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棺底鬼火

侯镇意外的不仅是他的身世,更多的,还是这号人物,竟然会在成南王府里待着?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重视他,还是想监视他?王爷知道了,竟然也没什么异议吗?

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侯镇便想着推脱出门,要去城东的烧饼铺子查看一番。

这时身后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李侗发言了:“安大人,你看侯公子如此来往奔波,却没个官身傍身,要是遇到些刁民扰事阻拦,事情也不好办不是?”

侯镇立马回过身来,有些错愕地看向了他,他这是要借势向安戟施压呀。

安戟也很明白事理,当即应和道:“是啊是啊,王爷说得对,我早就说了,该给他一个官身的,只是他一直推脱,怕触犯了大唐律法嘛。”

“纪绅乃是凌烟阁功臣之后,谁敢置喙?至于你说的···我会写信送到长安,叫九叔···叫陛下知道他这个人的。官身嘛···我听说长安派了一个新的州司马来,就叫纪绅跟着他好了。”

“是,全凭王爷做主。”

安戟当然明白事理了,也知道这个侯镇跟成南王在长安时,便有私交,自己又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送给他呢。

“多谢王爷,那我先去探查探查情况了。”

说完,侯镇便拽上赵回声,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哎哎哎,没人了,别拉我!”

赵回声那细胳膊细手的,被他这莽夫一拽,还真有些吃不消。

“去城东!”

不等他做出反应,侯镇便又接着招呼道。

“哎,我还没答应要去呢,你自己揽下的活儿,自己去!”

刚刚那一幕仍在眼前,再加上刚刚被他这么一拽,赵回声瞬间火气就上来了,不想搭理他。

“好吧,我自己去。”

没想到侯镇不吃这一套,当即就要自己出发。

“哎哎哎,等等我!”

刚刚还吊着一张脸呢,现在又要自己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赵回声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贱得很!

“你不是想回家去了吗,还跟着我?”

“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吧?”说着说着,他那眼神就四处相看起来,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对了,你跟王爷,以前认识?”

他的话塞住了侯镇的嘴,侯镇也跟着有些恍惚了起来,自己跟他,真的是从小就认识的呀。

只不过那时候是在长安罢了,现在···

想到这里,侯镇忍不住地冷笑了两声,给一旁正在等答案的赵回声吓得不轻。

“是他以前欺负你了吗?”

赵回声关切着靠拢上去,侯镇却摆了摆头,否认道:“自作自受罢了。”

“啊?什么意思?”

他不懂,侯镇也不能说,有些事,注定是只能憋在心里,带进棺材里去的。

快步赶到城东,那里的烧饼铺子很是扎眼,一下子就让人瞧见了,因为百姓路过时,都特地避开了那个档口,所以显得格外特别。

“看来,鬼火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赵回声倒是不怕这些,只不过从小在商贾之家长大,对于这种损害生意的事,他还是颇为感慨又觉得惋惜的。

“我记得之前这里很多人买东西的,现在···哎!”

侯镇这种不太爱表露心思的人,看完之后,也忍不住地轻叹了起来。

“走吧,去看看,掌柜夫人已经在等着咱们了。”

顺着赵回声指的看过去,果然,一个妇人正站在墙角下望着他们这边呢。

“见过夫人,我是···是刺史大人派我来瞧瞧情况的。”

侯镇又遇到了跟之前一样的境况,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瞧着公子你就不是一般人,所以刚刚远远一见,我就特地在此候着,等两位前来了。”

“夫人不问问我们为何而来吗?”

边走,侯镇就边打量起了这位气度雍容的女子来,她倒是看着平静自若。

“我要是说,我是有私心的,所以才没问什么,就请了二位过来,二位回介怀吗?”

侯镇看了看他,又转眼瞧了瞧街市上来往行人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

“夫人里面请,要是方便的话,咱们进去说?”

