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好还好。”
她是一看见芳菲客就害怕呀,真不知道拂晓那小姑娘怎么跟他混到一起去的。
覃醉娘提着裙摆往下赶,她撵了小厮去做活儿,自己刚好在一楼大堂迎上拂晓。
“覃老板,有段日子不见了啊。”拂晓微微福身,笑道。
覃醉娘拉着她的手,笑盈盈的,“你来的也可巧,再过一会儿就该鸣钟了,趁现在去我楼上坐坐吧,咱们说会儿话。”
九层依旧是酒香四溢,拂晓微不可察的恍惚了下,被覃醉娘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差人送来一盘饱满晶莹的葡萄,摇着扇子:“我这里正好有新得的紫葡萄,甜的很,你快尝尝吧。”
葡萄不仅能酿酒,也能解酒,拂晓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剥了一个葡萄:“覃老板,上次走的匆忙,今儿我再跟您道个不是,伪装成鬼将这里大闹一通是我过错,还望您千万要谅解。”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覃醉娘满不在乎道,“我看着这一二层本就不顺眼,多亏了您的福,我将一二层重新修缮了,您过会子去瞧瞧,准是又精细了不少,我还得谢谢您呢。”
这覃老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倒是作了个十成十,拂晓道:“我前一阵子为您烧了些纸钱,您可收到了?”
“自然是收到了。”
覃醉娘面上的笑容不禁掺了几分真心,拂晓这丫头心肠不坏,人也老实,怎么就......哎。
她倒是难得心善,想劝拂晓几句,可又怕芳菲客打击报复她,再者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也不好干涉,只得放弃了。
悠远沉重的钟声响起,覃醉娘眉眼间添上几分不耐,道:“要开始来客了,我得去四处照看着,您随意逛逛吧,累了就在九层随便找间屋子歇就好。”
“好,您忙吧。”
屋内酒气浓郁,拂晓将窗子支起一条缝,外面的欢声笑语便随风一起涌了进来。
不知道莺莺现在怎么样,拂晓一个人呆着也觉得无聊,不如找莺莺聊会儿天。
她还在门口当班吗。
不是我说有些客人你就不能稍微忍一下多走几步到客房里去办事儿吗......
拂晓尴尬地穿过亭台水榭,摇摇头想把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都甩出去。
门口照例站着几位花枝招展的女子,可惜拂晓并没有看见莺莺,都是几位眼生的姑娘,她只好退回来,百无聊赖地乱逛。
“......姐姐,今天又是我们的忌日了,我都有些记不得你的模样了。”
流水尽头隐隐有火光亮起,风卷起斑斑灰烬,拂晓听见有人低声说着什么,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有人在烧纸?
不是,有鬼在烧纸?
这也太惊悚了一点吧。
拂晓身子定住了片刻,立刻蹑手蹑脚地就想赶快离开,她深吸一口气,迈开腿,心中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妈呀!”
脚下的枯枝坏心眼地翘起,拂晓不慎脸着地摔了个重重的狗吃屎。
肯定流鼻血了!
“谁?”
假山后传来女子凌厉的惊呼声,拂晓捂着鼻子想要爬起来,不料结结实实的一脚踩在裙子上,又“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好!摔得好!
拂晓颤巍巍抬起胳膊,对天竖了个大拇指。
这下是彻底逃不掉了。
“拂晓姑娘?”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拂晓一个翻身,也愣住了:“......梨花?”
“是你在烧纸?”
梨花脸上带着点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把拂晓扶起来,弱弱道:“要不我带姑娘先去洗把脸吧。”
拂晓仰着头,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被梨花扶住,她含糊道:“我不是有意要偷窥你烧纸的,梨花姑娘。”
“我知道我知道,”梨花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我先带您去把脸洗了。”
这要是让君上看到了,不得一个震怒把寻香楼砸的稀巴烂。
她得知了拂晓与芳菲客的关系之后讶异的不得了,与覃醉娘一样,她多少也是酆都界里资历最深的鬼之一,自然不会不知道有关芳菲客的事情,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拂晓是怎么拿下芳菲客的。
拂晓呼哧呼哧洗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她从口袋里拿出酒店顺的纸,把鼻子堵住。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拂晓抱歉地挠挠头,“那我就先走了......”
拂晓说话的声音一顿,心中顿时掀起滔天波浪,她脑袋“嗡”了一声,猛地抓起梨花的手腕:“你这镯子哪来的!”
梨花裙裳下半身繁复华丽,上面却清凉,她双臂并未着衣料,只简单的绕了几圈披帛,掩不住那一节皓腕上莹润的玉镯。
那玉镯上细细雕刻了数十种花,却不显笨重,只衬得主人愈发清丽温婉——这分明是拂晓不知何时给弄丢了的那只花镯!
拂晓惊疑看向梨花,却见后者一脸悲伤又有些迷茫的神情,她心道自己太冲动,便努力平静下来,可声音里仍带着几分颤动:“梨花姑娘,你从哪得来的这只镯子?”
