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池拉着沉清瑶的手，“清儿，是哥哥连累你了。”
“哥哥这话就是跟我见外了。我们一起长大，谁也没有想到……”
沉清瑶垂下眼睛，继续说道：“我也没有真的和他成亲。大婚那天，我终于逃出了地界之森。”
她说着抬头笑了起来，“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个办法的，假装答应他，然后跑出去。早点想到，也不至于在牢里又浪费两年。”
“可是成亲的时候，人那么多，你是怎么跑出去的？”沉池眼里都是担忧，地界之森的布防他是知道的，林中机关数不胜数。
况且，沉垣是神君，掌控者所有的出路，想要顺利逃出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为那时，他们担心我乱来，所以将我的灵墟锁了起来……我使不出什么灵力，他们也就放松了戒备，人那么多，我趁乱，就跑出去了。”
沉池大惊，“什么？他们竟然锁了你的灵墟？！”
没有灵墟，便不能调用灵力，她在地界，随便一个小妖都能将她吃干抹净。
这要如何活下来？
南宫樱眼中尽是不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沉清瑶的时候，她会被火烧成那副模样。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沉清瑶是个凡人，原来那时的她，是被锁了灵墟。
沉清瑶咧嘴笑了笑，试图缓解沉重的气氛。
她继续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地界之森我那么熟悉，那些机关难不倒我。就是出地界之森后，倒魂境的那一段路，确实有些害怕。”
沉清瑶的记忆飘回从前，“而且，那时候刚好是冬天……哥哥，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灵力踩在雪地里真的很冷。不过，也幸好是冬天，路上也没什么人。后来到了人界就好了很多了，人界的大多数凡人也没有灵力的，所以我没什么差别，我还学了一些人界的术法。”
沉池当然知道没有灵力踩在雪地里会有多冷，当然知道没有灵力在地界独自行走所面临的恐惧是什么……这一切不会像沉清瑶这只言片语那么简单。
“可你没有灵力，如何穿得过魂境去人界？”他问道。
“是老鬼带我过去的。只是后来，我怕沉垣根据他的行踪找到我，就趁着老鬼睡着，偷偷走了。也是他帮我查到聚魂珠可以重聚魂魄。所以那几年，我一直在打听聚魂珠的消息。后来才知道，就在朝歌皇宫。”
沉清瑶说着，看向了南宫樱，“后面的事，哥哥应该听阿樱说过了吧？”
沉池点点头，他回忆南宫樱跟他说过的话。
阿樱是两年前遇见清儿的，也就是说，她独自流浪了五年……沉池心中一紧，继续问道：“阿樱说你拿了聚魂珠之后，突然又失踪了？”
“也不是失踪，只是那天动静闹得有些大，夜行者找上门了，我没有反抗的余地，便和他们一起回了地界之森。其实那几年他们也一直在找我，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我在朝歌，只是碰巧没有找到罢了。”
南宫樱心中一颤。
他今天才知道沉清瑶当初不辞而别的原因，按照当时的情况，若是沉清瑶不想走，他一定会救人救到底，和夜行者一战，但是那样的话，动静闹大，他就再也不能回朝歌皇宫了……
所以后来他在朝歌的‘平步青云’，都是她预料过的。
她预料到他会帮她，预料到会有一战，预料到那样会影响他的“仕途”……
所有，她跟着夜行者回去了……
沉清瑶并未注意到南宫樱眼神的变化。
她接着说道：“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因为我的腿伤一直好不了，沉垣便将灵墟还给了我，然后我就想办法偷出了哥哥的遗体，去了东极海。当时拿哥哥尸体的时候还得多亏了环姐姐帮忙，幸好她当时在地界之森，否则我一个人恐怕很难将哥哥带出去。”
沉池的脸色微微有些颤动，“刚才倒是一直没有听你提起她。”
他回来这些天，也一直没有见到邱环。
邱环小时候不知道被谁扔到地界之森，后来一直在沉池身边当侍女。
“似乎是她的族内一直都不安分，所以总是叫她回去。哥哥当年死的时候，她也没几天就不见了，所以老伯还曾经怀疑过她。”
“老伯人呢？他怎么也不见了？”沉池问道。
老伯是照顾沉清瑶长大的人，沉池回来的时候本来还想找他问个究竟，可是里里外外都没找到人。
沉清瑶低下头，眼里闪着泪光，过了半晌才说道：“死了。”
她缓了缓，“我甚至，查不出是谁杀了他。”
南宫樱看见沉清瑶的泪光，自己的眼眶也红起来。
他又想起了雪地里的那个残破的小乞丐，那时，她已经恢复灵力，尚且那般。那她穿着嫁衣逃出去的那些年，又是怎样过来的？
沉池握住沉清瑶的手，说道：“这些年，你在地界之森，不是被关着，就是被看着，哪有机会去查死因是不是？咱现在一起查，我们一定会还老伯一个公道。”
沉清瑶点点头，哽咽道：“不止老伯，还有四叔全家和五叔全家……他们，他们突然就，全都死了……”沉清瑶说着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是我没用，哥哥，是我没用……这一切的发生，我都后知后觉……”
沉池走到沉清瑶背后，轻轻拍着她的背，说道：“你怎么就没用了？没有你，哥哥怎么还能见到这三界呢？”
沉清瑶转过身，“可是，可是他们都死了……真凶却还逍遥法外……”
“我们既回来了，就不会再让真凶逍遥法外。”
沉池坐回到凳子上，“也是哥哥无用，没有照顾好你们。”
“哥哥事到如今，还是相信沉垣吗？”沉清瑶问。