“两位官爷请,不必客气。”

带人进屋,外头的议论声就紧跟着更大了些。

赵回声跟着进屋,刚想关门,却被侯镇阻拦,他抬了抬头,示意他先看看外面,赵回声见人群久围不散,便知道了他的意思,于是将门大大敞开。

“夫人,我来我想问问,先夫的死因是···”

侯镇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冒昧,但一想到这位夫人先前的举动,他就又觉得还是直说便好,拐弯抹角地叫有心人听了去,还会以为是官府叫他们来驱鬼的呢。

“先夫是出了一趟门,去进货,回来之后就···”

说着,她就哽咽到不能继续言语了。

侯镇也不想咄咄逼人,轻声安抚了两句,便换了赵回声过来接着问。

这是他俩这些年一直养成的默契,一个人说不行的时候,那就换另一个人来。

“夫人呐,掌柜的,是去哪里进的货,又走的哪条路,跟谁一起去的呀?”

赵回声的声音没有侯镇那么低沉,所以听上去也更爽朗些,不叫人害怕。

见她不应答,赵回声便接着引导道:“这烧饼是用粉面做的,掌柜的不会是去关中进的货吧?”

这下她终于有了反应,连连摇头道:“不是,那个有人送到铺子里来,不必我们自己去买,掌柜的去买的是馅料,在黔州以南。”

“黔州以南?那不是南诏国了吗?”

“还没到,就在陀山县那边,掌柜的信不过旁的人,也不愿意秘方泄露出去,怕日后铺子里没了生意,所以这种要紧事,他都是自己去的,以前从来没出过事的!”

最后她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告诉赵回声,他家男人绝不是在半途遇到的危险。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先坐先坐。”

一边安抚着他,赵回声也一边回头看向了沉思着的侯镇。

“怎么办,现在去···去陀山县查查吗?”

“不,还是先从王府那边查起,或许,这个人就是个试炼,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王爷。”

侯镇说得认真,可赵回声听了却有些不服气:“你那是怕王爷出事,还是怕李侗出事啊?”

“有什么区别吗?王爷不就是李侗吗?”

“李侗是先前你早就认识的那个人,王爷是现在在黔州的这个人,当然不一样了!”

“别废话了,咱们···还是想个办法,开棺验尸比较好。”

刚刚还在生闷气的赵回声瞬间被吓得愣住了,连忙上去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了一旁去:“我的侯大爷哎!你可闭嘴吧!这是黔州,黔州百姓最忌讳的,就是这种对死者不敬之事了,你还敢犯这种忌讳!”

“我想要知道,这个掌柜的,到底是怎么死的,他的伤,又是不是跟王府的那个小厮一样,前额骨碎裂。”

见他如此坚定,赵回声灵机一动,便帮他想了一个办法:“新来的司马马上就要上任了,你可以等他来了再开馆嘛,这样你也不用担责了,还能查清真相。”

赵回声本以为自己的计策他一定会应允,没想到他竟然想都没多想就断然拒绝了:“不行,等不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再说了,这种事情发生在黔州,百姓本来就会人心惶惶的,就算是真等到他来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又是个草包,没什么作用,等了也是白等。”

“嘿,安戟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卖命!”

见劝告不成,赵回声干脆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侯镇呢,干脆转身进屋,跟那个妇人说了这件事。

妇人听后也有些震惊,但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家是外来户,要是没有官府的文书,她丈夫连下葬都成问题,所以思索片刻之后,她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多谢,我会查明掌柜的死因的。”

“有劳公子,还请费心。”

临走前,侯镇再多看了她一眼,瞧着她也是个规矩礼仪都很周全的妇人,倒不像是黔州这种偏远地界里养出来的,说不定也是蜀中甚至是长安的贵妇,流落至此呢。

“咱们现在不开馆吗?她不是已经同意了吗?”

被拽着离开,赵回声还有些不解。

“晚上再来,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

“晚上?你···你叫我晚上来···来开人家的棺材?”

“不行吗?”

侯镇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你不是仵作嘛。

“我也怕的!我也是个人!”

赵回声无力地叫喊着,转脸回望向那个铺子,他也露出了跟路过百姓一样的嫌弃嘴脸来。

“现在去哪儿?”

“你去官府,看看这个掌柜的身份文书,瞧仔细点,顺便看看那妇人是来自何处。”

“那你呢?”

“我去王府再问问,看看那小厮,死前去过什么地方。”

赵回声轻哼两声,有些不屑地看向侯镇,话也不说,就是拿那种“原来如此”的眼神斜瞟着他。

“做什么?什么眼神呐?”

