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逢林热闹起来，因为五丰节快到了，不少珞桑人都聚集到这里，只为参加这个重要的节日。
五丰节是汉语的说法，顾名思义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是山神迦徕的诞辰。在他们的体系中，迦徕与神官阿若是两位一体的，所以这一天也可以算作神官的诞辰。
陆观棋看着远处的金顶建筑——花，他应该都看见了吧。
那些碎冰蓝玫瑰，此时就在远处的金顶建筑之内，成为神明的供奉，就摆在冉也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与此同时，迦徕神庙内，冉也刚做完今早的功课，抬起头的那一刻，就看见了那一束碎冰蓝玫瑰。
谁奉的？
冉也心头一颤，因为碎冰蓝是陆观棋送给他的第一束花，在他还没有重生之前。
所以在约会的时候，冉也怀着期待选择了它，当然，陆观棋不会记得，那些经历是专属于冉也自己的回忆。
冉也心念一转，还是把花拿走吧，至少不能放在这个地方。
今天是五丰节，冉也没想到来上第一炷香的人竟然是陆观棋。
他既不跪拜，也没有祈愿，只是信手将三炷香插在炉鼎之中，然后给了冉也一样东西。
“我说过今天带给你的。”
陆观棋将一个木质相框给了他，上面却不止有在神庙广场拍的那一张，是六张拼在一起的。
有天空，有草原，有宁城大学，有海，还有邻云山居。
冉也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将相框放在案台上，点评道：“很美，你更适合拍风景。”
陆观棋没有反驳，欣然接受，看见神像前的花，说：“神官大人，今天的鲜花很好看，我托人送来的，满意吗？”
“花很好，但太破费了，以后别了吧。”
“原来神官大人不喜欢啊，还好我只订了半年的花。”
陆观棋的眼睛就直直看着冉也，眼神里还带着一种失望的哀伤，眉眼低垂。
他知道，冉也对自己是吃软不吃硬，这是上次“醉酒”后，陆观棋总结出来的经验。
果然，冉也没有就继续这个话题：
“仪式还没这么快开始，我有事需要离开一会，你……”
陆观棋：“没关系，我可以自己随便看看。”
冉也不好再说什么，没有进往里走，而是转身要出主殿，却突然脚步一顿。
“阿若，求求您救救我吧。”
陆观棋看到冉也身前跪着一个中年男子，用珞桑话一边祈求着，一一边给冉也磕头。
是上次在庙门口看见的那个男人，陆观棋又闻到了那股恶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通过调查，陆观棋已经知道这人在外面欠了赌债，还背上了人命官司。
这么一副凄惨走虔诚的模样，是因为他走到绝路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冉也收他为徒……不会真以为他们的神明能庇佑他这种“恶鬼”吧。
这位“信徒”可真会给他们的山神抹黑呢。
“你先起来吧。”冉也的语气没有任何温度。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收你做弟子，你回去吧。”冉也正要绕过他出去，却被男人拦住去路。
“阿若，你是神官啊，你怎么忍心看着你的族人受苦啊。我只是想开了，想潜心修行，你怎么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我的心比谁都诚，你看不到吗！”
男人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们的神官，像是饿疯了的野犬。
这样的人陆观棋见多了，现在大殿里没有什么人，他只想带冉也快点离开。
那股腥气比上次还要浓，这人应该快被逼疯了，狗急跳墙说不好会做什么。
冉也有些无奈：“我不会收你做弟子，你有这功夫，还是去看看你妻子吧，至于端仁，他现在很好，也不想见你。”
“你要是有什么愿望，祈福仪式还是可以来参加的。”
“阿若，你真的不再想想吗？我只图个清静，我只想好好赎罪，为什么……你……”
男人还没发完疯，陆观棋就要把冉也带走，“别跟他废话了。"
伽徕神庙因为当地旅游的带动，香火不错，冉也还会利用神官的身份带动一些地区合作。
当然，不管香火还是盈利，除了满足神庙日常所需，剩下的都做了慈善。
这人是眼红神官这棵“摇钱树”吧。
“你是外来人？你来这里干什么，这不关你的事！”说着抬手就要把陆观棋拉开，冉也以为男人要做什么，迅速抓住他的手腕：
“别乱动！我说过不收你做弟子，别让我说第三遍。”冉也少见地表现出些攻击性。
冉也回身去看陆观棋，对方却眉头紧蹙地捂住口鼻，状态很不好的样子。
“你怎么了？”冉也有点担心，是想吐吗？
冉也纳闷，以前也没听陆观棋说他胃不好啊。
“好臭……快走。”
冉也不明所以，以为是要男人快点走。
对，不能让他再留在这里，待会神庙人就多了。
“我现在有急事，你最好立刻走。”冉也还勉强维持着从容，一边关注着旁边的陆观棋。
男人依旧不依不挠，陆观棋也忍不住了：
“大叔，听不进好话是吗？神官他叫你滚呢。”
男人的脸因为恼怒涨得通红，眯起眼上下打量陆观棋，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走了。
冉也看陆观棋脸色终于好了些，关切道：“你刚才怎么了，那里不舒服吗？”
陆观棋很快缓过来：“我没事，这个人你离远点，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冉也却没听进后面的话：“你没事就行。”
