沙化治理是个大工程，减风，固沙，挡沙，草，灌，乔，体系大，工种多，不同的站点有不同的治沙工，不是一般的辛苦，不过待遇还可以。”
陆晨望着车窗外，绵绵不绝的黄，土黄，深黄。杭城的花已经姹紫千红，而这像是被春天遗忘，又或者春天只给这上了一种颜色？陆晨不知不觉又陷入愁思：秦朗，你过去这些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么？照片看是一回事，亲身来到这又是另一回事，居安家居的独生子，盛，秦，朗，是什么支撑你？
人的拥有和寻求到底是什么？
此刻你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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