“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敲门?我看你是想去找王爷,叙旧情吧?”

“哪儿有什么旧情,别瞎说!”

“你看看你看看,急了吧,慌了吧,我说对了吧!”

赵回声一边指着他的鼻子,一边叫喊道。

侯镇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不想再搭理这个整日无事的花花公子。

“纪绅呐,咱俩也算是在黔州共患难了吧,我就不值得你记得吗?你就只想着你那个小王爷,他是能给你荣华富贵还是怎么着?他不行的话,我能啊,我家里有钱,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直到见他人影都瞧不见了,才拖着身子勉强回头,哀叹起来,自己到底是图什么呢?

放着长安的大好日子不过,非跟来黔州这种鬼地方吃苦受罪,人家还根本想不起来你,真是自作孽!

埋头赶路的侯镇,到了王府门口却不敢进去,或者是说,他不敢自己一个人就这样进去,他不想去面对那个知道自己全部过往的人,他不知道在他心里,是怎样打量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的,他有些怕了。

顿脚的一瞬间,侯镇甚至忍不住地后退了两步,想让自己站得更远些。

“你来了。”

只顾着低头,他甚至都忘了抬眼一看,自己头顶已经响起了李侗的呼喊声。

“见过王爷。”

“你小时候可不这样,就连进宫时,也是时时刻刻昂起头颅的。”

侯镇不知道他是在说他,还是在讲他自己,只能苦笑两声,摇了摇头。

“来了黔州这么多年了,咱们也···没怎么见过,你也长大了。”

“是,王爷也···”

侯镇刚要抬头,便被眼前金光闪耀的门头给吓了回去,讲脑袋缩回了衣领里。

“侯淑和侯灏他们,还好吗?叔恭呢,还在西州吗?”

侯镇听着他的话,有些诧异,他竟然都打听清楚了?

“别误会,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近况,所以找安刺史打听了一下。”

“没事,兄长是还在西州,芳怡和台平,都跟着我来了黔州,不过好在安定下来了。”

“想回长安吗?”

猛地这样一问,侯镇还以为他是来试探自己的呢,一下子就抬头跟他对视起来。

不过他也不敢拿太过逼人的目光去看他,所以在真的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侯镇便又收回了目光。

“我是罪臣之后,该在黔州这样的地方好好悔悟的,长安···我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李侗便立即打断他道:“我知道你的野心,也知道你的能力,如果不想回长安,你不会冒险出头,帮着安戟办了这么多案子。”

“我只是想在他手里挣些钱,养家糊口罢了。”

他的理由找得并不好,李侗自然就能轻易看穿了。

“养家糊口是不需要豁出命去的,我听说了,好几次为了抓贼,你跑得比官府的衙役还快,几次差点丢了性命,这可不是只要钱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王爷明察秋毫,在下甘拜下风。”

见他已经先掌握了先机,侯镇立马谦卑起来,不跟他正面对抗。

“安戟给你多少钱?他没亏待你吧?”

“安大人家乃是河西首屈一指的巨富,他自然是不会吝惜这点钱财的,他要的,就是官声,只要我拼了命地帮他破案,让他在长安扬名,他就不会亏待我。”

“他倒是把这算盘打得精,就是辛苦你了。”

说着,李侗就开始伸手,慢慢地朝着侯镇这边而来,虽然他低着头看不清,但还是能感觉得到的。

就是现在这气氛吧,怎么越看越让人觉得不对劲呢?他想干什么,不会他也是想花钱让自己···

侯镇不由得心头一麻,瞬间缩紧了自己,自己还没做好要出卖自己的准备呢!卖力和卖身,区别还是挺大的!

“怎么了,怕我?”

“ 不敢,王爷言重了。”

“不敢,那就是真的怕了?别怕,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还不知道我吗?”

这话属实是让侯镇不知道该如何接着说下去,他脑子里还在幻想着,自己该怎么拒绝他别的过分要求呢,要是他真···自己是该断然拒绝,还是就这样从了呢?要是不从,以他现在在黔州的威势,芳怡和台平肯定也会受到牵连的,到底该怎么办!

“想什么呢?”

“啊?哦,我···我在想今天的案子呢。”

“是吗,不是在想我?”

