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回声刚说完,侯镇都还没来得及搭茬呢,那边便晃晃悠悠地走来了两个大汉,将他俩给围了起来。
“哟,两位兄弟,走的哪儿的货啊?”
赵回声刚要站起来质问,侯镇就一把按住他,自己笑着脸迎了上去。
“哟,大哥也是一个人走货啊?缘分缘分,兄弟我走的是太原的货,一点土产。”
“是吗,太原的货可是要来回一年呢,我看你们单枪匹马的,能送得回去吗?”
那人语气里,满是嘲讽和试探,但侯镇这样的老江湖了,又怎么会被他给蒙住呢,当即就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咱们在长安认识两位贵人嘛,有他们帮忙,路好走些。”
那人一听侯镇说自己在长安还有“好友”,立马讥讽起来:“就你们?还长安?看你们俩那穷酸样,怕是连长安的城门都进不去吧?穷都要穷死了,还装什么装啊!”
赵回声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站起来就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侯镇看出了他话里还有话,便一把又将他拦了回去,自己接茬道:“哎呀,大哥,不瞒你说啊,这现在生意都不好做了,我们兄弟两个,本来是想来淘点货回去的,没想到让人给把钱全都骗了!现在也是走投无路了,不装一装,回去的路上还不得让人生吞活剥了!”
侯镇就差声泪俱下,跪在他面前要饭吃了,那人听后也是频频点头,打起了主意来。
“那什么,既然咱们在这里相识了,那就是缘分,兄弟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哥俩饿肚子不是?这样吧,跟哥哥我去走一趟货,保证你们挣大钱,回家也脸上有光不是?”
“是吗,什么挣钱的生意啊?大哥要是能救我们哥俩一命,我们死也跟着你了!”
连赵回声都不得不佩服他的演技了,要不是自己真的认识他,还真会怀疑,他是不是真是个走投无路的货商,在跟人讨饭吃呢。
那人叫上赵回声,将他们聚拢了过来,三人凑到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黔州有些好货,要送到长安洛阳去,咱们就帮着抬抬货,主家给的工钱可不低呀!”
“是吗?都是些什么东西呀?”
侯镇刚一开口问,那人就有些不高兴起来:“别问这么多,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听我大哥的!”
侯镇最后看向赵回声的时候,还递给他一个“放心跟哥走”的眼神,自信极了。
两人被带着离开,整个客栈里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说他们是要钱不要命,简直是疯了,才会跟这帮人走。
侯镇虽然还没看出来他是哪条路上的,但大概也能看出来,他有点底子,应该是个武夫甚至是军士。
带着一股被押送刑场的感觉,他俩这这样装模作样地上了他准备的马车,沿路他还有意无意地遮挡着车驾外的帘子,似乎是不太想让他们看到外面是什么地方。
“车里有迷药!”
赵回声做着手势,告诉了侯镇这个消息。
“有毒吗?”
侯镇同样做了一个他俩熟悉的手势回问到。
“没!还是小心点!”
两人一起办多年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迷迷糊糊间,侯镇发觉了他们是在朝着黔州城方向走,而且是正在去往黔州城外后山的那片位置,因为马车,开始走上坡路了。
“到了!”
那人在前面高呼一声,拍了拍马车前头,叫了他俩下来。
他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下的药不会让他俩昏死过去,但会迷迷糊糊地看不清路,也记不住什么东西。
所以下车的时候,侯镇故意作出头疼的模样俩,并眼神示意赵回声也赶紧装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还得继续装装样子问问他,问什么他们会这么晕。
“嗯···就是山路不好走嘛,你们应该是好久没吃饭了吧?所以才晕的!”
“是吗,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趁此机会,侯镇也看了看四周的情况,一片林子,看不出什么别的门道来。
“去···干活的地方!”
