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澌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这个人真的是不近人情的感觉。
即便是自己被烫伤也只是一个人来这冲水，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值得他略微展示一下情绪的，即便是喊下疼或者埋怨两句。
不是个金贵的小少爷吗？怎么就这么冷漠呢？
他走了过去，时欤目光从眼尾扫了过来，淡淡的像是落下片羽毛，他怔愣了一下，又移开了视线。
席澌侧身从他边上走过，进了厕所。
时欤听着里面的冲水声，和脚步声，那人在他边上的洗手池洗了手，他似乎也不急着走，站在边上等他，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两人这么互相站着却一言不发的次数也不少了，时欤已经熟悉流程了，少年人往往都有傲气，较劲似的谁也不说话。
但他看见席澌的长眉拧在一起，惯来嚣张的懒散也收敛了，他这么垂眼一言不发看着他的手，让时欤产生了一种，这个人的眼里只有他烫伤的手的感觉。
时欤瞧着他，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了一点担心。
席澌叹了口气，像是服气了一般，抬了眼：“别看了。”
“......”
时欤凉薄地想：你又看个鬼......好吧，看在你担心我的份上。
他浅淡的瞳孔眨了下，关了水龙头，薄唇轻启：“班长。”
时欤露出点笑，像是一滴墨汁落进了水中，浅薄的晕了开来，倏尔就淡的看不见了，但这笑又确实存在。
席澌忽然伸手，食指指节在他下颔处刮了一下，勾走了一滴溅开的水。
下巴顺着脖颈一路麻了过去，在心口都窜了一周。
随即他就听见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恢复了惯有的懒散，往边上一靠，语气温和的有些官方，懒洋洋的：“柯老师在找你。”
时欤心想：哦，不是来上厕所的。
随即他点点时欤的手，道：“疼吗？看看”
时欤因为他刚刚那一下触碰，变的更加不耐烦了，但对方这么轻飘飘的，就显得自己好像有多小题大做一般。
他抬手向前一递。
如果手能再生的话，他应该是毫不留情的扔过去了。
席澌皱了下眉，少年的长眉上满是桀骜，扯着他胳膊的手确实温柔的，显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反差，语气带着点责备：“你可真行，对着自己的手都能这么嫌弃。”
时欤向他摊了下手心，勉强道：“难看死了，你说我嫌不嫌弃。”
对方长久的沉默了一会儿，时欤便抽回手，道：“班长，考试去吧，还有二十二分钟。”
这话说完他就迈步走出去了，转弯时听见后面的人道——
“考完，陪你去医院。”
“随便吧。”
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想——
考完你还找的到我？
俩人现在的关系比较缓和，席澌出于作为班长的职责，那他也不能一口拒绝吧。
那也太让班长下不来台了。
然而，生物考完后，当其他人一贯而出去食堂的去食堂，对答案的对答案。
已经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速度出考场了。
席澌靠在墙边，黑红白三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看着利落而挺拔，少年的身形轮廓清晰，手指正懒懒地绕着校牌的带子。
此时已经已经比较晚了，暮色渐渐有了征兆，同橘色的日落拉扯着。
众人大概都考的疲惫极了，步子很快的穿梭在走廊上，唯有这一处是静止的画面，像是电影里定格的胶片感镜头。
有人笑着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有路过的女生借此光明正大的看着他，再悄声议论着什么，在走过几步后又偷偷转了回来，与席澌的目光一对上，就是一串娇羞的嬉笑。
时欤的考场这回收卷收的有些慢，他顺着人群出了教室，就看见了人群中极为醒目的那个人。
还真要和我去医院啊？
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时欤凉薄的眼皮微垂着，站在原地，半阖的眸间映着黄昏日落的，在瞳孔中缩成了一个小圆点，目光有些亮，又淡的有些冷，像是含着隔年的雪色。
席澌已经向他走了过来了，这可比叶宸浩那一嗓子惹人注目多了。
“卧槽，我席哥是要冲动了吗？”
“校霸手还伤着呢！看来要吃亏了。”
“别说校霸长得是真好看，在席澌边上一点也不吃亏！”
“重点是这个吗！”
“啥事惹到席神了啊？”
“我去！”叶宸浩从另一个门出来，跑过去拽住席澌，轻声道：“班长，你要干嘛，你可是班长！时欤今天刚帮了我，你干嘛呢？”
时欤嗤笑一下，觉得戳在这实在太傻逼了，先转身走了。
席澌一点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像是找麻烦的样子，一言难尽的仿佛在看一个傻逼。
转头叫了一声：“时欤。”