侯镇被他惊得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双手也紧紧夹在身侧,不敢动弹。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那样板正,跟你爹,还有你哥,完全不一样。”

李侗一边拍打着他的身体,叫他放松,一边还笑话着他。

“王爷,我怀疑,这件案子,本来就是冲着王府来的,最近你还是小心为上,免得惹上了···”

“脏东西吗?”

“王爷为何这样说?”

“外头的人都这样传的,说最近黔州招灾,有脏东西从南诏国进来了,要官府做法事呢。”

“王爷倒是耳聪目明的,是我孤陋寡闻了,竟全然不知。”

侯镇也只是客气两句,没想到话音刚落,他的手就又伸了过来,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我听说,你是拿钱帮安戟办事,有没有遇到谁为难你了,跟我说,我帮你摆平。”

“我···安大人威名在外,只要是提一句他,就没人敢乱来的,多谢王爷关怀,我···我挺好的。”

侯镇听着他似有似无的暗示,心里顿感不妙,不知道自己今晚还能不能回得去了,只能一直垂着脑袋,不敢再跟他对视。

“侯纪绅!刺史大人找你呢!”

街巷那头,侯镇的救星突然出现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两眼放光地看了过去。

“找我吗,马上来!”

本以为可以逃脱了,没想到这时候李侗却挥了挥手,将那边的师爷给喊了过来。

“见过王爷,王爷有何吩咐?”

“没什么,就是问问,安戟找他,做什么?”

“嗯这个嘛···去接人,说是新来的司马已经在路上了,但最近山雨多,路滑,怕司马大人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所以想请侯公子去接一下。”

“你们府衙没人了吗,非要他去?”

李侗有些不乐意道。

但那边的侯镇,却不停地给师爷使眼神,叫他一定要救自己出去!

“刺史说,日后还得仰仗司马大人和侯公子一起办案呢,所以想先叫他们相互了解了解,怕日后有什么嫌隙,也好···也好···”

“行了行了,”见他支支吾吾的,李侗也不想再接着废话了,“你去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我等你。”

说完,他还没忘了在走前再拍一拍他的肩膀头子,侯镇立马收紧身体,愣在原地,连头都点不起来了,整个人都僵直了。

看人走远了,那个胡人师爷安七七才凑到侯镇耳边,边看边问道:“王爷看上你了?”

连他都看出来了!自己这次算是凶多吉少了,躲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没躲过去!

侯镇恶狠狠地盯过去一眼,他被吓得立马后退两步,连连解释道:“主人叫我来我,我就是···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费什么话!什么时候出发,我一个人去啊?”

“还有老赵,他跟着你。”

侯镇没说二话,就算是应下来了,像他们之前谈的生意一样,简单又利索。

“对了,跟安戟说,这次要加钱,我差点舍身呢!”

“你要加多少?”

安七七是个胡人,但却不像安戟那样一直生活在中原,所以他的汉话不标准,大多时候也听不懂侯镇的言外之意,很多时候,侯镇心里那点小心思,都得直白地跟他讲了,他才能彻底明白。

“你看我值多少钱呢?”

侯镇咧着一脸的假笑,迎面质问过去,这下他明白了,要给侯公子生气时候的价钱!

“好,我回去跟他说,给你涨钱!”

“顺便告诉老赵一声,明天早点起,咱们早点出发,免得接司马大人还去迟了!”

“哦,好,再去找赵回声。”

安七七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侯镇交代给自己的事。

“哎,对了,你找人再查查,最近黔州除了这两起,还有没有别的鬼火事件。”

“上哪儿查啊?”

安七七挠着脑袋问道,这时候侯镇已经走远了。

“茶楼,戏院,街市,卖菜的买菜的,总会有人知道的!”

远处飘来他最后交代的声音,安七七忍不住地叫骂道:“着什么急嘛,说完了再走嘛!”

“我得走回去,又不像你们家大人,有马!”

远处的侯镇再次喊叫着回应了他。

“你还听得到啊?”

对于安七七这样一个刚来中原三五年的外族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神迹!

侯镇摆了摆手,没有搭话,只是在路边的铺子里短暂停留了一下,买了点吃食,就赶紧回家去了,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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