那人正纠结着呢,只见四周的林子突然开始响动起来,他也就跟着换了副嘴脸,立马凶神恶煞起来。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
侯镇一边退一边厉声指责着他,既然是做戏嘛,那就要做全套了。
“哼哼!哎呀,小兄弟,这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想要赚钱看得跟我走,别叫唤!”
“是是是,我们不叫唤,绝对不叫唤!大哥你看我们俩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贱命一条了,我们难不成还跑了?”
“也是。”
说着,他就叫散了马上就要冲过来的三五个大汉。
“走吧,贵人还等着你们干活呢。”
“是是是!”
侯镇装得那叫一个卑躬屈膝呀,连赵回声这样死皮赖脸的,都下不了这样的血本,他倒是挺豁得出去的。
“哎,咱们不是来找尉迟的吗?现在算怎么回事啊?”
赵回声见人越来越少,不禁开始害怕起来。
“没事,这里一样能找到东西。”
侯镇一向是没规矩惯了的,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总能找到一些让人意料之外的线索。
可跟着那人走着走着,侯镇就愈发觉得不对劲起来,这里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啊?
我来过这里吗?还是说,上次让谁绑到这里来过的?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个回头,便解释了他心里所有的怀疑。
他看见了黔州城外的那座山头,赫然挺立在他们背后。
侯镇有些震惊,难不成这些人就是前段时间在后山出现的悍匪?他们要带着人去充实势力,好去拦路抢劫?
扯了扯赵回声的衣裳,侯镇示意了他回头看看,没想到他这一看,也看得惊掉了下巴。
两人直瞪着眼,就是不敢说话。
可接下来,他要带着他们去的地方,就更让两人不可置信了起来。
是那个山洞口,那天救出阿托公主的那个山洞口!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的?难道是里面还关了什么别的人?还是说,他们其实就是花楼背后的护院,而他说的那个贵人,就是花楼的古二娘?
侯镇屏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紧张,也拍了拍身后的赵回声,叫他别妄动。
眼看山洞就近在眼前了,侯镇便假装不知,开口问道:“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哦,这里啊,这里是咱们藏货的地方。现在商客多,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惦记咱们的东西呢,藏好点,总是没坏处的。”
“是吗,那咱们这主家还挺有实力的啊,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找到!”
那人尴尬地应和了两声,便到前头去带路去了,侯镇也在后面收起了笑脸,观察起了四周来。
这是想灯下黑呀,知道州府最近刚刚派人来查过这里,所以专门选了这个地方,看来做这笔买卖的人,要不就是有实力,要不就是有胆量了。
跟着进洞,侯镇也看到了很多那天天黑没见到的东西。四周的崖壁依旧是湿漉漉的,不过跟他们想象的山泉水渗漏不同的是,这里面的,是钟乳石,一种山石的像结晶一样的东西。
难道他们运的就是这个?长安还有这样的达官显贵,喜欢这种东西?这看着也不好看呐,还怪吓人的。
“哎,大哥,咱们这次,能挣多少钱呐?”
侯镇时刻不忘包装自己的身份,隔一会就问上这么一句,给他问得不耐烦了,他自然就不会回头管他俩在干什么了。
“哎呀,你老是问个什么嘛,钱,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哎呀,大哥见谅啊,我们是饿怕了,生怕没饭吃嘛,所以就多嘴两句。大哥别介意,我马上闭嘴!”
说着,侯镇还狠下心来,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
“行了行了,地方到了,你们俩有饭吃了。”
前头出现的,是跟他们那天救出阿托公主不一样的地方,但,看着也很像了,就是没有那个大天盖在上头悬着。
除了他们,里头也已经有许多人在干活了,搬东西,敲崖壁,好像他们还真是要运这玩意去长安。
“大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不得不说,侯镇演那一脸憨傻的人简直不要太像了。
“挖东西,贵人喜欢这个,觉得这玩意儿跟玉似的,还各有形状。最重要的是啊,它贵呀!”
“啊?贵?贵就喜欢吗?”