那花镯她戴在身上几百年从未摘下来过,发现丢了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疑惑包围了,既然不可能存在她摘下来被人顺走的情况,那这花镯究竟是怎么丢的?梨花又怎么会有这只花镯?
千重万重的疑虑如山海般压在她身上,只等梨花一句话。
“这是我姐姐生前留给我的。”
梨花抚摸着腕上的镯子,她发现拂晓面色不对,又道:“拂晓姑娘怎么了?”
她被刚刚拂晓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会儿有点回过神了,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你也见过这镯子?”
拂晓的心脏重如鼓点,她道:“你姐姐是谁?”
她屏住呼吸,就在眼前快要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才听见梨花缓缓道:
“......荣拒霜。”
一口气被猛地呼出来,拂晓盯住她,“你是拒霜的妹妹......”
拂晓有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拒霜与梨花,天庭与酆都界,一只花镯紧紧绑住了本该是对立面的神与鬼。
梨花说今天是两人的忌日,两人在同一天死去,却一个飞升成了神,一个沦落在昼无鬼王麾下成了鬼。
真是......戏剧。
“你认识我姐姐,”梨花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她同样不可置信地抓住拂晓的袖子,重复道:“你认识我姐姐是不是!”
可是她和姐姐都已经死了有几千年了,拂晓怎么会认识姐姐,梨花抬眼看向拂晓,声音平静了几分:“你是妖魔还是仙神?”
是了,拂晓不可能是她所说的凡人,凡人不可能活那么久。
“至少我现在是凡人,”拂晓把鼻子里的纸团拿出来换了一个,“梨花姑娘,我的确认识拒霜不假......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
“我想不到你们姐妹二人,如今一个为神,一个为鬼,天地相隔了。”
“你说什么?”
梨花踉跄后退两步,面上滑落两行清泪,“姐姐她没死,她......她当上神仙了。”
她欣喜地哽咽,喃喃自语:“姐姐还活着,太好了,姐姐还活着。”
拂晓靠在柱子上看梨花又哭又笑,心中也渐渐柔软,她把剩下的纸都给了梨花,“姐姐还活着是好事呀,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她坐在梨花身边,温声道:“我做凡人也做了一千三百年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是天廷里的神官。”
“我在天府宫为司命星君做事,拒霜在芳菲殿,”拂晓突然生硬地顿了顿。
芳菲殿,芳菲客......拂晓口中咀嚼着这六个字,把心里那点怪怪的不适抹去。
她都有一千三百年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了,蓦地提起,倒是有一股陌生感。
大概都与花有关所以才都叫芳菲的吧。
“总之,按理说我与她应是没有交集的,不过有天我在第一神道上遇见她在找东西,就帮她一起找了起来,为表感谢,她送了我一只花镯,诺,和你手上这只一模一样。”
拂晓面上赧然:“只不过我很抱歉,我把它弄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不见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对不起啊梨花,刚刚我急过头了,以为......呢。”她叹了口气。
梨花情绪缓和了些,恢复往常的模样,她取下花镯,摩挲着:“没关系,姐姐既然给你了,就不会再追究了。”
“她一定很喜欢你吧,”梨花微微笑起来,“这两只镯子本是一对,虽表面上看起来一模一样,可镯子里边这一面却刻了两朵不一样的花。”
她举起花镯,调整角度,借着烛灯光,栩栩如生的一朵梨花泛着温润的白光,她道:“我这一只花镯内刻着的是梨花,而姐姐那一只内刻着的,是木芙蓉。”
木芙蓉,又名拒霜花。
“我与姐姐是一胞同生的双生女,在我们百日宴的时候,爹娘重工打造的这一对镯子终于完工了,可惜我们那时还小,戴不上这镯子,爹娘就用彩绳栓住挂在我们腰间,直到我们九岁时才正式佩在腕上。”
提到亲人,梨花沧桑了些许,“这镯子可以说跟了我们一生,直至我们遇难那天。”
“所以姐姐既然把镯子送给你了,就说明她把你放在了心上。”
梨花擦擦花镯,用手帕抱住放回怀里:“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除了我们忌日的这一天,我再没带上过这只镯子。”
提及这里,她抱膝闭上眼睛,静静地靠在柱子上。
“拂晓姑娘,我知道可能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了,”她睁开眼睛,轻轻拉住拂晓的裙摆,恳求道:“我想见一见姐姐,可以么?”
拂晓就猜到是这个要求,这也是人之常情,她看着梨花那与拒霜并不相似的面孔,斟酌道:“我会托人告诉拒霜的。”
梨花深吸了一口气,她苦笑道:“其实姐姐能飞升成神,我倒是多了些预料之中的意外。”
“我主要是没想到飞升成神这件事会发生在我自己身边,可是你这样说了,我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因为姐姐她,是个这么好的人啊。”
拂晓听出她想要诉说的口吻,便学着她安安静静地抱膝,听她娓娓道来。
拒霜和梨花真的是很好的姐妹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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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落尽梨花月又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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