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像是退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跑啊!”
“哦,对对对!”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一瘸一拐搀扶着向外边跑去。
本来还想着,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外面那一潭深水的侯镇,在踏脚出去的那一刻,便被再次惊呆在了原地,没空再去想这个问题。
那潭深水,不见了,像是被瞬间吸走了一样,全都看不见了。
两人头皮发麻,又呆立住了,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言语,甚至连头都转不过去。
潭水退去,眼前就只剩下了那条石柱子,赫然挺立在一片深绿色的黑洞中间。
侯镇不住地咽着口水,就是没有力气抬腿,脸上的汗,也像是被泼上去的一样,连成珠地往下淌。
“别看了!赶紧跑!”
还是赵回声反应快,拖着一条残腿,拽上他就直奔石桥而去。
侯镇自己没有知觉,只知道在路过了一片漆黑之后,赵回声终于停下了脚步来。
那汪水似乎还在往下退,侯镇本想回去一看究竟,但心里的害怕还是将他又牵了回去。
靠坐在赵回声身边,两人这才有了些知觉,刚刚那一幕,也随着逐渐展开的天光,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样了?”
拖着一条残腿的赵回声,竟然先关心起了侯镇来。
“没事了,你呢?”
“你说呢!”
赵回声咧着牙咬着嘴,一点点的挪动着它。
“我背你回去吧。”
说着,侯镇就跪在地上,背对着,叫他赶紧上来。
“我可不客气了啊。”
“应该的。”
侯镇知道,这次是自己莽撞了,差点还得他跟赵回声两个人都没了命,要是真在下头出了什么事,自己就算是赔上一条命,也跟赵家人交代不了。
其实自己身上也有些伤,但现在跟赵回声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所以即便是忍着痛,侯镇还是一路背着他走。
路上,两人也开始回忆起了今天,或者说是昨天的惊险一幕。
尤其是那汪水,实在是诡异得很。
“咱们回去之后,要不要去找安戟想想办法,把那些人救出来啊?”
侯镇的问题并没有让赵回声觉得惊讶,他知道,即便是侯镇不开口说,他心里也想着这件事呢。这小子就是刀子嘴,利索得很,但心里还是软和的,不会真那么无情。
“行吧,咱们也尽最后一点心意了,不过你可不能再跟他闹起来啊,弄得安戟下不来台,小心他背后搞你!”
“放心吧,他要的,就是我的不隐瞒。”
侯镇知道,他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这么早就露出马脚的。在还没看清他到底是谁的人之前,侯镇也不会跟他翻脸决裂的。毕竟这些年来,他对自己还是有情有义的,自己一家人活到现在,也多亏了他。
林子里,两人一阵沉默,愣是一直静悄悄地走到了古罗寺的山脚。侯镇放他下来歇息,两人才又有了喘息之机。
不过这次赵回声想问的,不是关于下面的任何一件事,他要问的,是侯镇这个人。
两人多年以来都很是默契,不管是办案的时候相互配合,还是生活中互帮互助,他们都相处得十分融洽,以至于赵回声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这样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他们就能长久下去。
可自从温括来了以后,赵回声才发觉,他看见的,只是丢掉自尊和脸面,长大之后的侯镇,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无与伦比的他,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而现在,这里来了一个最熟悉他的人。
想了一路,赵回声也不需要再过多地组织语言了,刚坐下便直接开口问他:“温括哪里比我好?”
“什么?”
“别装了,我知道你听清了。”
以前他就是用这种法子应付的赵回声,而且每次都能让他自己再把话给收回去。但显然,今天赵回声不想再收回自己的心里话了,他想要直面这些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东西。
“你也很好,”侯镇笑了笑,也坦荡地说起了心里话,“温括也很好,是我不够好。”
“你哪里不好了?”
赵回声这时候了还想着要护着他,下意识去拽他的举动,别说是侯镇了,就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是个罪人,罪人该有知觉,不能去连累别人。”
“可是你还是跟他···你这个口是心非的骗子!”
“老赵,”侯镇安抚着他,也慢慢地诉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我最开始是不想连累他的,可当我发现我有机会回到长安,回到我梦里的地方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想起他来。我想着,要是有一天回去,却看不见他,那回不回去,对我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
本来还想再说,但一看赵回声那已经热泪盈眶的脸,侯镇顿时就又不忍心再伤害他了。
“那我呢?”
赵回声不服气,还想接着再问。
“你爹当年搭救了我们一家,给了我们许多银钱,让我们平安到达这黔州城,我很感激他,所以也谢谢你。这些年咱们办案子,虽然我一直使唤你,但本意还是想护着你的,你要是出了事,我会良心不安的,更觉得对不起赵老爷的一片恩情。”
“你还有良心呢?”
这个时候了,赵回声依旧不忘挖苦他两句。
“有啊,送你平安回家,就是我的良心回来了。”
“屁!明明就是你玩弄我的感情,现在不要我了!”