侯镇挠了挠头,继续问道。
“哎呀,小兄弟啊,等你哪一天发达了,你就会知道了,这贵人们呐,用东西,就是讲究一个格调!那就得贵!人家用什么,你就得跟着用,不然呐,显得不入流!”
“哦!”侯镇赶忙应和起他来,“是不是咱们上头有人,做这笔生意啊?”
那贼眉鼠眼的样儿,看着跟那人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哎!嘿嘿嘿!小兄弟很懂行嘛,这生意生意,就是要生——意,才能有生意嘛!上头赚大头,咱们赚小头嘛。”
“是是是,大哥说的是,那我们现在就开干?”
“上道!去吧,好好干啊!”
将他俩使唤到了下头搬东西的地方,那人便换了一副嘴脸,冲着底下看押的人使了个眼神,自己就赶紧溜出了洞去。
“你还真能编呐!”
赵回声憋了半天了,终于逮到了机会,凑到了侯镇身边去,咬牙切齿地愤怒道。
“过奖过奖,咱们这趟,也不算是全无收获吧?”
“滚滚滚!小爷我跟着你是睡了猪窝睡狗圈,睡完了狗圈干脏活!我怎么这么倒霉!”
“那你就再忍忍,我去套套话,到时候咱们就能走了。”
“闭嘴吧你,刚刚在外头你也是这样说的。”
刚说没两句,那边的监工就发现他俩在偷懒了,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就开始叫唤起来:“哎!干什么呢!干活干活!真当自己是来当少爷的!再不麻利点,小心爷爷的鞭子!”
“侯纪绅!我出去我就弄死你!”
赵回声忍着心里的憋屈,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不情不愿地搬起了重物,自己在家的时候可都没干过这种活儿呢!
再一看侯镇,又跑那边跟人闲扯去了,一点不管自己的死活!
“哎,来来来,我帮你!”
好家伙,他还给别人帮忙?他就没看到我刚刚差点被人打了吗?
“兄弟新来的吧?”
“是是是,大哥来了多久了?”
侯镇故意一脸的兴奋,就是要让他瞧出自己是新来的,好跟自己唠两句老生常谈的真心话。
“哎,多来两天的,脸上早就没有笑模样了,哪里还跟你一样。”
“为什么呀,刚刚那大哥不是说了嘛,赚大钱!”
“你真信了?”
瞧瞧,这话不就套出来了吗。
正得意呢,侯镇往那边一瞅,赵回声怎么让人给围了?
顾不上跟他多搭上两句话,侯镇便立马借口赶了过去。
“各位各位,新来的新来的,见谅见谅啊!”
侯镇一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就是不小心碰到人家了,让人给围住威胁了。
侯镇连声道歉,姿态做得相当低,那群人也不想把事闹大,叫骂了两句就离开了。
“你还帮着他们说话!”
“好好好,我错了!我帮你干活行了吧?”
“本来就是你的活儿!”
赵回声吃软不吃硬,侯镇三两句服软的话下去,他就立马又有了干活的动力了。
刚刚被吊起胃口的大哥也紧跟着跑到了他们这边来,探问道:“两位兄弟是一起来的?”
“是啊大哥,我们俩一起挣钱,挣得多一点嘛,这么好的机会呢。”
侯镇蛄蛹了一下赵回声,叫他赶紧跟着接茬。
“是啊是啊,多挣钱多娶媳妇!”
刚刚还一脸丧气的赵回声,现在也是学得蔫坏了。
“哎呀,两位兄弟的愿望怕是要落空咯!”
那人端起架子,就等着侯镇他们开口来问了。
“为什么,大哥你没挣到钱?”
他们俩做得一脸天真的模样,把那人捧得高高的,就是为了让他把话接着说完。
“钱?钱个屁!保住命就不错了!”
“还要保命啊?不是···我们不是来挣钱来了吗?”
