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焉能知伴军如伴虎
(蔻燎)
“如本王所料，柳厢岂会解救沙戎楼？他们两人恩恩怨怨，深似鸿沟，怕是会选择袖手旁观了。再者，沙戎楼不是傻子，必能化险为夷，若他一时半会自救不了，本王再考虑需不需要襄助他一把。”
“现在，咱们无暇他顾，得商议更加重要之事。”
百里世模讥笑不止，踱步走至长廊下的桌椅边坐着，目视悄无声息出现的吕汝，眸色里湮没着难以言说的深邃狠戾。
吕汝望了百里世模一眼，垂手不言，侍立在后。
朱紫贵，王弓一前一后走来，没有百里世模的发话，不敢坐在椅子上，敛眸静声，等待百里世模抛出话题。
桌椅上有婢女备好的时令水果，五颜六色的糕点，温度适宜的茶水，配着春日的美妙景色，怡然惬意。
百里世模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就那样让三人围着他站得直挺挺的，分豪不觉怪异，双目炯炯，“自先皇时起大睦朝积弊如山，草寇横行，占山为王，搅得天下动荡不安，百姓苦不堪言，其中为首的土匪寨便是寒月山的风情寨，仗着里面出了个赞安将军柳厢，就越发肆无忌惮，自以为是，频频对来往官兵进行围堵拦截，打杀不绝，抢夺金银……简直罪不可赦!”
寒月山的风情寨除了是柳厢的故乡，就是一座山野沟沟的普通土匪寨，远离城郭，傍山依水，安安静静，并没有做出过任何伤天害理，屠戮百姓之事，建寨以来就避世不露，不曾煽动暴乱惹朝野不满。
什么搅得天下动荡不安，百姓苦不堪言，纯属无稽之谈。
百里世模自然知晓这一点，他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问罪风情寨的一个理由。
朱紫贵逮着机会，谄媚道，“威王殿下，风情寨霸着寒月山一带，耀武扬威数十年，早就该乖乖束手就擒，让出山地，归附大睦朝，下官愿意带人去攻下风情寨，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好，本王拨你一队人马，务必早早拿下风情寨，特别是寨子里的柳厢父母，必须除之而后快，不可使他们成为柳厢回来时的一大助力。”
“下官明白，小小风情寨再如何厉害，也敌不过薛尚书研制出来的炸弹，火铳，燧发枪啊？哈哈哈哈！”
众人心照不宣地开怀大笑，俨然稳操胜券的姿态。
百里世模刮一刮茶叶子，道，“王弓，你出动人马，极速封锁百里京和风情寨的所有消息，不能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最重要的是，不能将风声传进柳厢的耳朵里，可明白了？”
抱拳俯首，王弓勾起嘴角，一口答应，“末将明白。”
点了点头，百里世模眉间一动，思及某处，含笑道，“贺笠有无来信？他在扬沙州的数万士兵准备得如何？”
吕汝道，“王爷，贺将军还未回信，不知具体情况。”
“吕汝，你去扬沙州一趟，务必辅助贺笠调兵回京，本王一刻也等不及了。”
“属下遵命。”
……
扬沙州，风城。
城门口上戍守的大睦士兵风声鹤唳，手擎刀剑，竖着耳朵捕捉着四野的风吹草动，两只眼珠转来转去，忙活不已。
守了一年的风城未曾有过什么大的暴动冲突，起初无垠王室中人闹过几次，被贺笠贺将军狠狠压制几遭，血尸垒成峰峦，伤亡惨重，无垠王室便慢慢灭了死灰复燃的斗志。
风城内的大睦士兵例行公事地轮班放哨，明知不会有什么可疑人出现，但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干活，否则贺笠一旦发怒，那就是血溅三尺的下场。
简而言之，贺笠这位从三品英武将军，比他的亲兄长贺筠那位正三品封宁将军的行为作风要离经叛道，胆大妄为许多，他讨厌过着循规蹈矩的日子，偏爱富贵险中求的刺激。
士兵们被他训练得跟狗一样听话，让吃稀的，绝不敢吃干的。
城门上的数名士兵聚精会神，眸子里蓦地荡入一抹渺小的黑影，在荒芜的黄色沙漠中渐行渐近。
幽蓝天幕上飘了几缕白软软的云彩，无形的风儿吹刮着沙漠，带起来一卷卷细小的沙砾朝天空泼去。
那黑影茕茕独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微风漾着他的黑袍，衬得他宛如地狱里钻出的鬼魅，神秘而恐怖。
“吁——”
勒马驻足，马背上的黑衣男子手举一枚金牌，简略地露了一下，言简意赅，“我要见你们的贺将军。”
大睦士兵居高临下俯瞰突如其来出现的男人，早已驾好了弓箭，一听此言，瞅了瞅对方手里的金牌，瞄见那个“威”字，恍然大悟。
忙不迭收弓休箭，大声道，“等我们禀告贺将军!”
