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任办公室站了整整两个小时候,三人终于得到赦免。
走在廊道的岑豫只能庆幸杨手电让他们多停留了几分钟,上课铃声敲响,不至于让他们三人像猴子一样被人观望。
从办公室出来的三人周身气压都有些低,但也算不上生气或是愤懑,毕竟像“要是有宁惘那么省心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诸如此类的话他们没少听。
也不能说是他们没少听,应该说是整个23班乃至高二年组都没少听。
自高二分班以来,23班没少和24做对比,23班的学生最常听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能不能和24班学习学习,你们能不能像宁惘那样听话”之类的云云。
文理本就互瞧不上,更何况正值心高气傲的少年时期,都是实验班顶层上的天之骄子,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中都没吃过什么苦,可是蓦然间有人告诉你你处处不如谁谁,不被看好,换做是谁都会觉得气愤。
进而演变成瞧不起、看不上对方。
无论是岑豫还是高文博、宋元起亦或者23班的其他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有在认真做了。
虽然课下时间免不了嬉笑吵闹,但课上时间却都有在认真听课、完成作业;每一场考试也都有倾尽全力,可仍免不了被人拉出去去做对比。
“我真是服了,天天对比来对比去,就知道拿我们和其他人比,一文一理有什么比较性吗?”宋元起的嗓音透着不服,路过楼梯口时直接倚在了栏杆处,发自内心的质问。
宋元起的声音响的毫无预兆,一句诘问声将岑豫和高文博的脚步订在原地。
宋元起似乎是觉得喘不上气,松了松校服领子,低哑的声调透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咱们就算不如24班的那些人认真,但咱们几个人的哪回成绩不是拔尖。”
宋元起这话带尖刺,刺的人掌心发疼。
岑豫在旁沉默,没有接腔,谁都不喜欢拿来做对比。
明明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比明里暗里皆是同质化。
高文博知道宋元起这是生了气,身为和事佬只能打哈哈说:“谁说不是呢。”
23班这节课是政治,老师不会太认真讲,只会直接划重点让课下背,三人也不着急。宋元起直接跨坐在楼梯上的第三个台阶上。
“是,我可以承认宁惘很认学,哪怕晚上十一点熄灯后也依旧学习。”
宋元起目光凌厉,说出话满是钝刀与尖刺。
他轻嗤了声,脚尖踏着地面说:“我这是高二文理分科没选文科,我要是真选了文科不见得比宁惘做的差。”
岑豫原本安安静静的倚在窗沿,准备等宋元起将这股气消没了再回班,没成想对方直接蹦出这番言论。
“一个文科不就是背背而已,用得着学到晚上十一二点,做戏给谁看呢。”
楼梯口没关紧的窗户传来风声,将岑豫额角的碎发吹的凌乱,显得只穿了个内搭的岑豫身形消瘦,他屈指,骨节敲了下台面,蹙眉道:“起子,这话你当着我和高文博的面说说也就罢了,我们都可以当没听到。”
高文博一旁看着眼前一幕,知道岑豫正在生气的边缘,只不过是看在好兄弟的面上在忍耐。
他和岑豫从小就认识,岑豫是个什么性子最是清楚不过,平时嘻嘻哈哈和谁都能玩闹,但一旦触到底线,那就是真的完了。
高文博怕宋元起真的触到岑豫底线,刚想说算了算了,先回去上课。谁知宋元起又抢先一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大晚上的点台灯学习不是做戏是什么。”
是不是做戏众人心里都清楚,毕竟谁能为了营造一个“刻苦”的人设坚持那么多天,宋元起这番话无非是被压抑到了临界点,触底反弹,急需的宣泄口罢了。
高文博尚且清醒,没有吭声。岑豫也仅仅偏了下头,看向窗外,没有答话,但攥在窗沿的手却用了力,泛了白。
被自己的好兄弟不认可,宋元起更加有了种被背叛的实感,这个年纪里,一点火星就能被触动,燎原之势顷刻间点燃了宋元起的理智。
他拉开校服拉链,眼底泛着赤红,说出的话一下比一下扎人:“要我说,文科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声音拔高,并且刻意加重了“根本”那两个字。
岑豫脖颈绷成一条紧绷的弧线,骤然松弛,高文博眼睁睁看着岑豫踱步到宋元起身旁。
少年的身形尚且清瘦青涩,此时往日惯来张扬的眉眼也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丹凤眼的眼尾不自觉的下压,带着股劲。
他直起身,懒洋洋的姿态消失,和宋元起目光交汇,看着对方赤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这世间的一切皆是存在即合理,更何况是探索人类文明的人文学科。”