赵回声气急了什么都说,侯镇这些年也习惯了。
“其实···”他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去评判一个人的内心,但现在,他还是想接着说两句心里话,“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不是那帮欺负你的人,而且我还帮你收拾了他们,你觉得我不一样,更觉得我像救星。老赵,那只是崇拜而已,不是别的。”
“胡说!”赵回声像个孩子似的,噘着嘴,就是不肯承认,“我喜欢谁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你当然知道了,你这么聪明,又这么要强。”
赵回声看着他,听着他嘴里说出来的意有所指的话,顿时严肃起来。
“你是想说,我不是喜欢你,只是把喜欢你的话说出去了,自己拉不下来脸,把它再给收回去吧?”
“现在不收回去了吗?”
“我本来就没说过!”
赵回声说完,便发觉自己是掉进了他的圈套里,顿时哑口无言,一脸惊讶地转过脸去瞪着他。
“你耍我!”
“不是耍你,老赵,我问问你,刚刚在下面的时候,你想过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样吗?”
赵回声还是有理智的,他还真回忆了起来。
可那种情感,就是要瞬间迸发出来的呀,光靠回忆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呢。当时没有,事情过后又怎么可能编造得出来那种感觉呢。
但侯镇却很明白这种感觉,因为那次在水下救起温括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回忆了半天,赵回声都默不作声,垂头丧气的,他知道,自己那时候只是想着如何保命了,根本没想起来还有个侯镇。
看出他有些不对劲的侯镇连忙劝慰道:“人为自己,乃是天经地义,这种豁出去为别人的情感,能没有,还是最好不要有了。”
“为什么?”
“拖累自己,也害苦了别人。”
侯镇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对自己跟温括之间莽撞举动的心生悔意吧。
“你不会害了他的,你很好。”
冷静下来的赵回声,还是很看好侯镇的。
“这些年在陪着我在这里,苦了你了。”
“没事,有你这个负心汉在,日子有趣多了。”
赵回声嘴上不藏事,心里也不装事,很多时候,就是小少爷心性,任性罢了。
“走吧,回去看郎中,顺便跟安戟好好讲讲,咱们是怎么差点没了小命的。”
刚要动身,那边的大道上便传来了呼喊声,听着像是衙役们还有安七七在找他们。
“哎!这里!”
侯镇赶紧回应,顺便从地上把赵回声给薅了起来。
“哎,咱俩那点丢死人的事,真要告诉他们啊?”
“不然呢,你看看你这腿。”
“我也可以说是你弄的嘛。”
侯镇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意思,赶紧就一掌拍碎了他的幻想:“敢!”
“就敢就敢!”
那么大的个子,还在他身上晃来晃去的,本来就膈应,现在更吃力了。
终于等来救兵的两人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看到了前头的希望。侯镇一边拍打着他,叫他别乱晃了,一边还得铆足了劲儿往那边有人的地方跑去。
“哈哈哈哈哈!侯黑虫,你也有被我压在下头的一天呐!哈哈哈哈哈哈!”
“不许再乱动了!你给我闭嘴!”
两人欢声笑语跑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都不禁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是失踪了一晚上吗?
不过在看到赵回声那条残腿之后,大家还是略微有些同情的,毕竟这小子惜命得很,要不是真遇上了什么麻烦,肯定不会这样自残来做一场戏的。
“哎,司马呢?”
侯镇看了一圈,没瞧见温括的身影,还有些失落呢。
“他在跟刺史搜查驿馆客栈呢,还没找到这里来。”
安七七见他神色不对劲,但自己又不好插嘴,只能直白地告诉了他。
“哦,那就好,那咱们回去吧。”
“我们不是正在回去的路上吗?”
看着安七七质疑的眼神,侯镇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坐在马车上往回走了。
“哎呀,又是一个骁勇善战之人,被人给射落咯!”
安七七在前面驾马,侯镇隔着帘子都能听到他的取笑声。
“谁落了,我没落!”
“我也没说是你呀,那边不是还有一位吗?”
别看他官话不怎么样,脑筋还是很活泛的,数落起人来,也是一点不含糊。
安戟他们提前收到信,赶紧就赶回府衙等着这俩大爷回来了,毕竟他也好奇,到底是谁敢在黔州的地界上,动他安戟和成南王一并作保的人。
“谁干的!”
还没下马车呢,安戟的质问就紧随而来,吓得赵回声靠马车沿上,动都不敢多动一步。
“我们又没死。”
侯镇自己倒是挺无所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括也站在这里,他不想叫他担心的缘故。
“你死了,我的脸往哪儿放啊!啊?这些个狗东西,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搞事情,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安戟倒确确实实一脸的气愤,恨不得现在就自己冲过去,将那群人给生生活吞了!