吕汝不答，装好金牌揣入袖口，拿过腰旁的水囊昂着脖子“咕嘟咕嘟”狂喝几大口，热得一身黏汗，难受烦躁。
他初次一人一马跋涉这么远，来到从没有接触过的扬沙州，心里不乏兴奋。
在城门外待了一盏茶功夫的时间，风城的两扇大铁门轰隆隆地打开了，如同炸雷滚落人间，震耳欲聋。
一士兵横展手臂道，“请，贺将军在里面等着你呢。”
吕汝点首，道了句“多谢”，快马加鞭驰骋进了风城。
甫一走进去，吕汝便在大睦士兵的示意下跳下了马，马儿被士兵们牵去了马厩饮水吃草。
他则让几名大睦士兵一路引着去见贺笠。
风城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得与梦境无异，可谁又能想到，在此之前，这里曾经是柳厢征战沙场的重要地方，这里，每一寸沙地，每一块土墙，每一座矮屋都染上了柳厢的气味。
令吕汝不得不联想到柳厢是如何在扬沙州的风城建功立业，打响自身的名号。
他嫉妒，他愤恨，他遗忘不了。
思绪回归，吕汝专心致志打量着周遭环境，不看还好，一看当真吓了一跳。
在他的意识里，边境之地的军营除了操练士兵就是操练士兵，应该是非常庄严肃穆的感觉，不料眸光逡巡，所见之景大相径庭。
吕汝在街道边看见的士兵们几乎都左拥右抱着妙龄女子，来来往往，低语不断。
若不是身处风城，吕汝会以为自己在烟花柳巷里。
他道，“怎么如此多的女人？”
士兵答道，“贺将军和沙州主关系密切，以前的无垠百姓里漂亮的年轻女子皆被送来了风城，不是供将军玩乐，就是服侍我们这些小兵小卒。兄弟，你也是男人，你会明白男人的脑子成天里在想些什么？对吧？”
吕汝讥笑，“你们是男人，但也是大睦朝的士兵，士兵耽于美色，还如何行军打仗？”
“打仗是打仗，抱美人是抱美人，岂可混为一谈？谁说抱了美人就打不了仗了？”
“你们将军呢？到底在何处？”
吕汝扭紧拳头，懒得与那士兵废话，单刀直入。
士兵撇撇嘴，觉得吕汝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际上跟他们没区别，暗地翻个大白眼，道，“这边……”
走了一里地，耳边哄闹嘈杂，沸反盈天，风城最大的建筑吵得人头痛欲裂。
士兵把吕汝领至殿门前，小心翼翼地扣了扣门，“贺将军，人来了。”
喧嚣瞬间寂静了。
一抹低沉懒散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进来。”
士兵看了看吕汝，嘱咐吕汝自己推门而入。
吕汝不看士兵，绷着一张冷脸，推开门，大步跨过，俯首走近，微微施礼，“见过贺将军。”
话音一落，殿内叽叽喳喳，嘻嘻哈哈水浪般的闹声再次汹涌，非但不止，还越发厉害起来，耳朵里时不时回响着骰子撞壁的清脆“咔咔”声。
一抬目，瞥见周围众人团团聚拢在一条长形木桌边，盯着桌上的几只骰盅，嘴里“大大大”，“小小小”之音此起彼伏。
吕汝震惊，难以置信这里是军营，而不是风月赌-场。
他在人群中费力地寻找着贺笠的身影，找了一遍，不见有穿了将军甲胄的男子，仔细寻觅，才在女人堆里看见了穿着一袭丝绸里衣的俊美男子，正目不转睛地审视他。
下巴轻抬，目光向下睥睨，一副色--欲餍足的微妙表情，黑眸里的神态蒙了雾霭似的东西，像漩涡，像寒潭，更像窥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四目相撞，避之不及。
吕汝打破尴尬氛围，直言道，“贺将军，王爷派我前来，乃是有要事告知。”
言下之意，你需不需要清除多余的人？
独自一人在扬沙州当惯了土皇帝的贺笠，杀人如麻，呼风唤雨，常常以射击活人为乐趣，把风城全然改变成一座赌-城。
女色，赌--博，杀戮，融合为他糜-烂的生活。
成为他的女人，譬如伴军如伴虎，他一不高兴就掐死捅死对方，似乎能从血腥里得到诡异的快乐。
与他相赌的人，赢了可退军归家，得到五百两银子，不用战死沙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寿终正寝，入土为安。
输了的人，很简单，给他当人肉靶子射成筛子，可在一间屋子里逃窜，十只箭射下来，能成功活着的士兵就会被他重用，向上提拔。
十箭全中的士兵，收拾尸体埋于黄沙下面，滋养大地。
但是，赌了接近一百场，大抵只有四五人在他的利箭之下苟活，即便活着，身体也大不如前，活得生不如死。
这些，吕汝是完全不知晓的，百里京的百里世模亦是毫不知情。
眉头紧锁，吕汝几不可察的叹息，不由捏了一把汗，心道，这贺笠桀骜难驯，无心无肺，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利用的角色。
贺笠第一次见吕汝，耸耸眉弓，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悠然道，“哦？王爷说了什么？”
吕汝道，“王爷书信一封，请将军过目。”
眼见贺笠不打算清人，吕汝也不计较，摸出一张信纸双手奉给贺笠。
一群玉软花柔的貌美女子和玩骰子的士兵逢见吕汝的动作，纷纷侧目，细细凝睇。
匆匆扫了一下，贺笠随手把信一丢，朝吕汝招招手，“明白了，王爷所造的武器本将军倒是极其感兴趣，不知会不会比柳厢的更胜一筹呢？”
“你叫什么名字？”
“回贺将军，小人名为吕汝。”
“嗯，你告诉王爷，本将军会听他所言，既然武器在百里京藏着，自然得先回百里京熟悉熟悉用法。这天啊，是时候变一变了。”
他揽过一红衣女子含住软唇亲了两口，势在必得，戏谑十足地望着身姿挺拔的吕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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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焉能知伴军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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