“你不是有事情吗，走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陆观棋难得尴尬，不想冉也再问了。
冉也见他没事才出了神庙。
*
一个小时后，神庙广场聚集了上万人，有穿着民族服饰的珞桑人，一些日常打扮的则是周边的游客，外围还有安保人员，内圈则是身着道袍的外地法师和神庙内的弟子。
陆观棋来得早，就站在端仁后面，端仁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陆观棋总是尽量耐心地回答。
端仁的表情十分丰富，毫不吝啬对陆观棋的夸赞：“真厉害，怪不得阿若他这么喜欢你。”
陆观棋：“他喜欢我，怎么说？”
“他当然喜欢你啦，阿若就不会给我送花，我有一次偷偷摘了几朵就被罚抄了五百遍confess。”
confess,忏悔。
陆观棋十分受用：“那确实，很喜欢我。”
伴随着一个人的出现，喧嚷逐渐平息，冉也来到广场的中心，人群的中央。
不同以往的是 ，冉也上身**，原本白皙的肌肤布满了神秘而繁复的图纹，鲜艳的色彩组合叠加，用独特的图腾来展现自然万物，诉说他们自己的崇拜。
冉也站上中央的高台，像是在迎接他们的神明，或者说，他就是神明。
和许多影视作品一样，神仙要下凡历劫，尝尽生老病死，经轮回转世，方可乘大道，修正果。
神要苦心孤诣，要心怀天下，悲悯苍生。
这是人想要的吧，那祂自己呢？
高台上的神官万众瞩目，阖上双眼默念着什么，众人也跟着默念起经文。
陆观棋没有注意他们诵读什么，只是看着冉也，觉得那一身图腾似曾相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些色彩是纹在冉也身上的。
陆挂起就这么一直看着，直到冉也抬眸。
与此同时，钟声响彻无垠天地，一根九米高的柱子凭借众人的力量拔地而起，柱身上刻满了经文与图腾，带着人世的祝福期盼，像要抵达苍穹。
陆观棋的位置正对着冉也，他看见一幅巨大的画像从冉也身后落下，画中，就是他们供奉的雪山神明——迦徕。
冉也背对画像立于台上，一手抚于胸前，和画中神明的动作姿态如出一辙。
天光乍现，如若神降。
他听见人们在钟声里吟唱，仿佛这个世界万众一心，一片祥和。
感慨骤然而生，也许冉也就该呆在这样的地方，做他的神官，被大多数族人爱着，祝福着。
外面的人啊，总是想折断天使的羽翼，让他心爱的人受苦。
陆观棋的心一半柔软，一半不甘。
要放弃吗？
可如果放弃了，那他这三年又算什么，他的计划又算什么，如果不看着冉也，他又出事了怎么办？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冉也再次受伤，他还能及时赶到吗？
再发生一次那样的事，陆观棋确定自己会疯掉。
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他，可以帮助他了。
对，我要保证他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仪式还在进行着，陆观棋身在其中，他不愿意祈祷，也不想去聆听，因为他是旁观者，是“异教徒”。
痛苦不能让他向神明屈服，虚无缥缈的神，也别想横刀夺爱。
*
仪式结束之后，陆观棋问端仁：“你们神官的身上……那是纹身吗？”
端仁看四周没有人，神秘兮兮地：“看在你是阿若的朋友，我就只跟你说。”
“每一任神官在继任的时候，都要把象征迦徕的图腾纹在身上，这代表神的认可，和修行的决心。”
端仁有些哀伤：“就跟你们刚才看到的一样，胯骨以上和脖子以下，那么一大片都要有。如果纹在身上，要用针一次次扎进去，那得多疼啊。”
“所以他那是画上去的？”
陆观棋得到肯定的答复，若有所思点点头：“是阿若他自己不愿意吗？”
端仁摇头：“阿若愿意的，只是师父觉得没必要，等到需要的时候提前画上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端仁说完立刻叮嘱他不能说出去，得到陆观棋的保证才放心。
那位神官倒是很开放，也算通透，就是可惜了，要是他能再多当十几年神官就好了。
“我先走了，阿若应该在等我了。”
陆观棋：“他等你？”
“仪式结束了，就可以把那些颜料洗掉了啊，前几次都是我帮阿若的。”端仁觉得理所当然。
“你等一下，我刚才看见有人在庙门前跪着，还说要找你，是怎么回事？”
端仁有些不耐烦，小声抱怨道：“他怎么又来了。”
“我去看看，”端仁似乎知道那人是谁，有些不安，“陆哥，要不你帮阿若吧。”
“好啊。”
端仁交代了几句就往庙门外去了，却并没有看见陆观棋说的人，他有些纳闷，以为是那人自己走了。
于是端仁赶忙回去，想着还是自己给阿若搓一搓比较好，总不能让客人去服务他们的神官吧，这样不好。
端仁走到浴室门口，发现门外还有两件衣服，是陆观棋的。
呃……既然都脱了，那他是不是不该进去了？
关于节日，仪式的设定借鉴了纪录片《第三极》的第三集中萨嘎达瓦节的习俗，个人笔力实在有限，写不出那个画面带给我的震撼，想看画面的指路12分开始，很多灵感都来源于《第三极》还有纪录片《极地》，真的都很好看。
被自己的错别字整笑了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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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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