侯镇一脸惊恐地看向他,,顺便还逼真地拉上赵回声,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赶紧挥舞着手,叫他们低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这里呀,是个新地方,你们呢,也是新来的人。”
“新地方?还有别的地方吗?”
“有啊,安河知道吧?”
听到安河这个名字,侯镇的心都不由得跟着一紧,拽住赵回声的手也更紧了些。
“不知道,大哥之前在这里做工吗?”
“我们都在那里做工,是前两天才来的这里。更准确的说,是我们这些活着的,前两天才来的这里。”
“活···活着的?难不成还有···”
侯镇捂住嘴,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平静地描述着这一切。
“这个安河啊,就在陀山,南边一点就是南诏了,上下不管,民风彪悍呐!”
“那你们···怎么去那儿了?”
“害,走货嘛,让人骗了,走投无路就信了刚刚那个人的鬼话,来了这里做苦工了。有些人想跑,有些人想死,最后下场都差不多。”
“什么下场啊?”
“扔粪坑!”
粪坑?先前他们遇到的那个人也说要扔他们进粪坑,难不成他跟这伙人是一伙的?
侯镇憋着心里的疑惑,又继续问道:“大哥是哪里人啊,家里人不来找你们吗?不报官吗?”
“报什么报啊,人家就是官!听他说过的吧,人家上头有人!”
“谁呀,胆子这么大?”
“这个不知道,就知道官挺大的,拿这些东西出去做生意,就专门做达官显贵的生意。要是没点底气,他敢吗他!”
侯镇大概也知道了这里头的门道了,看来这笔生意,不是自己可以插手的了。原以为误打误撞,会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呢,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惹不起的烫手山芋。
但现在也不好贸贸然地就出去了,引起注意了也不好,侯镇只能一边帮着干活,一边观察起了周围的地形,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生天去。
“你看吧,还吃这种东西,睡这种地方,我怎么就听了你的鬼话了,来这种地方活受罪!”
赵回声刚要把手里的野菜团子扔出去,就被侯镇给拦了回来。他凑到赵回声耳边,低声交代起来。
“我想到出去的办法了。”
“说!”
“这山体的后面,是空的,咱们明天找机会送石料,猫到后面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你认识路?”
“不认识啊,慢慢找嘛。”
“还得慢慢找?”
赵回声此刻的白眼都快翻上天去了,就差把侯镇拽倒在地,狠狠地打他一顿了!
“哎呀,我错了嘛,回去之后,任打任骂,我绝不还手!”
“切,谁要打你,还不如···”
赵回声扭扭捏捏地晃着身子,没想到这时候侯镇竟然睡过去了,没听自己接下来在说什么。
“负心汉!”
顶了他的后背一下,赵回声便带着满腔的怒气闭上了眼睛。
底下湿气极重,再加上劳作不断,不只是赵回声他们,在下面待着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身体不适的反应。
“看出门道来了?”
赵回声浑身冒汗,现在连跟侯镇争辩两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出来了,那些换防看守的人,都是从崖壁后面来的,那后面绝对有东西。”
“那咱们怎么过去,要是路不通,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今早试过了,通的,而且看样子地方应该挺大的。你看那些从那边过来的人,身上都是干的,脸上也没有汗,那里面说不定不只是地方大,而且还有空间通向外面呢。”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
一听侯镇这话,赵回声哪里还坐得住,赶紧就要动身出发了。
“哎!等等!”
侯镇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这些人,顿时纠结起来。
不带上他们吧,自己于心不忍,也实在是看不过眼,带上吧,又怕让人发现。最重要的是,要是让上头的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整弄自己呢,到时候别说是回长安了,恐怕连黔州都呆不下去了。
“别看了,带不了的,咱俩小命都难保呢,带上他们,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侯镇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了,自己那点可有可无的善心,这些年,早就被自己的冷漠给磨平了,也就时不时地作痛一下,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了。
“待会跟紧我,别丢了!”
“放心,逃命的事,我也不是跟着你干第一回了,轻车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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