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怜景嘴角噙了抹冷笑，段念还真是演戏演上瘾了，他才不信什么受伤又正巧当着众弟子的面被君寄雪救了，不过是两人联手演的一场好戏罢了。
现如今，君寄雪救了云栖谷的谷主是真，相比之下，他对自己的言语无礼也不是多么万恶不赦的罪过，更何况无礼的初衷还是好意，担忧一个瘦小的娃儿的安危。
韶怜景的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两下，烦躁。
让他烦躁的根源以极快的速度粉墨登场，扰了这伏灵山间的清净，就听段念的声音在山间外，透着虚的传来：“灵尊大人，谷主段念前来请罪。”
韶怜景不用看都知道众弟子会说什么。
“谷主真是太谦卑了，怎么说谷主也是灵尊的师兄啊。”
“谷主一向如此，从不拿自己的师兄身份压着灵尊的。”
“倒是从没见过灵尊以师弟的身份，去给谷主请安。”
“那可是灵尊，虽在云栖谷内，可从没给咱们众弟子授业解惑过，又怎会请安。”
“灵尊自然不会纡尊降贵。”
在陪着小龙崽修炼的谢桃花和狐野也听得清楚，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他们几个也算是相熟百多年，自然知道段念总是针对韶怜景，而韶怜景也知道段念厌恶他，所以才会尽可能的不在谷中出现。
总之原主就是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了。
小龙崽睁开眼睛，是那个凶巴巴的谷主，他一定又是来欺负师尊的，小爪子往地上一撑爬了起来，一溜烟的就向韶怜景的住处跑去，他得去保护师尊。
谢桃花和狐野追了过去，把小家伙从地上抱了起来。
段念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还带上了没压制住的咳嗽声，韶怜景知道他见自己是何目的，让自己同意君寄雪留下来。
韶怜景想了半天，他实在没想出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以什么理由拒绝，诶，看来自己这脑袋瓜还是不够聪明。
段念重复第三遍后，戒律阁的阁老汪崇阳也开口了：“灵尊大人，谷主有伤在身，还请灵尊大人露上一面。”
江随之：“弟子请灵尊大人见师尊一面。”
被君寄雪搀扶着的段念顿时呵斥道：“闭嘴，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要求灵尊大人。”
不得不说，戏是真好。
众弟子都看在眼中，这时君寄雪松开了段念的手，纤弱身形向前走了一步，对着伏灵山间竟是跪拜下去，像是一朵零丁的飘落的雪花：“君寄雪有眼无珠，那日竟未认出灵尊大人，特来向灵尊大人请罪，寄雪愿接受任何惩罚。”
韶怜景那双剪水眸子里满是烦躁，可不可以直接用武力干掉他们。
“师尊。”
小龙崽从谢桃花的怀里一挣就跳了下去，用最快的速度跑进韶怜景怀里，伸出小爪爪把韶怜景皱起的眉川抚平：“师尊不生气，我会很快长大，把他们全都打倒。”
谢桃花见状：“我也可以！”小东西居然抢先一步，太奸诈了。
韶怜景和狐野一齐向谢桃花看去，那眼神在说着：不，你不可以。
韶怜景托着小龙崽的屁股从软榻上下来，外面那么情真意切，自己就赏几分薄面去看看吧，。
谷内之事狐野不好跟随，只说了句：“有事唤我。”
谢桃花眼睛一瞪，自己又被臭狐狸抢先了：“师兄，有事叫我。”
韶怜景和狐野再次向他看去，那眼神在说着：叫你有什么用。
你以为的谢桃花既能叽叽喳喳舌战群儒，又能呼风唤雨大战八方，实际的谢桃花超级无敌社恐一条，只敢在伏灵山间耀武扬威对狐野大放厥词，大打出手，走出这个伏灵山间……他压根就没走出去过。
所以能陪着韶怜景的只有小龙崽，两人凭空出现，紫鸢花影盛开，仿佛在压着君寄雪的头，众人齐行礼，参见灵尊大人之声响彻云栖谷。
小龙崽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崇拜的满眼冒星星的看着韶怜景，师尊好厉害，他的师尊好厉害。
而众人见韶怜景居然就这么抱着小龙崽出现，心想灵尊对这位小徒弟还真是宠爱，不由得就又把小龙崽的地位拔拔高，妒忌者则更眼红。
韶怜景心里也有一丢丢暗爽，这可是他原本生活的世界里感受不到的，可当他看到君寄雪时心情顿时变差。
他明明已经努力过了，但是君寄雪还是入谷了，这让他有些不安，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做，故事都会按照既定的发展走下去。
那这样，不就是说他早晚会被小龙崽睡。
这是他绝不可能接受，誓死也要改变的事情，想及此他又连忙向小龙崽说了句：“为师带你来，便是让大家都认识你的，都知晓你是我韶怜景的徒弟，知晓我对待你这个徒弟如对待亲身儿子般，他们就会更加尊重你。”
他已经后悔了，当时遇到小龙崽就应该直接收为义子的，现在还有机会不？
听到韶怜景又想做自己的父亲，小龙崽抿抿嘴，内心偷偷又坚决的拒绝。
“灵尊，我本不该叫惹你不快之人救治，这条命合该就那么死去才对，但当时我受伤昏迷，实在无法，此次特来请罪。”
段念说完，众长老弟子是七嘴八舌的劝，就好像他真的会去死一样。
而韶怜景在他这寥寥几句话中，简直就是个冷血又无情的存在，偏偏他是以谦卑的姿态做混淆，让人不会怀疑他的真心。
韶怜景心里啧啧两声，这次段念可真是豁出去了，居然对自己这般恭敬。
只是恭敬太过，便是捧杀。
“灵尊大人，此事和谷主无关，是小人擅自救了他，灵尊大人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小人愿已死谢罪。”
君寄雪又跑出来和段念搭上戏了。
真的是好不热闹。
韶怜景神色戏谑，在这一片混乱中冷冷开口，清亮音色清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好啊，既如此你便去死吧，本尊成全你。”