时欤没转身，只侧了下脸，问道：“走不走？”
席澌伸长了手掏过他手上的笔袋，和自己的一起往叶宸浩手里一推：“一起放回教室，我带他去医院。”
席澌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落在闻琢楼里，一瞬间就随着百事通们口口相传，在镇阳空间墙上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高中生从早到晚，起早贪黑，一天中除了明星的一点娱乐外，大概就是校内里老师学生的一些八卦了。
这些消息传的总是很快，同时也被忘了很快。
镇阳高中曾经有人创过论坛，但是后来被政教处主任一锅端了，现在便演变成了□□空间墙。
镇阳墙墙发了一张匿名投稿的图片：是从闻琢楼上往下拍的视角，可能是拍的有些仓促，画面模糊，但依旧可以看出是两个身量很高的少年，远处昏黄的日落半边都隐秘在了高楼之后。
左边的少年穿着校服，侧脸似乎在看着右边的人。
右边的人走在前面一点，没有穿校服，垂头似乎在看手机。
文案是：帅哥同框，我竟然涩涩发抖。
正值考完试的饭点时间，下面的评论已经无声无息的过百了——
【这是谁投的稿，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公开掏手机。】
【上面这位不也在公开掏手机；】
【回复：我是偷偷的。】
【回复：校霸才叫光明正大。】
【有谁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回复：我亲耳听到席澌说要带校霸去医院。】
【回复：我也听到了。】
【回复：校霸今天手被一个女生烫伤了。】
【校霸手烫伤了？校草送医院？？？？】
【？？？？】
【！？！？！？】
【卧槽，真的吗？我不敢置信，俩人昨天还水火不容的样子。】
【对啊，昨天还互相看不顺眼，怎么今天就去医院了】
【不信谣不传谣】
【话说，校霸校草当年关系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僵成那样啊。】
【此处怀疑是不是有某个女生的存在，能让男孩子的兄弟情闹崩，那不得是个小绿茶】
【上一条，建议你去写书，你是偶像剧看多了吧，哪来的这么多爱恨情仇，先不说有什么人能让
两大帅哥同时喜欢上，你觉得他俩的友谊能是因为爱情这玩意没了？还绿茶，两大帅哥视力好着
呢，别自己代入脑部大戏。】
【拍的好糊啊，有没有清楚一点的，帅哥同行背影也是很养眼啊】
【席澌不是班长吗？可能是出于责任送去医院】
【而且听说时欤要是没帮cyh挡了下水杯，烫的就是ych】
【ych是谁？】
【叶宸浩，和席澌关系很好，这样就说通了，那席澌肯定是帮ych还人情。】
这边聊的如火如荼，席澌坐在出租车上，收到了来自叶宸浩的微信。
叶宸浩：席哥，你是为了帮我还人情？
席澌：？
叶宸浩甩了一张截图。
席澌看了一眼靠在车窗上睡觉的时欤，这人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一沾上能靠能趴的地方就昏昏欲睡，他敲了敲键盘，打出了三个字——
可能吧。
叶宸浩一连串重复了十几遍“吧”字，他也不回，随手就关了手机，随便叶宸浩发什么了。
时欤最近是真的平均睡四小时了，而浅睡眠又容易让人做梦，他又做梦了——
梦中，一位穿着淡蓝纱裙的女子笑盈盈的望着他，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语气温柔的似乎带了点棉花糖的甜，在和她说着话。
说什么在梦中他有些分辨不清，只知道自己一直冷冰冰的看着对方。
不知道时欤回了一句什么，女子似乎楞了一下，随即笑着离开。
时欤松了一口气，向前走去，然而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他少年的身体逐渐缩小变成了一个小孩的模样。
像是一瞬间跨过时间的洪流。
梦中的自己仿佛奔跑在悬崖边缘，冷汗顺着他的骨头缝隙捻出来，重重的压在闷痛的胸口，灌进咽喉的冷风撕扯着他的心肺......
脚步戛然而止，他驻足不前，瞳孔收缩——
他看见了几步外，碾碎的花朵蹂躏进了泥土，以及破碎的裙摆。
梦中的小孩哭的撕心裂肺，像被抽干了每一丝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四周忽然变的苍白而冰冷，他倒了下去，是一片柔软的床榻，萦绕着点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连接上了现实中的自己，心口像被重重的打了一拳般，一直疼到了眼眶。
他应该是被难受醒的，这个梦与现实没几分相似，却又映照着过去。
他眨了几下眼睛，抬眼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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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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