“哎呀,刺史息怒,那些人无意间透露过一点风声,说是长安有人,咱们还是别惹这个事了。”
侯镇倒是装得挺像的,那一脸的无奈加委屈,忍辱加哀叹,简直是把安戟架在火上烤起来了,弄得他说出去的话,这时候也不得不想着要怎么去应验了。
“看你这话说的,我一定找到这帮狗东西,还你,还有你,一个公道。”
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了之后,侯镇就会懂事地递出一个台阶,让他在众人面前下得来台,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愈发猖狂,直接就拜谢了起来,这可给安戟那小脸气得呀,绿得不行!
“你还真敢呐!”
一群人簇拥着搀扶着他俩进去,赵回声也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
“我当然要敢了,不然不是白让赵公子夸我一通了吗?”
“下次再去找死,可别拽上爷爷我了!”
“放心吧,我要是死了投胎,一定给你当孙子。但你也可别太败家啊,免得到时候轮到我继承你们家家产了,一点银子都没有了,再活活穷死我!”
“滚滚滚!好赖话你听不懂啊!”
赵回声这些年被他磨炼出来的心性,没想到还得再在他身上受到几次冲击。
“我说你,是不是脑子也摔坏了,啊?刚刚在外头,瞎说什么呢!”
一进了屋,安戟便把他一个人叫了过去,换了副嘴脸,直接就训了起来。
“确实是长安的,他们自己···”
“什么他们他们的,现在这里是咱们!咱们!知道吗?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人。”
“走货的,转卖山洞里的乳石,到长安去,给那些贵人们赏玩。”
“这玩意儿?这玩意有人要吗?”
安戟也有些不太相信,就差指着侯镇的鼻子叫骂起来了,你小子不把我放在眼里也要有个度吧!
“真的,运出去的货还不少呢,我们是在官道边上的比邻客栈遇到的他们,一见面就被人给带去干活了。”
“见到管事的了吗,什么来头,脸生吗?”
他俩在查这种事情上,还是很有默契的。
“生脸,没见过,不过他们自己也说了,之前是在陀山那边采挖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换到咱们黔州来了。”
侯镇心里压着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把山底洞穴相互联通的事也告诉他,愣是犹豫了好半天。
可要是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再说,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可要是说了的话,安戟要是拿着这东西去诬陷王爷,说是他搞鬼要谋事可怎么好啊,自己不一样要受到牵连。
正纠结着呢,安戟又叫了他一声。
“依你看,咱们动不动这批人?”
“我觉得还是动得好。”
“为什么?”
“万一这些孙子是诓咱们的,他们其实就是些走货的货商,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台,要是有一天上头发现了,还会以为咱们也掺和了这笔生意呢。况且查了,咱们也不吃亏啊。”
“哦?怎么个不吃亏法?”
“这件事毕竟事关长安,是他们自己攀咬上长安的贵人的,咱们只是秉公办案而已,又不知道内情,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动咱们,那不就是心虚嘛。再说了,他们有人,那那个人不也有害怕的人吗?到时候咱们往上一报,自然就有高人来联系咱们,里应外合了,咱们还怕他报复不成?”
安戟一听,觉得甚是有理,连连夸赞起侯镇,聪明果决、脑子活泛起来。
“哎呀,还得是你呀,受了伤都还是这么机智。不过——你小子不会是想趁机借我的手,打击报复吧?”
“怎么会呢,刺史如此英明,我怎么敢耍把戏欺瞒诈骗于您呢,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嗯,好!那就照你说的办,查!”
安戟正气势汹汹地要冲出门去调派人手呢,侯镇这时候又在后头叫住了他。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跟安戟说上一说,毕竟自己只是个百姓,要是没有官府的帮助,即便是李侗,他也不敢随意去探查这些地方啊。
“哎,刺史,我刚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一定要跟您说说!”
侯镇故弄玄虚,压低了声音,弄得这件事听上去还挺怪异恐怖的。
不过等他一讲完,安戟便不再这样觉得了,那是真真的相当可怕呀!
“你确定是古罗寺那边吗?”
“就是啊!我跟老赵,刚刚就是在那里被人找到的嘛!”
安戟也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那下头,可是实打实的金矿啊,现在还出了这档子事,要是真有人做手脚的话···
“我得赶紧去上书一封,请长安派人下来,处置这件事。”
说着,安戟便要夺门而出。
“哎等等!”侯镇再次将他拦了回来,“您不能自己去。”
“为什么?”
“这黔州,现在可有的是比您说话管用的人呐。”
侯镇暗示着他,应该把锅甩出去,不能自己背身上了。
“王爷?”
“还有大理寺少卿!”
两人对眼一合计,各自心怀鬼胎地都应下了这个想法。
“我去找少卿,至于王爷那里嘛···嘿嘿嘿,侯老弟,辛苦你了。”
拍了拍他的胸口,安戟便一脸坏笑地满意离开了。
“真是作孽呀!”
侯镇气急了也只能在屋里叫骂两声,自己还得去伺候着这位大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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