云栖谷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会是四无灵尊说的话，一双双呆滞的眼看向韶怜景，只有小龙崽的眼神不一样，崇拜都快要满溢出来。
君寄雪结结巴巴：“灵、灵尊大人，您说什么？”
“君子成人之美，你既想以死明志，本尊便不好拦你，或许生死命数定在你该亡于此时，本尊若拦了岂不是乱天道，遭天谴是小事，遭了天谴无法再护佑苍生便是大罪过，想来你也不愿承担此罪过苟活于世。”
韶怜景望了望天，甚至还煞有其事的掐指算了算：“今日恰好良辰吉日，宜自戕，念你有自知之明，会为你好好安葬，黄纸元宝亦是少不了你，此事便交由谷主来办，也算是还了你今日对他的救命之恩。”
连风声都沉寂了，只剩下韶怜景的余音在回荡着，可谓是安排的明明白白。
段念反复的眨了几下眼睛，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这韶怜景定是中邪了，他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了，这般胡话都说的出口，口口声声要一个好好的活人去死，而且还是让他最在意的人去死。
他为了这次顺利，可是完全放低了姿态，都快要低到尘埃里，连请罪二字都说出来了，可韶怜景竟然还不肯见好就收的成全他。
段念的脾气再也压不住：“韶……”
一声凰鸣打断了他的话，韶怜景凝眸向山外看去，一只火凰停在山外，以凰鸣叩山门，是西洲凰主的传音使。
这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火凰，而是凰主火羽所凝之幻影。
韶怜景手隔空一挥，护山法阵收起，火凰带着灿灿流火极其耀眼的飞了过来，韶怜景抬起手臂，火凰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还歪着头很是亲昵的蹭了蹭韶怜景。
它也晓得这是个厉害的人物。
小龙崽眼珠瞪大溜圆，师尊还有一只大鸟？难道自己不是师尊唯一的徒弟，不是师尊唯一的宝宝？
小龙崽的心碎了。
“凰主传音，本尊尚有大事要解决，刚才所谈之事谷主抓紧安排，最近莫要再来叨扰本尊。”
韶怜景心里偷笑，这凰主的传音使来的真是时候。
灵尊说有大事那一定是很大的事，再耽误灵尊，那就真是有些不知轻重了，而韶怜景的身影已然消失，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小龙崽盯着凰鸟，小拳头握的紧紧的，瞧着凰鸟流光溢彩的羽毛想想瘦不拉几的自己，它一定比自己更得师尊喜欢。
韶怜景隐约听到抽泣声，疑惑看向小龙崽，小家伙正默默无言泪两行，哭的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哭什么？”
小龙崽擦了下眼泪，他全都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这只鸟不在时，师尊找来的替代品，图个新鲜，养过凤凰了再来养一直龙。
如今正主回来了，他也该退场了。
他从韶怜景的怀里跳下去，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韶怜景，有委屈有坚强有妥协：“师尊放心，我不会给师尊添麻烦的，只要师尊偶尔能想起我，看我一眼，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奶声奶气带着哭腔，好多字咬的是乱七八糟，韶怜景勉强听个明白，每个字是听明白了，连在一起他却不懂了。
小龙崽还没完，用小爪子擦了下眼泪，又看向火凰：“师兄放心，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师门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师门的，我不会和师兄抢师尊的。”
韶怜景满脸疑惑，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不过师兄是什么？哪来的师兄？
小龙崽已经垂头丧气的转身离开，师尊的身边和住处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就在这山间随便找个山洞挖个窝，不被赶下山就好。
韶怜景长臂一伸，提溜着小龙崽的后脖领把小家伙拽了起来，这小东西戏还真多，他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上哪去？”
小龙崽的小短腿和小短手挣扎的晃荡着，想忍住不哭但是忍不住了，师尊骗他，师尊有别的徒弟，师尊都没有告诉过他，呜呜呜……
他哭的吭哧吭哧的，小鼻涕泡都快要冒出来了：“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师尊既有大鸟，我龙龙绝不做妾！”【注１】
韶怜景差点石化，连忙捂住他的嘴，再说下去，他怕是真要被天打雷劈，韶怜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但为何受害者总是他。
他是又气又无奈，看着一脸委屈的小家伙：“又是从花灵那听来的？”
被捂着嘴的小龙崽眨巴了下眼睛，大颗的剔透眼泪就掉了下去，滑到韶怜景手上。
韶怜景一时不知道该高兴小家伙学东西是真快，还是该生气他在这瞎学乱用。
注1：《白头吟》——卓文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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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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