沉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或许，这二十年，他真的变了很多。”他从前从未看出沉垣对沉清瑶还有兄妹之外的感情。
“哥哥，我听说，二婶婶她……”沉清瑶口中的二婶婶，便是沉垣的母亲。
“你听说她从前爱的人是父亲，后来却嫁给了沉重叔父？”
“是。”
“那是上一辈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不过，我记得阿环也是……”
“坵下蛇族。”两兄妹一起说道，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南宫樱。
南宫樱虽不认识邱环，但是听到“坵下蛇族”四个字，心中还是不由地一惊。
沉清瑶见他面色凝重，赶紧说道：“阿樱，环姐姐虽也是坵下蛇族，但她是个好人，而且以前也一直都在地界之森。”
南宫樱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在想，坵下似乎比其他任何一族，都更想要神之心。”
“你怀疑是第四股力量是坵下？”
南宫樱摇摇头，说道：“我之前也想过，可若是他们在祭心礼的时候拿走了那颗心，后面便没有必要伤我；若是他们在祭心礼之后，大家都以为神之心已经拿回了地界之森，他们也没理由去找公主换心。”
“所以你觉得，不是他们？”
“按理来说，应该不是，除非……”南宫樱想了想，说道：“除非在祭心礼之后，他们得从哪里到消息，神之心被公主给换了，然后他们去她，将心换了。回去发现是假的，于是又去人界追杀沉垣，却一不小心将伤了公主。但是这个可能性也极小，因为我看那天在将军府上空，他们的反应，不像是知道公主会突然变成那样。”
“也或许，他们不知道吕舒荣是箴源族人……”沉清瑶说道。
南宫樱点点头，“倒是也有这个可能。”
三人正说着，却听得树屋外吹起一阵风，屋檐上的铃铛“叮、叮、叮”地响了起来。
南宫樱和沉池赶紧来到屋外，只见空中几个黑衣夜行者正围着一个红衣黑纱的女子打斗，那女子遮住了半张脸，南宫樱看不清面容。
沉清瑶在他们二人身后缓缓走出来，看见那女子，脱口而出道：“环姐姐。”
邱环听见声音，看向沉清瑶房外的走廊，沉池站在那里，邱环慌了神，喃喃一声：“少主。”她手里的钢索迟了一瞬，便被夜行者擒住。
沉池面色平静，示意夜行者将邱环带去木灵枝的前厅。
邱环被绑住手，跪在地上。她和沉池都没料到，再见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沉清瑶本想上前给邱环解开，被南宫樱拉住，他递了一个眼神，沉清瑶转头看见沉池一脸的严肃，便坐了回去。
邱环泪眼婆娑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沉池，眼眶浸满了泪，许多话哽在心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沉池盯着她，也没有说话。
沉清瑶先打破了安静地气氛，“环姐姐今日来地界之森做什么？”
“我……我听说，神君回来了，所以顺路来看看。”
“哥哥也是刚刚回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姐姐。”
“无妨，回来便好。”邱环依旧看着沉池。
沉池终于开口道：“坵下事务如此繁忙，小君怎么有空来地界之森？”
“少主，二十年前，邱环离开，实属无奈。”
“那便说说你的无奈。”
邱环的记忆拉回到从前，“二十年前神林节，少主突然身亡，地界之森乱作一团。我因为平时照顾少主的日常起居，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之一。他们那时除了争夜行军的令牌、争神君之位，还争少主的死因。可是与少主有关的一切都查过了，也没查出一点儿证据，甚至查不出死因。我知道他们最后一定会推一个人出来担着这件事，所以扮成夜行者的样子，趁乱逃走了。”
沉池咬了咬嘴唇，询问的目光看着沉清瑶。
沉清瑶点点头，其实那时的她天天守在沉池的棺材旁边，寸步不离，对一切的发生都没有太深的印象。是后来在牢里，才将这些事情捋地清楚了一些。
“我记得你从前跟我说，将清儿当成自己的妹妹？”沉池看着邱环的眼睛，继续说道。
“是。”
“那她被关在牢里十二年，你知道吗？”
邱环眼里的泪水滚下来，她有些震惊地看着沉清瑶，“我……”
“你以为她是沉家人，所以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还是反正……你也没有办法？”沉池走到邱环的面前。昨日伊人笑靥，今日泪千行。
“少主，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不，你没有对不住我，你确实无可奈何。你留在地界之森，只会和清瑶一样被关上十二年，甚至更久。”他绕到邱环的身后，将捆住她的绳子解开，他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坐。”
邱环依旧跪坐在地上，没有动。
沉清瑶过来将她扶起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环姐姐，我从不怪你。”
沉池走回去坐下来，继续问道：“听说，最近坵下又死了不少人？”
“是。”
“所以你今天来是？借神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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