岑豫撂下这话准备离开,在走出楼梯口的瞬间他回眸,回望站在原地的宋元起,纯净的嗓音再一次在空旷的空间内响起:“倘若没有文科你我均没有存在的必要。”
岑豫知道宋元起说的是气话,但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动了怒。
宋元起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那样抨击文科。
岑豫的父母都是汉语言专业大学老师,爷爷也是作家,四舍五入算得上书香门第,他虽然没有选择文科,但沐浴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他从小就知道文科是个神圣的学科。
在当今优胜劣汰、就业形势严峻的今天,文科有着自己的乌托邦与理想主义,可以不被现实约束,做一场关于理想与现实的梦。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超过绝大部分。
*
23的教学声缓缓传出,政治老师手拿着政治书站在三尺讲台滔滔不竭,声音自带清冽。
“哲学起源于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对宇宙、人生的追问和思考,哲学为具体科学研究提供世界观和方法论的指导……”
“报告。”
岑豫站在班级门口,轻轻敲门。
教课声倏忽停下,所有人被门外的岑豫吸引了目光,政治老师微一颔首说:“请进,快回座位听课吧。”
岑豫回到班级五分钟后高文博和宋元起才姗姗来迟。
岑豫和大多数文科课分班的人不一样,在分班之际他没有迷茫,因为早在初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学理的,因此哪怕政史地会考试,他也没认真听过。
而今天大概是岑豫唯一认真听的政治课。
下课后,宋元起冷静了下,好好的道了个歉,再加上高文博的润滑剂作用,三个又恢复了从前的插科打诨。
毕竟宋元起是什么样的人岑豫比谁都清楚,再加上从小到大的友谊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消失。
*
杨手电在24班上完课后又将宁惘单独叫了出来。
办公室内冷清,桌上堆着教案与课本,整整齐齐的摞在一旁。
杨手电看着宁惘略微单薄的身影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叫你来什么事吧。”
宁惘点点头,目光倒映出桌面上的课本说:“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杨手电双手交握在桌面上,放松自然,尽量不去造成压迫感:“宁惘,你要知道附中的作息时间都有着明确的规划。”
“是在保证学生身心健康合理的前提下进行安排,保证每一位学生在不伤害身体的先决条件下有充足的学习时间。”
“虽然高中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但也不要为了学习而耽误自己身体。”杨手电看着宁惘的眼睛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高强度的学习身体是否会受得了。”
“这件事往大了说是不顾自己身体,往小了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睡眠不足导致自己第二天听课状态不佳。”
宁惘抬头,嗓音是一贯的冷质,像是下定程序固执的机器人:“主任,你多虑了,我可以保证我第二天的上课状态。”
“我总是对23班的那群小兔崽子说叫他们学学你。”
杨手电倏然转了个语调说:“但我依然希望你像岑豫学学,他们确实有时过于跳脱,但不否认的是他们能够很好的平衡生活与学习间的关系。”
在杨手电的口中听到“岑豫”的这个名字,宁惘的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宁惘想尽快结束话题:“我知道的。”
杨手电教学多年,像宁惘这样的学生却是第一回碰到。
叫人拿他没有办法,严厉斥责,可偏偏对方真的是为了学习,并且还没有打扰到他人休息。
杨手电在高一的时候就对宁惘有这深刻印象,原因无他,只是宁惘这个人绷得的太紧了。
像是绷紧的琴弦,一点拨动的空间都没有,而这样的下场,无外乎都是琴弦断裂。
他自己可以说是离退休只剩两三年时间,按理来说得过且过就行,可他不愿意看见那么好的孩子走上弯路。
高二升高三虽然压力大但终究没有高三大。他带过无数届高三生,每年因心理问题折在高考路上的人不是少数。
每每看着休学申请表,除了心酸更多是无可奈何。
学校也会定期给高三生安排心理讲座,进行心理疏导,偏偏大多数人都是不重视的心态,等到心理压力大到真受不住时,才会回首。
杨手电坐在办公室的皮质椅子上,看着宁惘笔直的背影,他只希望宁惘能坚持到最后。
毕竟这么好的苗子,如果夭折,未免太过可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